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不完整的信任全
那一瞬间, 因为疼痛, 难过, 幸福, 种种感受夹杂在一起, 端木宁的双眼忍不住泛起泪光，模糊了视线。
眼角突然感觉到灼热的温度, 是周放轻轻用唇吻着自己的眼睛。
端木宁抓紧了他的后背，放纵自己沉沦在他的热情里。
“周放……”伸
出双手抱紧了他的肩膀，让他进的更深, 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不要离开我，周放……不要……离开我……”
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或许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而周放回应他的, 却是又一轮更加疯狂的冲刺。
——像是要把身体给折断，像是要让两人彻底的融合。
周放激烈的动作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 端木宁只觉得身体几乎要被他给撞碎了一般。
他是在证明什么？还是在发泄内心的不安？
原本最亲密的时刻，却觉得，跟身边的人好像离得很远。
建筑在欺骗和伤害上的爱情，就像是没有稳定根基的空中楼阁, 那些动人的承诺，那些亲密的拥抱, 只是在空中楼阁上堆砌出更多美丽的宝石——让它在倒塌的时候，变得更加惨烈。
***
清晨, 端木宁起床的时候隐隐听见客厅里有一阵争吵, 随意披了件外衣, 轻轻拉开门。
“周放，你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多了吗？”
熟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感，是林微。
他来这里做什么？
端木宁正疑惑间，就听到周放严肃的说：“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根本不是宝丁？你不解释也不让我去说明，到底是什么原因？”
林微摆摆手，无奈地说：“你别再纠结这个问题了，我跟他分手不是宝丁的问题，是我们两个性格不合……”
听到这里，端木宁猛得拉开门，坐在沙发上的林微突然抬起头来，看到端木宁之后明显有些震惊，很快又平静下来，站起身对周放说：“我先回去了，我的私事不需要你来管。”
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周放才突然说：“要不是去买早餐的时候看见你失魂落魄从医院出来，我会闲着没事儿管你？”
林微停下脚步：“周放，我从来都不需要你的保护，我有能力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说着话，却没有回头，轻轻关上房门。
周放回头，跟端木宁对视片刻，良久之后才轻轻叹了口气。
“林微跟叶敬文分手了。”
“哦。”端木宁轻轻笑了笑，“或许他们真的是性格不合吧，别人的事还是不要插手比较好。”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分手吗？”
“不知道。”端木宁顿了顿，轻声说：“也没兴趣知道，我连叶敬文是谁都不认识。”
之后便转身去洗手间，一路上攥紧了手指。
周放神色一黯，在裤袋里按掉了一直播放的手机。
“小宁，周放在外面等了一夜，你……”
“我不要见他，就跟他说我死了吧，让他彻底忘了我，拜托你。”
那是多年前在医院，端木宁和古唯的对话。
只是一句话而已，为什么像是心底有什么轰然倒塌了一般？
自己在那个冷冷清清的医院走廊里待了一整夜，坐都坐不住，焦急的走来走去，没有丝毫睡意。
一整夜都在内疚和自责，从来不信上帝的自己为了他祈求着上帝，希望他能活过来，只要渡过危险期活下去就好，一遍又一遍的在心底说，请你撑下去，千万不要有事，小宁……
醒来时的小宁，却说了那样一句话——
我不要见他，就跟他说我死了吧，让他彻底忘了我。
难道就因为自尊心太强烈的缘故，受不了表白被拒绝，于是想让自己彻底忘记他，从而编造出他死掉了的谎言？
虽然那时候年龄小，思想偏激，却做事不分轻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可依旧不忍心当面拆穿他，甚至把过错推给古唯，给端木宁留那点他想要的尊严。
因为爱他爱得如此深刻，才能勉强自己容忍他的欺骗。
而他却一点都不知道珍惜。
见端木宁洗漱完毕，周放才轻声道：“林微的事，我希望你能出面。”
端木宁低下头，沉默不语。
周放继续说：“虽然他表面上没事的样子，可心里一定很难过，早上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在路边发呆差点被车撞了。”想起当时的场景，周放现在还心有余悸，“叶敬文对他的误会，起因就是宝丁那个笔名。”
顿了顿，目光直直盯着端木宁：“他不解释，是不是你跟他说过要他保密？”
“是，我让他别告诉任何人。”端木宁的声音冷冷的，“可他还是告诉你了不是吗……”
“别当我是傻子，林微没告诉我，你以为我自己不会查吗？”周放厉声打断了他。
查？果然，他早就在怀疑自己了，他在暗中调查吧？他其实把一切都查明了，只是装做没事一样。
现在林微出事了，他终于忍不住了么？
端木宁的心里有些难受，翘起嘴角轻轻笑了笑：“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出面说明，是我指使林微注册那个笔名，我在幕后写作，他在台前签合同收钱，然后让那个叶什么的把矛头指向我，原谅林微，是吗？”
