赵黎月坐在床边,拿手机看辰涅发在微信群里的照片,另外一边还在国外的周玛丽也没闲着,边看边发语音。
她问赵黎月:“你当初相亲的时候是不是瞎了?”
赵黎月回她:“我瞎,我全家都瞎。”
辰涅发在群里的照片,都是陈硕在清吧里和女人搭讪聊天喝酒的照片,男人看上去意气风发,像是在高谈阔论,喝酒喝得半张脸潮红,有一张照片上,他竟然还把手轻轻搭在了一个女人的后腰上。
赵黎月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觉得自己瞎了狗眼,最后手机一扔,拿起床上的枕头捏拳头死命拍,好像那就是陈硕的脸,砸他个稀巴烂。
周玛丽又发语音道:“你就气吧,现在发的火,都是当年脑子里进的水。”
周玛丽:“哎呦呦,真看不出来,陈硕这个贱男搂女人腰的姿势挺熟练的啊,看来平常没少搂女人。”
周玛丽:“黎月你等我回国,老娘亲自收拾着贱人,他和他爹妈要是敢分你的店分你的钱,老娘就敢剁他的手。”
可过了一会儿,周玛丽那边突然没动静了,辰涅也没有再发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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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涅接到了周玛丽的跨洋电话。
她坐在花坛后面,背风的地方,手机放在耳边,还以为那头会有什么主意,结果周玛丽却问:“你在哪儿?这些照片是你拍的?”
辰涅回道:“不是我,我找人拍的。”
周玛丽沉吟一番:“我觉得也不像,你手机像素没这么渣。”顿了顿:“你找谁帮你拍的?”
辰涅:“旅馆店老板。”
周玛丽笑了起来:“我猜店老板是个男的。”
辰涅:“对。”
周玛丽又揶揄:“应该长得挺帅。不过我记得你好像对男人没什么太大兴趣,这次这个有什么特别的?”
辰涅转头,透过花坛朝风之微看过去:“有味道。”
周玛丽好奇:“什么味道?甜的咸的,椒盐的,还是……骚味?”
辰涅:“说不上来。”
周玛丽语重心长地以前辈姿态传授经验道:“小涅,女人会被特殊感觉吸引,你得分辨这种感觉是一种错觉,还是真的不太一样。男人和女人之间,最初就是荷尔蒙,多巴胺、内啡肽。可能你遇到的这个男人在你平常的生活里不常见,你觉得稀奇,然后你的多巴胺就开始飙升了。”
辰涅:“哦,那如果多巴胺一直飙,降不下来,那怎么办?”
周玛丽:“那你就会喜欢上那个男人,你的理智会被你的激素控制,你会发现你也平常不太一样。你的身体可能也因此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味道,这种味道会吸引雄性。不过我觉得你还用不上散发激素,光你那张脸就足够吸引雄性了。”
周玛丽还在电话里高谈她的多巴胺经验,辰涅拢了下头发,把碎发绕到耳后,脖子往领口里缩了缩。
前几天没出门,不觉得山里冷,这会儿山风一吹,冷飕飕的凉风灌进脖子里。
辰涅牙齿打了个颤,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周玛丽问:“小涅你在外面?”
辰涅:“是啊,我还在等。”
周玛丽:“不是有那个店老板帮你拍照吗?你还在等什么?”
辰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竟然是在等厉承。他们加了微信,他在店里每拍一张照片都会直接给她发过来,她明明可以回去,不在这里吹冷风。
可她没有走。
也许就像周玛丽说的,她的多巴胺可能飙升了,她竟然还在等厉承。
周玛丽年纪比赵黎月小,比辰涅大,但她比赵黎月沉稳有架势,又比辰涅敏感心细。
她远在国外,隔着电话对辰涅道:“我不在国内,这一趟如果我在,是不会让你陪黎月上山的。你感觉怎么样?”周玛丽这一通电话,不是来关心照片像素,也不关心多巴胺,只是想确认辰涅上山之后的情况。
辰涅觉得有些冷,单臂拢在胸口:“还好。”
周玛丽声音透着关切和几分严肃:“还好的意思就是不太好。”电话里沉默一番:“我找人去替你,你下山。照片这次拍不到,以后有的是机会。”
辰涅扯了扯唇角:“不用这么麻烦,我能适应。”
周玛丽斩钉截铁:“辰涅,不要硬撑,觉得不行就立刻和黎月下山,这次拍不到以后还有机会。”
又是一阵山风。
说来也奇怪,辰涅坐在花坛后,转头看映秀街形形色色往来的游客,他们穿得并不比她多,可好像没人像她一样觉得冷。
而辰涅坐在花坛边的砖头上,惦着脚尖,抱着胳膊,冷得直哆嗦,牙齿打颤。
周玛丽让她不要硬撑,辰涅觉得这话有些夸张了,可她突然发现,她身上的寒气不是从脚底升起的,而是来自心底。
辰涅缓缓站了起来看向映秀街的石板路,她心里发颤,电话里又说了什么都没有听见,周玛丽的声音好像混杂在酒吧街的喧闹中,在辰涅的耳边时远时近,而另外一些声音很快占据了她的耳膜。
那个声音来自辰涅遥远的久被封存的记忆——
脚步声,男人说话的声音,编制麻袋拖在地上的刺啦声……
还有闷声的痛哭、喉咙里发出的挣扎,咒骂和踹踢在肉体上的声音……
对辰涅来说,这些声音和感觉沉埋在记忆深处的惊恐和痛苦中,太过特别。
噗通噗通噗通,辰涅的心跳一下一下加快,她后背僵冷,浑身都是寒意,手机不知什么时候被切断了,她捏着手机垂下胳膊,眼神僵硬地落向映秀街的青石板路。
这是凉山景区有名的酒吧街,据说路上大块的青石板最早建于明朝,后来建造景区翻修,这些石板也没有被挖出来废弃,依旧继续履行它们的职责。
那是不是,这些青石板路一直见证着这山里的岁月,知晓很多被时光封存的不为人知的过往和故事?
