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亮起, 邓凯文烦躁的踩下刹车。
下班的高峰期已经过去,高速公路出口没几辆车,即使有也飞快的从转角开走了。
突然一辆警车停在他身边,两个警察走下来,敲了敲他的车窗户:“驾驶证!”
邓凯文摇下车窗,不以为然的递过驾驶证。
自从他在G.A的身份越来越公开,没事找上门的警察也越来越多了。
从法律角度来说,邓凯文在G.A是个少见的一清二白的人——从不参与军火交易, 不沾染非法生意, 不藏匿枪械,不吸毒, 甚至没抽过大麻。
当地警方都知道G.A老大纳撒尼尔•埃普罗的那个同性情人是个少见的良好市民,他甚至没有违反交通规则的记录。
“我们需要测一下你的酒精含量。”警察示意邓凯文下车:“过来这边呼一口气。”
邓凯文走下车:“我超速了?”
“对。”
“不可能, 我一直在控制车速。”
“一定是你搞错了。”警察拿回喷头, 看了眼酒精测试器:“……你喝了点小酒?”
“一小口梅子酒。OK, 那是两小时以前的事了!”
“说明梅子酒这玩意儿跟你的血氧结合得太紧!”警察抓住邓凯文的手腕:“哥们, 走一趟吧!”
邓凯文没有挣脱,只是微微的叹了口气,“坦诚一点吧,……是不是G.A出了什么麻烦?”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转向邓凯文, 耸了耸肩:“说实话, 哥们, 上边有人要见你。”
“……好吧。”邓凯文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无奈的妥协了。
邓凯文在警局看守室里,一个人孤零零坐了二十分钟。
玻璃墙外可以看到警察们匆匆来去,有的拿着电话健步如飞,有的对着下属声色俱厉。不知道为什么这场景竟然让邓凯文觉得熟悉,他看着闹哄哄的大办公室,竟然不知不觉的浮出了一点笑意。
就在这时候他眼角的目光一凝。
一个穿银灰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静静地注视着他。
那男人约莫三四十岁模样,五官生得冷峻阴沉,有点希腊人混血的味道,不论穿戴还是气质都明显像个所谓的“上等人”。他看着邓凯文的时候是那样专注,以至于他的目光仿佛带有实质,烫得人心里不安。
邓凯文突然觉得这男人面相有些熟悉,仿佛曾经跟自己,有过十分亲近的关系。
“Kevin。”
就在这时,那个男人突然轻轻叫了一句。
邓凯文一怔:“你是谁?”
那男人不说话,目光有些伤感的看着他,半晌突然说:“我结婚了。”
这话来得太突兀,邓凯文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呆呆的道:“……恭喜。”
狭小的房间再次陷入一片静寂,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动作。过了一分钟甚至更久,那男人突然把脸重重埋进手里;片刻后他抬起头,脸上还残存着无法掩饰的痛苦。
“Kevin,我是雷古勒斯。”
他顿了顿,绝望道:“我是雷古勒斯•切尔奇。”
纽约街头一条小巷的咖啡馆里,午后的阳光洒在木头桌椅上,咖啡在马克杯里散发出袅袅的热气。
“白摩卡。”雷古勒斯看着邓凯文面前的咖啡杯,“你还是喜欢喝这种甜蜜的东西,爱好完全没有变,真让我感觉微妙。”
邓凯文淡淡的道:“昨天还在报纸上看到的人今天就坐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我也觉得很微妙。”
“雷古勒斯•切尔奇这个名字对你来说只是报纸上的一组词而已?”
“……”
“太让我伤心了,好歹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你才十八岁吧。”
邓凯文眉梢几不可见的一跳,“我们——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说这话的时候口气充满不确定,还有点尴尬,仿佛心里已经有了模糊的答案。
雷古勒斯微笑:“我们之间有个交易。你要我帮你逃离G.A和埃普罗,因为你不想被改造成一辈子见不得光的黑道少主。而我希望你……嗯,认真考虑和我发展比较长远的亲密关系。”
邓凯文不自觉的张开嘴,几秒钟后突然低头喝了一大口咖啡。看他的动作,仿佛很想把自己整张脸都埋进咖啡杯里去。
雷古勒斯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看看这个。”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旧手机,调出照片递过去。老式手机屏幕上显出模糊的画面,年少时代的邓凯文和雷古勒斯并肩站在花园里,穿着休闲的家居服,风吹起他们的头发,两人脸上的笑容都自然而放松,让人看了就心情愉快。
“……这是哪里?”