声音冷淡到，甚至自己都分辨不出是因为难过，还是真的冷漠绝情……
“每次我捅出什么篓子都让林微替我担，不管签合同也好，打官司也好，对方要找的也只是林微，因为那个笔名是他注册的，填的也是他的身份证和地址，在法律上，他才是宝丁那个笔名的拥有者，而我，只要说一句跟我无关就可以把一切都抹得干干净净，神不知鬼不觉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很有心机的人？”端木宁顿了顿，轻轻垂下头，“没错，那个单纯的端木宁早就死了，现在的我，就是这样机关算尽、心机深沉的人，你最不喜欢的那种人。”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他垂下的发丝似乎被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昨晚放纵之后，身上留下的青青紫紫的痕迹，经过一夜，已经变成了淡红的颜色，却依旧在白皙的脖颈处张牙舞爪，显得格外刺眼。
对面那个肩膀消瘦的端木宁，其实，早就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单纯的孩子了吧？早就不需要自己去保护了吧？
现在的他，聪明，又会精打细算，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自己，甚至……把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了。
周放轻轻叹了口气：“林微当时为什么会答应这么危险的要求？”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因为他拿你当朋友。”
“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一次次替你收拾烂摊子，因为你而跟他的恋人吵架无数次，他都没有出卖你，甚至对我都不肯说明，因为他当你是朋友，他守着你们之间的那个承诺，自己就是有再大的委屈也往肚子里吞。”
“你呢？”
端木宁沉默着，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似是惊雷一般轰炸着自己的耳膜。
良久之后，端木宁才抬起头，轻轻微笑起来：“你说的没错，我从来没把林微当朋友。”
“像我这样自私自利又不择手段的人，根本就不会有朋友，我只是在利用他，你满意了？”
屋内又沉默下来，空气似乎被抽干了一般，让人呼吸的时候胸口一阵阵发痛。
两人对视着，却觉得像是有什么，越走越远了。
“我心里在乎的人只有一个人，可是，他并不需要了。”端木宁轻声说，然后转身去卧室，捡起地上的衣服默默穿了起来。
周放一直站在原地，紧了紧口袋里留着残酷证据的手机，直到他穿好衣服走出来，才沉声道：“过错还可以补救，错过了却难再回头，小宁，你知道我的意思，这次，我让你选择。”
端木宁停下脚步，良久之后才轻轻叹了口气，小声说：“让我静下来好好想想，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了。”
****
清晨的阳光很好，走在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端木终于宁轻轻笑了起来。
原来，最难过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或者，自己在当年妈妈去世的时候哭了太多，以后就再也不会哭了。
本来就长得清秀，名字又奇怪，在仁川中学读书的时候，旁人总是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即使在妈妈去世了肩膀上带黑纱的时候，都用外套遮盖起来，免得被人嘲笑，更不会哭，因为流泪是懦弱的表现，会被人瞧不起。
以前一直把周放当成世界的中心，围着他转，什么事都先想着他。
那样的自己，却在他眼里变得如此不堪。
自私自利，机关算尽，为了自己可以随意牺牲朋友，利用别人……
他是这样想的吧，以为自己找林微当挡箭牌？
这五年，精心设计的一切，不过是一份让人看着发笑的剧本，自己演得开心，演得投入，没想到看戏的人在曲终人散的时候，只有一句话的评价——不过是场无聊的闹剧。
一直把他放在首位，却忘记在爱他之前，多爱自己。
那么至少在没有他在的时候，可以好过一点。
谁没有谁不能活？
这五年没他在，照样活得好好的，只不过午夜梦回的时候总是想起他，记挂着他罢了。
打开手机，看到新的信息，是周放发过来的，“注意安全，到家给我电话。”
端木宁删掉了信息，扬了扬嘴角，自己最期待的关心和爱，现在，却觉得很是讽刺。
坐了出租车，车内开的音乐在耳边响着，若有若无的声音。
专心去听，才发现是最近流行的一首歌，叫分手快乐。
有些心烦的望向窗外，看着外面的建筑渐渐变得模糊，似乎是昨夜放纵的缘故，现在的精神很不好。
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耳边响起什么声音的时候才蓦地睁开眼。
“你说什么？”疑惑状看向司机，对方微笑着说：“我说，这里塞车严重，要不你下车走过去吧？前面那条街就到T大了。
端木宁道了声谢，把钱拿出来递给司机。
下车之后听到一阵刺耳的喇叭声，远远望去，整条街道塞满了车子，此时正是早晨上班的高峰期。
端木宁揉了揉有些刺痛的耳朵，缓步走到T大。