如果是,那十年多前它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儿?
辰涅闭上眼睛,吵杂的音乐和人声背景下,她听着风的声音,感觉着山里的气息。
重新睁开眼睛,辰涅眼底湿红一片,她接通一直在手心里震动的手机,放到耳边。
周玛丽:“刚刚怎么挂了?小涅?”
辰涅唇微颤,轻轻嗯了一声,眼神迷离疏冷地看着通向远处的街道,她说:“玛丽,我好像回来了。”
周玛丽直觉不对,大声问:“你在哪儿?!”
辰涅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有些飘:“山里。十多年前那座山。”
周玛丽倒抽一口气:“你确定?”
辰涅:“确定。”
周玛丽:“辰涅,在我回国前你什么都不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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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承从风微出来前,秦微风拿着他的手机,看拍的那些照片,一边啧啧啧,一边低声感慨:“他是辰涅的男朋友?老公?怎么找了这种花心男。”
厉承收起手机,最后瞥了吧台前和人聊天的陈硕一眼,起身朝外走。
秦微风跟上去,遇到几个端着酒杯的客人,他一边朝外走一边笑眯眯招呼:“都玩着啊,玩儿开心了我就开心,吧台还有酒呢,帅哥没急啊,慢慢喝,喝醉了多没意思。”
秦微风跟到门口,厉承突然顿住脚步,侧身回头道:“你别跟着。”
秦微风想了想:“她不会察觉的。”但还是顿住了脚步。
而厉承走到花坛边才发现,辰涅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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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黎月这天晚上躺在床上看陈硕那些照片,一边看一边磨牙,却接到了周玛丽的电话。
周玛丽问他辰涅在不在,怎么电话打不通。
赵黎月回道:“她说头疼,可能是外面吹了点冷风的缘故,我给她喂了药,刚回房间,她已经睡下了。”
“黎月。”周玛丽的声音透着几分严肃:“陈硕的事,咱们能不能先放放。”
赵黎月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什么,放放?为什么?”
周玛丽:“你要看着辰涅,要是可以,你最好带她下山回G市,我会买最机票准备回国了。”
赵黎月听得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周玛丽:“辰涅十年前失踪的事,你应该也知道的吧。”
赵黎月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瞪眼:“怎么了?”
周玛丽:“凉山景区可能就是当年那个地方,我在网上搜了些资料,十年前,那里确实是个半封闭人烟罕至的山区,开发后才成了景区,变化很大。”
赵黎月惊到了,立刻道:“我知道了,我这会儿就收拾东西,明天带她走。”
挂了电话,赵黎月心中惊疑不定,这里,凉山景区,就是当年那个地方?那个地狱?
赵黎月哆嗦了一下,立刻下床朝外走,走到门口折回来拿钥匙,穿着拖鞋睡衣冲出去。
她的房间在走廊一头,辰涅的在另外一头,中间隔着不长的木制走道,还有一个木扶梯。脚步一重,脚下就发出咚咚咚的声响,听得赵黎月浑身发毛。
她盯着辰涅房间的方向,心里想着别怕别怕,结果一晃眼,突然看到一个人影窜出楼梯。
“啊!!”赵黎月惊恐地大喊,定睛一看,是那个长的小帅的旅店老板。
厉承站在楼梯口,皱眉看赵黎月:“你没事吧?”
睡衣下面,赵黎月的后背一层冷汗,她看清来人也没有舒一口气,这个景区,这座山,如果真的是周玛丽猜想的那样,那这里的这些本地人,是不是就是当初伤害过辰涅的那些人?
眼前这个男人,也许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份子,就算不是,说不定也认识那些人?
赵黎月干笑了一下,装作没事的样子:“看到个人影,吓了一跳。”
厉承点头,站着没动,让出走廊,示意她先走。
赵黎月快步走过,跑到辰涅房门口,拿要是开门进去,又立刻关上房门。
屋子里没有的灯,辰涅听到门锁打开的声音,一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她身上的杯子裹得严严实实,黑暗中,她的眼睛分外清明,好像根本没有睡着。
“小涅。”赵黎月轻声唤她。
辰涅伸手拨开床头灯,灯光驱散了黑暗,赵黎月终于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床尾拍胸口,吓死她了。
辰涅坐起来看她:“怎么了?”