“九年前,旧金山。每年夏天我们都会去我在旧金山的度假别墅小聚两三个星期,没有保镖,没有任务,没有无处不在的记者。每年我们都这样消夏,直到你声称要结婚的那一年才结束。”
邓凯文真的呆了:“我?结婚?”
“西妮亚•米兰达,在你们结婚典礼上被枪杀的女人。”雷古勒斯笑了一下,那个笑容怎么看怎么古怪:“——埃普罗杀了她。”
有些往事说出来,至今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午后的阳光洒在咖啡馆粗糙的木地板上,桌面陈年的花纹斑驳不清,仿佛咖啡深深洇进木头留下的痕迹。
雷古勒斯坐在角落里,从很久以前初遇的那天雨夜开始说起,一点点复原他们之间发生过的所有回忆。
他的讲述有些地方非常杂乱,因为时间太久了,他的记忆显然发生了重复和混乱。有时候他不得不停下来,纠正一些事情的细节,或者是时间。
“你二十岁生日那天我们去的是荷兰,不是奥地利。我们在那里因为一些琐事发生了争吵……我们之间好像经常因为无足轻重的小事而争执。你从来不让步,我也不曾妥协过。”
这大概是因为年轻的邓凯文性格冷冽,而身为天之骄子的雷古勒斯锋芒毕露的原因吧。
“后来你提前一步回到美国,等我飞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开始在FBI上班了。半年的特训期我们都没有见面。那是我们之间关系最冷淡的时候。”
和米切尔•兰德斯不同,雷古勒斯在回忆的时候时间轴非常清楚,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关系又经历了怎样的演变,他都能很有条理的复述出来,一听就让人信服。
而米切尔•兰德斯的叙述则非常苍白,仿佛他时刻都在掩盖着什么,对某个重大的秘密有口难言。
邓凯文忍不住问:“那时候我认不认识一个姓兰德斯的人?我跟他是什么关系?”
“我认识你的前十年,这个人根本没有出现过。”雷古勒斯冷笑了一下,“——他是你在洛杉矶S.W.A.T特警组长任期间的一个表现突出的新人,是加州警察厅厅长皮埃尔•兰德斯的儿子。说来也巧合,他和你那个曾经的未婚妻西妮亚•米兰达是差不多时间出现的。”
关于西妮亚•米兰达,当年雷古勒斯也不大了解她这么个角色。他听说邓凯文要结婚的时候,简直是又嫉又恨又恼火,婚礼还没举办他就躲国外出差去了,西妮亚被枪杀的消息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之后邓凯文为了西妮亚的事,必须去监狱里秘密审问“耗子”汤姆•杰弗逊,于是找雷古勒斯疏通关系要了一个探视权。就是从那时起雷古勒斯知道邓凯文的未婚妻有蹊跷,后来他专门调查了这个女人,得出了一个让人震惊的结论。
“——那个女人是斯坦利的情妇之一,感染了HIV,她接近你是出于斯坦利的授意,目的是什么你一定能猜到。斯坦利这小子可能是世界上最恨你的人了。”
邓凯文迷茫道:“……斯坦利?”
“在婚礼当天杀了她的人是埃普罗,我当时以为,只有埃普罗一人才知道她的底细,后来才知道米切尔•兰德斯应该也了解那个女人的真实身份——他一定在斯坦利身边看过那女人,知道她接近你的意图不良。”
“——等等,等等,”邓凯文匆忙比划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我有个疑问。”
“什么?”
“那个斯坦利……斯坦利是谁?”
雷古勒斯大吃一惊,“那是你同母异父的弟弟,埃普罗的亲生儿子,当年跟你争夺G.A少主位置的最大对手,你竟然完全忘光了?——埃普罗也从没跟你提起过这个人?”
