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佳文得了这个病,不是头疼脑热,而是生命危在旦夕,就不可能再瞒着双方的亲属。
向青云打电话跟母亲说了叶佳文得脑癌的事,向母又告诉了其他子女,向青云的三个兄弟姐妹们在得知事情之后表现出截然不同的反应来:大姐向海蓉马上打了个电话来慰问情况,问他们经济上有没有困难,知道治疗还差四万块钱,第二天就凑了六千送过来,说是再帮忙想办法;小妹向海娟不管不问,就当不知道,连个屁都没放;而弟弟向青天的反应是让向青云和叶佳文最最心寒的。
向青天讨了个挺厉害的老婆,名叫刘莎。刘莎虽然不是什么大坏蛋,倒不算什么好人。她当年嫁给了穷小子的向青天,又想要过好日子,就变得顶顶市侩、自私和斤斤计较。她知道向青天有个到大城市里发展的哥哥,又知道这个哥哥是老好人,就开始想着法从丈夫的哥哥那里要钱要好处。向青天这个人又软蛋,什么都听老婆的,于是这么些年他管向青云伸手讨东西,十有八九是被老婆挑唆的。
这一回听说叶佳文得了绝症,而且好像治病的钱还快用完了,向青天马上转头就跟刘莎说了,然后问刘莎应该怎么办。夫妻两个一合计,刘莎定下主意了。她跟向青天说:“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赶紧进S城去看看,那个姓叶的病的到底怎么样了。要是还有救,咱就凑个一两千先给他们,这个时候给他点好处,他以后记你的,这时候不管,他要是好了,以后说不准怨上咱不讲道义,亲戚间面子抹不开。要是他这病没救了,你就劝你哥赶紧收手算了,现在这医院看个感冒发烧都要两三百,治个癌症还不得好几十万?这是无底洞,让你哥别全赔光了,赶紧的撤,俩男人,他俩根本没那法律上的牵扯,跑了也落不着人说啥。”
向青天说:“你不知道,我哥对那姓叶的心可铁,姓叶的挑拨离间我们兄弟感情,他都是向着姓叶的!哎,说起来我就生气!而且我哥那人滥好人,这么多年不知道在姓叶的身上花了多少钱,这时候让他管钱不管人,他一定不肯。”
刘莎说:“你蠢啊,你就不会变通一点?既然人家那感情跟夫妻似的,那你就换个好听点的说法,说接回家让姓叶的最后过几天舒心日子,别搁医院里受苦,还闹到最后人财两空。”
向青云觉得老婆说的很有道理,趁着周末就赶紧买了张火车票上S市去了。
当天晚上向青天到了S市,连个脚都没歇,直接奔去医院。他先是绕开叶佳文,把向青云叫出来问他情况。向青天已经变得跟他几个月之前见过的截然不同了,胡茬邋遢,眼睛里血丝密布,两颊都凹陷下去,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向青天根本不会相信这是自己的大哥,还以为是哪里街头的流浪汉。
向青天问向青云:“哥,叶哥的病还能治好吗?我听说这癌症可是绝症啊!”
向青云表现的很沉痛,光抽烟不说话。
“他不会是……”向青天消息翼翼地观察大哥的脸色。
向青云缓慢地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他会好的。”
向青天听他这个话,还以为叶佳文有的救,差点就把兜里准备好的两千块拿出来。但他觉得这钱还是当着叶佳文的面拿出来比较好,毕竟做样子主要是做给叶佳文看的。于是他就跟着向青云去了叶佳文的病房。
向青天本来没见到叶佳文之前,以为自己大哥的样子已经够惨不忍睹了,搞得他简直以为得癌症的是向青云,但是见到了叶佳文,他才是真正的大吃了一惊。
叶佳文的头发已经完全掉光了,在癌症和放疗的折磨下,他整个人的水分仿佛都脱干了,变成了瘦瘦小小的一只,皮肤青白无血色,在淡蓝色的被单和帽子中整个人似乎都隐匿了,向青天一眼扫过去,只瞧见个人形,却没瞧着人,待定睛一看,才看到叶佳文那张似人似鬼的脸。
饶是向青天一直都不喜欢叶佳文,瞧见了这一幕,也不由心疼了一下,毕竟前不久他看到的叶佳文还是生龙活虎的,这一转眼,人就变成了这幅模样,就算是素不相识的人见了也会心生怜悯。
向青天对着叶佳文嘘寒问暖地说了几句好话,也表现出了痛心疾首的样子,一半是真心实意的,一半是作秀。然而他并没有把刘莎给他准备的两千块钱拿出来,因为他看到了叶佳文的样子,觉得他实在不像是还能活下去的样子。
出了病房,向青天马上去找了个护士,询问叶佳文的情况。护士听说他是向青天的弟弟,又看着向青天把他领来领去的,就把叶佳文的情况照实跟他说了。向青天得知真相后,还真的伤感了一下,不过这个伤感很快也就消弭了,自私和势力占了上风。
他到宾馆以后马上给刘莎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电话那头的刘莎也激动了,问了好几遍他是不是肯定叶佳文活不下去了,向青云说的言之凿凿,刘莎就唏嘘了,还为叶佳文道了两句实在是可惜。但是紧接着向青云说出他调查到的叶佳文治疗需要的钱,刘莎马上就被拉回了现实,在电话里大叫道:“什么?几十万块钱砸下去就为了让他多活几天?你哥是傻子啊?多活几天顶个鸟用,能升官还是能发财啊?姓叶的也真是自私,明知道自己要死了,不晓得替你哥和晓龙想想,他是要拖累死你哥还是怎么的?你赶紧的把你哥劝回来,我看他脑子里也长瘤了,这钱送给医院里的豺狼虎豹还不如让咱替他花呢!真是缺心眼!”
