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的一段时间里, 慕时丰和江迎东都没再说话。
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话题就是陶然,而今成了最不可碰触的伤。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
街灯亮起。
暗黄的光照在他们身上。
朦胧又清冷。
江迎东打破了这种压抑的沉默,问他:“不好奇,五年前我怎么没死, 怎么又逃到了B国?”
慕时丰笑,嘲讽,是自嘲。
“这是我职业生涯里的耻辱,竟然让本该死去的人又活了。”
江迎东也笑, 笑的无奈悲凉。
“我当时真的就想自杀, 死在陶然身边, 对她有个交代,可后来又不想死了。”
想着要是不死, 或许还有再见到她的机会。
于是就假死, 但中枪是真的。
因为当时警方里还有他的人, 医院里也有。
在被推进抢救室抢救后, 他就被医生和警方里他的人, 换了包。
后来江迎东又说了很多细节, 可是慕时丰都没有听进去。
这些陈年旧事,他已经不感兴趣。
江迎东说到最后也感觉有些乏了。
问慕时丰:“到我那里坐坐?”指指前面的小楼,“我就住那里。”
慕时丰摇摇头:“不去了。我再坐一会儿。”
江迎东没再勉强, 他起身离开。
慕时丰看着夜色下平静的湖面,心里又泛起了波澜。
每到天黑, 就是他最揪心的时间, 因为陶然怕黑, 一个人不敢睡觉。
这个夜晚,她一个人又该怎么熬?
在波恩待了十天,期间,他又去看了江迎东两次,陪他下棋喝茶,但没有聊天。他又介绍了当地有名的一个土医生给江迎东。
他不知道江迎东的病能不能治好,至少那一刻,他不想再有人离开。
十天后,慕时丰又去了纽约。
他没想过有什么好运会遇到陶然,只觉得那是她居住过的城市,有她最亲近的何叔叔,他要时常替她去看看何叔叔。
到了纽约的第二天,这座城市就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彼时距离陶然离开,已经整整五个月了。
没有她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一百五十个日夜。
陶然离开后,慕时丰每天都会写日记,琐琐碎碎的一些事。
告诉她,今天天气怎么样。
他在哪里,又做了什么,吃了什么。
今天穿的什么衣服,有多少漂亮的女人看他,但他没理睬。
还会把她感兴趣的明星又演了什么电影,票房成绩好不好,都写的很详细。
慕时丰打开窗户,夜色里,白色雪花那么清晰,像落在了他心里。
他点了一根烟,缓缓抽完。
回想着她抽烟时有多美。
之后他又坐回书桌前,开始在笔记本上记着这落雪的美丽一刻。
日记的最后他写到:
【宝宝,你那边是什么季节,有没有下雪?
我这里下雪了。
我在纽约,你呢?
玩了这么久,你就不想家,不想我吗?
回来吧。
我们一起去公园看雪景,堆雪人,你还能欺负我,多好。】
这场大雪下了一整夜。
第二天雪停了,天气还是阴沉沉的。
迈克从B国来纽约。
他来时,霍连刚刚给陶然穿上后的外套。
迈克问他:“你要带她出去?”
霍连点头:“带她出去看看雪景。”
很多话,迈克一直想说,却又没说话口。
如今看到霍连像恋人一般照顾着陶然,他就觉得事态的发展已经超乎了他的预想。
“霍,你有没有觉得大半年下来,你已经找不到自我?”
霍连给陶然戴上帽子,又围了一条厚厚的围巾。给她把羽绒外套整理好,才回迈克。
“我很享受现在的生活。迈克,我是医生。”
迈克耸耸肩:“可你的天职是救死扶伤,帮助更多的人,而不是把所有精力都耗在一个没有了希望的人身上。”
霍连没说话,觉得陶然还会冷,又给她找了一个医用大口罩。
迈克试图说服他:“霍,她也许这辈子都醒不来,你难道要这样照顾她一辈子?”
霍连反问:“有何不可?”
迈克:“...,可是她有自己的家人,我们何不将她送回家里?”
霍连淡淡说着:“说不定她哪天病情恶化就走了,她的家人已经伤心过一次,没有必要再让他们失望一次。”
迈克无奈的笑:“霍,你爱上她了,对吗?”