“没有,从来没有……”
难道埃普罗已经把他给杀了?这是雷古勒斯的第一个念头。
一个想弑父夺权、精神方面有可能有点问题的儿子,任何黑道大佬都不会听之任之让他好好活着,更别提一贯心狠手辣的纳撒尼尔•埃普罗了。
雷古勒斯转念一想,如果埃普罗连斯坦利都没告诉邓凯文,那他告诉邓凯文的东西估计非常有限。邓凯文苏醒以来一直跟他生活在一起,可能是因为自己知道的事情太少了,恨意和恐惧也太少了。如果他知道更多以前的事情,估计会彻底离开埃普罗也说不定。
这么一想,雷古勒斯心里竟然又微微发热起来。
他和邓凯文两人沉浸在回忆和交谈里,根本没有发现在不远处的咖啡桌上,一个戴着墨镜、穿皮夹克的男人已经偷偷观察了他很久。
查理•贝克曼是一个来自纽约的赏金杀手。事实上,他注意雷古勒斯•切尔奇这个人已经整整三个月了。
切尔奇家族这位年轻执政者的性命在道上的价格一直非常高,但是众所周知他有个身手极其厉害、又在警局高层任职的情人,早年著名杀手狼牙曾经对他发动过狙击,但是很可惜无功而返。
贝克曼接下这个任务,纯粹是因为希伯来家族给的佣金高。
希伯来家族为什么豪爽出血,是因为雷古勒斯当选议员后干了几件大事,包括几次跨州横扫毒品销售网络,加重对加州“走私区”的盘查和清理等等,严重打击了几大毒品家族的利益。
雷古勒斯身边总是跟着一大群保镖,贸然出手的话很难全身而退。贝克曼跟了他三个月,今天是唯一一次难得的机会:这人竟然不带任何保镖,独自一人在咖啡店里跟人会面!
更可贵的是,那个跟他会面的人也在希伯来家族的赏金名单上!
贝克曼已经偷偷联系了希伯来家族好几次,把邓凯文坐在咖啡桌前的照片发过去经过确认,确定就是目标本人。
这两个目标坐在一起,很可能让他下半辈子从此金山银山高枕无忧!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杀手,查理•贝克曼知道纽约杀手行当上默认的规矩。锁定好你的目标,别轻易对同行的目标下手。就算一个价值千万的肥羊已经毫无防备坐在了你的枪口下,你也不能轻易扣动扳机。
抢同行生意的杀手通常没有好下场。查理•贝克曼知道自己不该起贪念的。
——但是那又怎样呢?
那个叫邓凯文的,跟他的目标坐得如此之近,一点防备也没有!如果找好角度的话,他怀里那把穿透力极强的M1911甚至可以瞬间将那两人射穿!
况且这么容易的事情,报酬却出乎意料的丰厚——那个看上去俊美无害的年轻人,他的“人头价”足足是雷古勒斯•切尔奇的四倍!
一旦得手,拿了钱就走。
查理•贝克曼心里默默的作出了决定。
他环顾周围,趁服务生转进后台收拾东西、店里只剩寥寥几个老头老太太坐在角落里的时候,佯装无意的站起身。
那几个老头老太太仍然在懒洋洋的看报纸,没有任何人留意他的动作。
贝克曼往桌上丢了几个硬币,然后竖起衣领,漫不经心的走到咖啡店门口,用眼角的余光密切观察雷古勒斯那张桌子的动静。
雷古勒斯不知道在说什么,突然低下头,用手捂住嘴巴,仿佛在克制某种情绪。
而那个年轻人专注的望着他,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查理•贝克曼。
贝克曼一手慢慢拉开玻璃门,一手伸进外套里,握住了枪柄。
他必须快,必须在瞬间同时解决两个人。
就是现在!
玻璃门拉开的瞬间,贝克曼飞快掏出手枪对准了雷古勒斯的背!
然而就在他扣下扳机的瞬间,那个年轻人仿佛有心电感应一般抬头望向枪口!
那人有直觉?还是已经发现了自己?!电光火石间贝克曼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但是这一刻他已经别无选择了。趁着年轻人脸色剧变的刹那间,他猛的扣下了扳机!
消音器让子弹只发出嗖的一声轻响——但是紧接着年轻人吼道:“住手!”
那声音非常大,甚至有点变调。
子弹没入人体的时候雷古勒斯摇晃了一下,鲜血飞溅在空气里,阻挡了贝克曼将枪口对准邓凯文的视线。
“雷古勒斯!”邓凯文一手托住那个男人的身体,一手立刻伸到后腰口袋去摸枪,同时再次厉声叫道:“住手!”
贝克曼将枪口对准了他的第二个目标。
他们之间毫无屏障,就算邓凯文这时候掏出枪,也已经来不及了。
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就像电影里的慢动作镜头一样,被缓缓的无限拉长。
雷古勒斯捂住胸前的枪口,回头望了杀手一眼,看见了杀手仍然举着的枪口。
这时候他不可能知道杀手的第二个目标是邓凯文,他的一切动作都是下意识的。
——他突然站起身迎面紧紧抱住了邓凯文,同时用力把他往下按倒。枪声响起时,他的左肋部位猛的暴起了一团血雾。
“雷古勒斯……”邓凯文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得完全变了调,“雷古勒斯……!”
