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谈婚论嫁
事到如今, 他还是想问那句话:“如果确定他会死,你还会嫁他吗?”
白秀珠说不出话来了, 她也问过李浩然差不多的问题, 可是李浩然没有回答她,现在她的答案是肯定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告诉杜九,因为不说出来的时候, 还算是隐忍着的伤口,可是一旦说出来,就变成了血色的悲怆。
她不希望事情真的那样发展, 很累。
“你还没有告诉我, 到底是什么事情?”
白秀珠凝视着杜九,眼神之中满含坚定。
杜九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拒绝她, 这个女人, 当初在他落魄的时候伸出了援手,她甚至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背景, 李浩然不是那种胡乱说话的人, 所以白秀珠是一无所知地跟他接触。
后来了解得多了, 也就知道白秀珠的独特魅力,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在收藏界混得那样风生水起,虽然未必没有李浩然在背后使力略微捧着一点的功劳, 但是收藏界那些大佬, 看不惯谁就是看不惯, 也不见得要卖李浩然什么面子,更何况那个时候李浩然跟这些人都没有什么关系。
杜九想得多了,心思却还是清明的,“我此来是为了一批药品,不过路上东北那边过来的货源出了些问题,我们需要柳春江那个医院合作,或者说,柳春江这个大医生给我们一个合适的后门。不过这其中存在着很多势力夹杂,李浩然想要处理好各方的关系是很困难的。”
白秀珠只觉得他这话说得太隐晦,有些听不明白,于是皱眉,还不待再问,杜九却又开口了。
他知道白秀珠是听不大明白的,毕竟李浩然很多事情不可能都告诉白秀珠,更何况他的事情就是他自己也不是完全明白,更不要说是白秀珠这半个局外人了。
“在你的印象之中,李浩然每次神神秘秘办事的时候,都是什么身份?”
杜九直接这样问道。
白秀珠沉吟,“像是强学会或者是……”
“好了,你说对了,虽然不是那个组织,不过也差不了多少,孙先生的主义出来了,很多人都跟着孙先生,可是北洋政府,也就是你们白公馆金公馆这些,早就把政治引向了另外一个方向。于是就有各种各样的组织出现了,那么以你的猜测来看,李浩然是其中一个组织的人,这个时候他的身份是什么?进步青年。”
进步青年——这个称呼还真是……
白秀珠觉得有些讽刺,可是转过来想想,又觉得复杂,很多事情都不能按照常理推断。
“然后呢?”
她倒是想看看杜九能不能给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他是进步青年,然而他的背景呢?四九城黑道上数一数二的少东家,日后会继承他父亲的衣钵,到时候他的势力能够轻而易举地盖过我这个上海的小头目,同时涉黑,又是进步青年,这样地矛盾——道上的势力跟政治是看似不沾边,其实也有自己的立场,有的立场不一样,可是他们的规矩是,不允许势力的首领直接参与到政治事件中去。”
这是道上默认的规律,尤其是那种传统的势力,存在了很久,要遵守自己的一套规矩,家族式的势力从来是不缺规矩的。
李浩然的家族就是这样的规矩。
而上海,却要开化很多,大约是因为上海是被迫开国以来接受冲击最大的沿海地区,又有租界逐渐瓦解旧日的解构,现在黑道上三大势力,以杜月笙为首,几乎都是白相人出身,没什么背景,也不玩什么规矩,跟他杜九一样一身光棍,赤条条地起家,也敢赤条条地玩手段。可是李浩然不能,他要顾及的事情太多了。
“要相信,这个世界上能够八面玲珑的人实在太少了,我不否认,李浩然是个很有手腕的人,他就是千王,同时也是千面之王,可以轻而易举地扮演不同的角色,可是有的事情不是手腕周转就能够解决的。”
比如完全的利益之争。
杜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放下,像是百无聊赖一般将盘子里其余的茶杯拿过来,在桌上慢慢地摆起来,四个茶杯排在一起,呈一条直线,杜九又提起了茶壶,慢慢地在茶杯里倒茶,第一杯是自己喝过的,所以只倒进去三滴;第二杯是空的,倒了一半;第三杯没倒;最后一杯倒满。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杜九指了指桌面上的四个并排在一起的杯子。
白秀珠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这种东西类似于安好,是青帮洪门两家才知道,是道上的暗号,早就听说在全中国的黑道都比较通用。毕竟青帮洪门算是最厉害的了,他们内部的人在外面遇到的时候,就会通过这样的暗号来确认身份。
“那天我在北京的戏台子上面听戏的时候,就看到下面有两个人这样摆,我是上海来的,不懂你们北京这边的规矩,所以只是看着,他们这个切口的意思是——杀了。”
杜九的表情懒懒的,笑容却一点也不减,他将后面的杯子里面的水往前面的杯子里倒,接着又自己端起来喝完,“其中那一个人是上海青帮的,是比杜月笙的辈分还要高一些的爷叔,另一个却是四九城四尊里面的一位老爷子的贴身管家,你觉得他们在商量什么?”