所以想自私的将她留在身边。
霍连的手微滞,许久没说话。
他自己换上了外套,也带上口罩,推着陶然出门。
迈克对着他离开的背影,一直摇头叹气,这家伙没得救了。
纽约的街心公园。
下过雪后的清晨,出来玩雪的年轻人特别多。
有的道路上的积雪还没有来得及清理,霍连一个人推着轮椅有些吃力,几次脚下打滑,他差点摔倒。
可轮椅里的陶然,只露出两只紧闭的眼睛,窝在轮椅里睡的很安稳。
仿若这世上的一切喧嚣都再与她无关。
霍连把陶然推在一处空旷的地方,将轮椅停好。
他蹲在她面前,定定的看着她。
迈克说他爱上她了,真的吗?
他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或许喜欢吧。
他不知道爱是什么。
像养父对他一样的关心吗?
在他孤独时给予温暖?
他不知道他爱不爱她。
他只知道,轮椅里的这个人,是他的责任。
她一天有呼吸和心跳,他就不会放弃她。
他希望有奇迹的发生,想看看她睁眼看到他时的表情。
惊讶?
憎恨?
还是茫然?
亦或是爱恨交织?
他还想看她抽烟时的唯美动作。
也想跟她再飙回车,
更想跟她比试一次枪法。
还有那么多事,他没有来的及跟她做。
她不能就这样离开。
迈克说她醒来的几率连1%都不到。
可还是有几率的,不是吗?
也或许要等十年,二十年。
可总有天,她会醒来的。
也许那天,她不再记得她是谁。
他也不再年轻。
但这漫长的岁月,他一直都在。
霍连从轮椅的杂物筐里拿出一把铁锹,就在轮椅的不远处开始堆雪人。
距上一次堆雪人已经很遥远,遥远的他都不记得那年自己几岁,也是这个公园,是养父带他过来的。
那时候他还和养父打雪仗呢。
贫困日子里,那些快乐的片段总是弥足珍贵的。
后来长大了,他有了无数财富,再也没有贫穷时的那般快乐。
二十多分钟过去,雪人已经快成型。
天空又飘起了小雪。
霍连回头,陶然还是一动未动。
他又找出眼镜给她戴上,免得雪花落在她眼上。
怕她冷,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又继续堆他的雪人。
慕时丰还是失眠,一大早就从家里出来了,他去了墓园看望了何叔叔。
时间还早,他又不自觉散步到公园。
公园里有好多孩子在堆雪人,打雪仗。
陶然就爱玩雪。
那时北京一下雪,她就会让他带着去故宫看雪景。
还顽劣的把小雪球塞进他的衬衫里,雪球触及滚烫的皮肤,冰火两重天。
还没等他收拾她,她就撒娇的抱住他,还主动献吻,说句:“大慕慕,我爱你哦。”
他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慕时丰沿着公园的小路漫无目的的走着。
小路旁边的一处空旷的草地上,那个轮椅,还有背对着他,正在堆雪人的身材高大的男人吸引了他的目光。
轮椅里的人裹的很严实,穿着白色的外套,身上罩着一件男式的风衣,戴着红色的帽子,还戴着眼镜。
他看不清那人长的什么样。
但他当时就想,轮椅里坐着的那个女人跟陶然一样幸福,这么冷的天,还有自己的爱人给她堆雪人。
他收回视线,沿着小路继续往前走。
霍连已经做好了雪人的头,将头放上去后,他又回头看陶然。
也许是错觉吧,他好像看到了他外套下,她放手的位置动了下。
他一直盯着看,后来再没有动。
他想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当天下午,慕时丰的航班又飞回了B国。
因为那里也下雪了。
他要去别墅那里堆个雪人给陶然看。
那座已经废弃的别墅,皑皑白雪都没法掩盖住它爆炸后的触目惊心。
慕时丰就在那片废墟上,堆了一个很大的雪人。
比他之前在纽约公园的那个雪人还要大好多。
雪人完工后,他用树枝在雪人身上写了几个字,【大慕慕爱陶小色】
看着雪人,他眼眶发热,眼前一片朦胧。
眼泪顺着鼻翼两侧缓缓滑下。
这是半年来的第一次落泪。
一阵北风吹来,凛冽刺骨。
树枝的落雪漫天飞扬。
陶然,你不会知道我有多想你。
可是北方没有你。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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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完结,没有番外。
第三部,《独宠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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