在校门口发了条信息给林微，“林微你来接我一下吧，我在你们学校门口，迷路中。”
“好，很快过来。”
林微在两分钟之内就赶到，说是自己也刚回校，就在门口附近买东西。
之后便沉默下来，两人一路一前一后的走着，到一间咖啡厅的时候林微突然停下脚步。
面前出现的男生冷着脸问林微：“去过医院了？”
林微回了个淡淡的笑容：“刚回来，我们已经分手了。”
对方似乎有些惊讶，良久之后才皱了皱眉头：“真搞不懂你们，没事瞎折腾。”
“不是正好如了你的意？”林微笑得意味深长。
“你放心，我可不会趁虚而入，那不是我萧凡的风格。”男生冷冷地笑了笑，转身扬长而去。
跟端木宁疑惑的目光相对，林微笑了笑：“刚才这位是萧凡，高中同学。”
端木宁不怎么感兴趣的哦了一声。
林微轻声道：“我们进去聊吧。”
****
上课时间到了，咖啡厅里没什么人，两人找了个角落里靠窗的座位坐下，点了咖啡。
“你不去上课吗？”端木宁问。
“不想去。”
“我还以为你这样的乖学生从来不逃课呢。”一边说，一边轻轻抿了口咖啡。
“就算不逃课，我现在也没心情听课，与其在课堂上走神，还不如直接逃了呢。”林微搅拌着咖啡，倒了一包糖下去，“你不加糖？”见对方点头之后，便不客气的把端木宁的糖也拿过来加进杯子里。
端木宁笑了笑，一口喝光了苦咖啡，然后抬起头看着林微，“你跟他分手是不是因为我？”
林微摇头：“你别听周放瞎说，我们是缺乏沟通缺少信任，积累了一段时间，他给我爆发了一下。”
“只是这样？”
“昨晚他急性胃炎差点牺牲了，我却没来医院陪他，他很伤心，今早在病床上要跟我分手，不关你的事。”
林微说得很轻松，端木宁也没再问，只是轻轻笑了笑：“如果需要我出面解释的话，我可以……”
林微笑着打断了他：“不用你出面的，即使需要解释，我也会亲自跟他说清楚。”林微顿了顿，又说道：“我想，我跟他都需要时间冷静一下，性格不合的两人是没法相处的，不能再硬碰硬了。”
端木宁沉默片刻，突然说：“我觉得我跟周放也没法相处了，他现在见到我就心烦。”
林微有些惊讶：“啊，早上你们不是还好好的……”
目光有意无意瞄了眼他脖颈处鲜明的吻痕。
端木宁有些失落地移开视线，“你知道，我骗了他很多事，现在又想不到该怎么跟他解释。”
林微笑道：“所以你今天找我，是想让我帮你参谋？”
端木宁低头喝了口咖啡，似乎在考虑着什么，良久之后，才抬起头来，下定决心一般认真地说：“我找你不是为这个，而是想咨询一些医学上的问题。”手指握紧杯子，沉默了一下，才鼓起勇气说：“我五年前出过车祸差点死了。”
林微有些震惊，“怎么会这样？我不知道……”
“我自己也不记得，但是周放知道，他一定以为我在骗他。”
端木宁的神色有些黯淡，“因为当年做过催眠治疗，我把一段时间的记忆给忘了。”
“那你现在想记起来吗？”
“嗯。”
“那应该不难，我们找医生试试。”林微看向端木宁，“除了这个，还有哪里觉得不对吗？”
“我觉得自己身体出了问题。”端木宁深深吸了口气：“这些年，每次坐飞机的时候我都会瞬间听不到声音，感觉脑子一片空白，刚开始没在意，后来，发现自己一紧张的时候就会听不清声音。”端木宁顿了顿，轻声说：“上次跟你打电话的时候也是这样，我根本没听清才问了第二遍你在哪，你说在法院不在学校，我才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今早跟周放吵架的时候，他说的好几句话我没听清楚，我不敢回答，怕答错什么又惹他生气。”
林微沉默了好久，才问道：“你出车祸之后，就有这种症状了吗？”
端木宁沉思片刻，“好像是吧，具体我记不太清楚，其实也不严重的，只是最近几个月才越来越明显了，我只是觉得很不安，所以才来问问你，你学医的比较懂，给我点建议吧。”
见林微皱着眉思考着什么，端木宁故作轻松的说道：“或许只是神经绷得太紧了吧。”
“也可能是车祸的时候伤到了哪里，我不能确定，还是去彻底检查一下比较好。”见他攥紧了杯子，林微小心翼翼的问：“这件事，周放知道吗？”
“先别告诉他，没确定之前，不想让他担心，他最近够烦了。”
“那你父亲……”
“他知道之后古唯就知道了，我现在还不清楚我爸是不是养虎为患，所以也不能告诉他……”笑了笑，轻声地：“现在只有你知道，虽然我并不把你当朋友，你却是我最信任的人。”顿了顿，抬头看向林微：“你觉得我是不是挺悲哀的？出什么事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却厚着脸皮来找曾经利用过的你。”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坏，如果你真是那种人，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放心地帮你？”林微笑着拍了拍端木宁的手背，“小时候一起玩到大的，我知道你本性不坏，你只是太在意周放，把自己逼到了死角。”
端木宁看着林微，良久都说不出话来。
或许林微说的是对的，因为太在意一个人而忽略了其他，反而把自己逼到了死角。
到现在想要挽回的时候却觉得茫然，该从哪里修补？该从哪一年的哪一天开始解释？
思绪很混乱，特别是现在的周放已经不再信任自己了。
因为曾经欺骗过他，在他的印象里，端木宁说话已经不能完全信任了，他需要斟酌，需要调查，需要考虑过之后才决定要不要去相信。
而那个犹豫的过程，让站在他面前的自己显得格外的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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