却是白秀珠本来是猜不到的,可是因为杜九现在的话都是与李浩然有关的,所以白秀珠一下就明白过来了,她嘴唇一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郁结难当。
“但凡涉及到利益,一切的朋友都不是朋友。”杜九对此有深切的体会,他当初就是这样血雨腥风里过来的,李浩然恐怕也是早就明白了这些,所以遇到白秀珠,他才会这么珍惜。
只有他们这些曾经从尸骨堆里爬出来的人才知道,很多东西容不得错过。
这也是杜九为什么想要为自己争一把的原因,就算知道收获的可能只是折辱,也没所谓,他不想让自己后悔而已。
“因为几个军阀争斗的原因,整个北京城一直都是风起云涌,你在白公馆,体会其实应该更深,各种势力错综复杂,他们之间的争斗不断,这一批药品很重要,李浩然支持的那个势力,想要得到药品,我只是受人所托,将事情解决,可是其他人不会允许他如此顺利地完成任务。”
更多的已经不想说了,杜九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很多了。
“没了。”
白秀珠抬头看他,重新捧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然后沉默,“你没有说完。”
“对。”也不可能说完,比如他那么肯定地说,李浩然会死。这样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又是不是真的可以实现——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也是牵扯最大的问题,杜九都不可能告诉白秀珠。
“你跟他,是敌是友?”
这是白秀珠最后的一个问题,得到了答案她就走。
然而她也知道,这是最难回答的一个问题。
杜九原本以为自己跟李浩然是朋友,在别人的眼中也是朋友,然而其实一直是似友似敌的状态,现在,也许是表面上的朋友,内里的敌人吧?
敌友关系,从来不是那么分明的。
杜九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不过我希望我跟他是完完全全的敌人,这样我做事就没有顾忌了。”
白秀珠怎么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只是她没道理多问,只是站起来,对着杜九虚虚一点头,“多谢杜九爷答疑了,秀珠告辞。”
说罢,还不等杜九说句送送的话,白秀珠就离开了。
杜九端着茶杯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原本清香的茶在口腔之中忽然就酿成了许许多多的苦涩,化也化不开。他自己当然是知道自己没说出来的话的——希望跟李浩然是完全的敌人,因为,朋友妻,不可欺。
他杜九,竟然也沦落到这种单相思的境地么……
茶,苦茶。
情,苦情。
白秀珠走在路上,重新上车,却看着时间已经不早,回了白公馆。
院子里的月季其实已经快要谢了,花期将过,可以等下一期了。阿月还在院子里修剪,旁边放着些针线,像是在做刺绣。
白雄起中午不在,也就白夫人跟白秀珠一起吃饭,姑嫂二人都没多少话,只是白夫人说了一下白秀珠跟李浩然之间的事情,算是给白秀珠吃了颗定心丸。
她说,他们俩的婚事已经算是定下来了,就差具体的商谈了,要她不要急。
下午三点,白秀珠刚刚午睡起来,正要阿月给自己梳头发,下面的门房却叫人送过来一封信,一看那印泥上盖着的章,白秀珠就知道是谁了。
李浩然的信封,拆开看,却是一张蓝紫色的卡纸。
天色正好,出来一叙,聊慰相思。浩然。
她捏着卡纸,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弯唇一笑。
想那么多作什么,假如自己不知道杜九说的那些,也就没那么多的烦恼了,现在自己是无法做什么来帮助李浩然的,毕竟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而且白秀珠相信,李浩然没那么容易死的,上辈子,他还是好好的。
收拾了自己的妆容,白秀珠画了个淡妆,改了一身常穿的鹅黄色洋装,出去就看大李浩然坐在驾驶座上等自己。
“怎么自己开车?”白秀珠有些疑惑。
李浩然方才听说了一些不好的消息,不过那只会让他对杜九的用心产生怀疑,而不是转过来怀疑白秀珠,他下来给她拉开车门,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关上车门,想着大街上开去。
“带你去看看……李家的一些东西吧。”
赌场,戏台,店铺,码头……
都是白秀珠需要提前知道的,他们的事情只是基本敲定了,现在消息还没公布出去,不过也快了。
李浩然转着方向盘,眼神里带着常见的温润,像是墨玉一样,暖融融的,“你看过之后,如果觉得自己能够适应这样的生活,我们就结婚吧。”
白秀珠忽然怔住了。
李浩然又道,“很快,下个月的月底。”
原本晴朗的天,忽然就阴沉了下来,几片云彩遮住了太阳,白秀珠仰起头看了一眼,心底也阴郁着。
不过就在她埋下头的一会儿,云层又很快地飘过去了,世界又是一片光明。
白秀珠喃喃:“下个月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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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欠一章……等我半夜或者是明天再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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