赵黎月:“没事,就是不喜欢没光的地方,怪吓人的。”
辰涅靠着床头,身上盖着被子,她的脸靠近灯光,可赵黎月却觉得辰涅脸上一点神采都没有。
赵黎月于是拖了鞋爬上床,把身体缩进被子里,抱着辰涅,又摸摸她的额头:“感觉怎么样?”
辰涅:“好多了。”
赵黎月:“要喝水吗?”
辰涅点点头。
赵黎月倒了一杯热水递给辰涅,辰涅握着杯子继续靠着,问道:“你怎么跑来了?”
赵黎月突然语塞,她年纪最大,却是三人里头最没心没肺的,辰涅这么问她,她都不知道该找个什么说辞,表情全写在脸上,她甚至想要是周玛丽在就好了,玛丽一定知道该怎么安慰辰涅。
辰涅静静握着手里的水杯,抬头侧眸看无话回答的赵黎月:“玛丽和你说了?”
赵黎月点头。
辰涅抬起水杯,喝了一口,情绪都淹没在垂落的睫毛里。
喝完后,她闭眼靠坐着,没有说话。
赵黎月小心翼翼凑过去:“小涅,明天我们下山吧,我来开车,你休息一下。”
她都想好了,如果辰涅犹豫,她就说陈硕拈花惹草出轨的铁证都拍到了,她看见陈硕就恶心,想早点下山,又或者说下周店里上新,她不放心得回去看着,总而言之她要把辰涅弄下山。
赵黎月想了一堆说辞,可最后竟然都没用上。
辰涅竟然嗯了一声,说:“好呀。”
赵黎月心里提着的气瞬间就散了,她终于放心了,晚上也没走,和辰涅一起睡。
临睡前她给周玛丽发消息,说她和辰涅说好了明天就走,让周玛丽不要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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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收拾了东西,又拎着那28寸的大箱子,两人一大早就去楼下退房。
小云看到两人,愣了下,从抽屉里拿登记的单据:“你们是要走啊?还是换个地方住。”
赵黎月今天包揽了所有的活儿,她靠着前台,冷酷无比地开口说:“退房!回家!”
“哦哦。”小云偷偷看了一眼靠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的辰涅,她想她今天怎么不说话?
辰涅站在门口,腿边是她的粉色大箱子,来的时候她穿短裙单鞋,走的时候则是黑皮裤牛仔衣,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可露出的皮肤在墨镜的衬托下更白。
她这样的装扮,显得冷酷无比,小云甚至觉得这个平日里看到人就笑的女人此刻比退房的赵黎月还要冰冷。
小云用余光偷偷打量了好几次,突然又觉得这不是冰冷,应该怎么形容?她的词汇量又不太够用。
退好房间,赵黎月把单据和零钱往包里一塞,小箱子给辰涅,她提着大箱子跨过门槛。
小云从柜台后绕出来,追着两人的背影道:“要不你们等等吧,承哥等会儿就过来,箱子这么大,让他送你们下山。”
赵黎月刚要开口说不用,她身后的辰涅提着箱子过门,凉凉开口:“你们老板总这么热心?”
小云愣了愣,站在门槛内,眨眨眼,热心?他们老板热心?
不是的,承哥向来不爱多管游客的闲事,他说山里人和山外不同。而店里的事,一直都是她在负责。
小云也刚刚想起,不爱管闲事的老板这次对店里这两个女游客倒是挺关照。
没有得到回应,可似乎也没人想要答案,辰涅留下一个背影,拖着箱子走了,赵黎月跟在后面,粉色的拉杆箱滚轮在青石板路面上发出滚动的沉闷响声。
就这么走了啊,小云觉得有些无趣,转身上楼收拾房间,她先去了有窗户的那间房清扫,打扫完后把床单被套换了,锁上门又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承哥!”小云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走到楼梯口。
厉承看到她怀里的被套,愣了下。
小云道:“那两个女游客走啦,我在打扫房间。”
厉承皱眉,立在楼梯上,看着小云:“走了?”
小云点点头:“是啊,刚走没多久。”她拿特大号的塑料袋,把用过的被套床单都塞进去,一边干活儿一边道:“她们真是我见过的最不像游客的女游客了,什么地方都没玩儿就走了,也不知道来干什么的。”
厉承的目光穿过楼梯,扫向走道,收回视线后转身要下楼。
小云又继续道:“我看她们箱子大,说让承哥送她们,她们竟然不要,那个漂亮姐姐竟然问我,我们老板是不是一直这么热心。口气听上去怪怪的。”
厉承瞬间转身,肃目问:“这句是谁说的?”
小云抬起脸,“啊?”她道:“个子矮一些的那个,姓辰的。”
厉承垂在身侧的手捏紧,抬眼看向门口。
小云一边收拾一边念叨着:“这次两个客人,下次有客人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山上的梅雨天快来了,被子都要收起来了。”
却突然听楼梯上的厉承道:“不用收了。”
小云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只肯定的说:“要霉的。”
厉承下楼:“过几天会有人住。”
她会回来的,他知道。
她终究还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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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才开始,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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