“狗日的!”贝克曼知道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两声枪响引起了街上行人的注意,服务生也从厨房奔出来,惊慌失措的尖叫着。
“叫什么叫?!”贝克曼猛的把枪口一晃,趁服务生和那帮颤颤巍巍的老头老太太们齐齐趴倒的功夫,飞快推开玻璃门往大街上跑去。
他的摩托车停在街角,一旦混入人群就再也没能能抓住他了。就算警方追踪到摩托车也没关系,汽油桶已经准备就绪,逃到僻静处他就可以烧毁这辆车。
贝克曼匆忙戴上头盔跨上车,发动的瞬间他眼角余光瞥见邓凯文,这个年轻人正冲到咖啡店门口,对他遥遥举起枪。
这辆经过特殊改造过的摩托车时速超过四百公里,而手枪打中高速移动目标的几率小于百分之四。
贝克曼猛的踩下油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已经逃脱了。
他甚至对着后视镜里一闪而过的邓凯文露出一个笑容。这个笑意非常凶狠,甚至有点狰狞的感觉。
然而紧接着他头盔后部瞬间剧烈震荡,那个笑容缓缓凝固在了贝克曼的脸上。
到死他都无法想到,为什么一把普通的迷你手枪竟然可以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追上这么快的车速,然后还精确的穿过头盔打中了他的头。
太不可思议了。
贝克曼尸体一歪,失去控制的摩托车和路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紧接着重重撞到电线杆上。轰然一声巨响,火星点燃了裂开的邮箱,半个摩托车迅速燃烧成一个巨大的火球。
“雷古勒斯……”邓凯文一步步走近,最终支撑不住跪倒在地,鲜血立刻浸透了他膝盖上的裤子。
“……雷古勒斯……”
“我还清你了,”雷古勒斯气若游丝的笑了一下,“我们扯平了。”
邓凯文抱起他鲜血斑驳的上半身,紧紧靠在自己怀里。
雷古勒斯能奇异般的感觉到他手在发抖,那颤栗的频率是这么剧烈,以至于他竟然有点心疼。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模糊的想着。
只可惜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你,还有很多话,我们从来都没有说出口。
邓凯文低下头去亲吻他冰凉的额头,泪水一滴滴顺着他的脸流到地上,和鲜血混迹在一起。
“Kevin,小心那个人……小心……米切尔•兰德斯……”
雷古勒斯呛了一声,血沫立刻从他嘴里涌出来。他费尽全力才动了动嘴唇,最后的话细若蚊呐:
“小心他……是……他是……”
邓凯文竭力贴近他的嘴唇,最后几个字犹如尘埃一般刚出口就散在了空气中。
“Kevin……我……”
“我……”
“我知道啊……我知道……”邓凯文紧紧抱住雷古勒斯被鲜血浸透的身体,用力贴着他柔软却再也没有温度的脸。
“我知道……雷古勒斯……我知道……”
他还想说什么,但是不论任何话,一出口就变成了无法抑制的痛哭。那声音实在太惨烈,到最后简直不像是在哭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
他一遍遍的重复,额头抵在雷古勒斯冰凉的颈窝里,甚至好几个警察都没办法把他们分开。
他想起他们之间从没说过这样的话,他想起他们之间总是一场场罩在温情面纱下冷酷的交易,然后总因为一点小事争执冷战,几个月都不互相联系。
原来他们这样竟然也一起走过了十几年。
——十几年。
那些记忆的碎片就像沉在水底的尘埃,瞬间纷纷扬扬搅动而上,风暴一般占据了他全部的意识。他想起那年初遇时暴烈的夜雨,想起老切尔奇倒在血泊里可怕的模样,想起雷古勒斯冲下楼,气喘吁吁的第一次站在他面前的样子。
“你把门反锁起来就没人能进去了,别怕。”
那是那天晚上雷古勒斯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不怕啊,雷古勒斯,”邓凯文嘶哑的哽咽着,声音仿佛混合着一片片撕裂了的血肉:“有你在外边……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怕的啊……”
鲜血在地板上缓缓蜿蜒,警察在咆哮,警灯在闪烁,人群的尖叫此起彼伏,一切喧嚣仿佛瞬间化作了报纸上泛黄的背景。
雷古勒斯•切尔奇,切尔奇家族掌舵人,保守改革派最年轻的政治首领,因毒贩报复而被枪杀于纽约一座小咖啡馆里。
死前刚新婚不久,终年三十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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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古勒斯说“我们扯平了”,是因为之前他被狼牙狙击的时候邓凯文也帮他挡过一颗子弹;
俺最近一周七天连续打工,但是这星期放假,争取十月上旬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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