夫妻两个电话里讲了半小时,越讲越义愤填膺,原先那点点同情和惋惜已完全湮灭,最后居然变成了声讨,好像是自己口袋里被人抠走了几十万一样。
第二天,向青天找到向青云,先打擦边球,很委婉地把话题引出来,让大哥赶紧止损,别给叶佳文继续治了。向青云这人虽然情商低了点,又老实又天真,但是他智商是很高的,不然也不能成绩优异的从大学毕业。所以弟弟的话一起头他就听出门道来了。他非常生气,把向青天骂了一顿,让他别添乱,赶紧滚回去,这里的事情不用他管。
向青天不肯死心,找了个空当,趁着向青云不在病房的时候,溜进去找叶佳文,直接从叶佳文身上下手做工作。
他先又是故作体恤地说了几句,说叶佳文现在治这个病受了这么多苦,他们大家都很心疼。又说到现在医院很黑,为了赚钱明明治不好的病都让人治,他有个同事就是得了白血病,家里为了给他治病弄得倾家荡产,结果人还是没了。铺垫完这些,他终于进入正题,对叶佳文说:“叶大哥,我听说了你的情况……哎,我现在看你受这个苦实在是于心不忍啊,我要是得了这个毛病,我也不在医院里受这个气了,还不如回家过几天好日子。”
叶佳文现在已经几乎看不见东西了,他的视神经损坏很严重,只能依稀辨别出光线的强弱。他对着疑似向青天在的方向虚弱地挤出一个笑容,什么话也没说。
向青天受了这个笑容的鼓励,又接着说道:“我大哥可真是真心对你啊,他是倾家荡产也要给你治这病,可这也不是个头疼脑热的,哪有这么好治。花了这么多钱,反而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我这心里真是难受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叶大哥,其实你也该为我大哥想想,他这日子过得也实在是难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不是人财两空?还怎么活下去啊……”
叶佳文一直都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笑。他的眼睛没有焦距,向青天知道他是看不出了,以为他连话也不能说了,心里暗暗失望。
过了一会儿,向青云突然回来了,向青天赶紧站起来,对着大哥抹泪:“哥,我看到你和叶大哥这么苦,我心里真是痛啊!”
向青云不大高兴地看着他:“我不是让你回去了吗?你赶紧走吧,我这里用不着你。”紧接着他走到叶佳文病床边,那点不悦完全消散,憔悴的脸上满是温柔,轻轻地摸着叶佳文的脸:“宝宝,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叶佳文笑了笑,一字一顿地说:“你弟弟,劝我放弃治疗,别再浪费你向家的钱。他觉得这钱给我治病,不如送给他花。”
向青云和向青天两个人的表情同时僵住了。向青天先跳了起来,赤急白脸地指着叶佳文嚷嚷道:“你这人咋胡说呢!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你他妈的太不要脸了啊!”急的撩起袖子都要往病床上扑。
向青云黑着脸冲上去,推搡了弟弟一把:“你给我滚!”
“操!你信这狗X男人说的话?他他妈的这是挑拨离间呢!你以为他怎么得这病,叶佳文你是活该吧!”
向青云狠狠给了向青天一拳,向青天扑倒在地,摔下去的时候带倒了几个椅子,顿时乒呤乓啷一阵响。外面响起脚步声,是听到声音的医生护士赶过来了。向青云冷冷地指着倒在地上的向青天说:“向青天,这种话你敢再说一个字,你是我亲弟弟我也打死你!你别把我当傻子,我知道你和刘莎的那点心思。如果你不是我弟,这一拳我早就给你了。你听好,我所有的钱,不光是我的钱,是我和佳文的共同财产。这些年看在咱妈和小立的面子上给你的那些,也不是我给的,是佳文给的。叶佳文是我的命,我就是用所有的钱多换他一秒钟我也愿意。”
向青天从地上爬起来,急吼吼地想要辩解,向青云却大喝道:“你已经够了!我没你这样的弟弟,我就是把所有的钱都带到棺材里,我也不会再给你一分钱!”
“操!我操.你祖宗!我是你亲弟啊!”向青天急的都撩袖子了,这时候医护人员冲了进来,向青云冷冷地说:“请把他赶出去,他在这里影响病人休息。”向青天又叫又喊又骂娘的,医护人员听得直皱眉,两个男医生冲进来硬是把他拉出去了,执勤的保安也闻声跑过来,总算制止了混乱的场面。
等一切平静以后,向青云一屁股在病床边坐下,气的直发抖。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还是对自己的亲弟弟发的。他一向都是老好人的脾气,信奉吃亏是福,别人欺负欺骗他他从来也不动气,都是以德报怨,总是尽量想着别人的好。可这一回他实在是太太太生气了,气的胸口疼得简直要爆炸。
叶佳文轻声唤道:“青云……”
向青云抹了把脸,转过身握住叶佳文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佳文,我对不起你。”
叶佳文看不见,但是他感觉到有滚烫的水珠打在他手背上。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把手抽出来,摸索到向青云的脸,抹掉了他脸上的泪水。
过了两天,向青云终于把卖房子的手续办好了。这房子本来有两个买家,一个肯出140万,但是不能全款付清,头款给50万,但是要一个月以后才能给,其他的钱还要分两三个月才能给清;另一个只出120万,但是能够一次性付清。向青云把房卖给了后者,除掉各种手续的税款,以及中介那里扣掉了两万,一百五十万的房到手只剩下一百一十多万。
向青云一拿到这个钱,赶紧跑到医院去付款,但是到了医院才知道,已经有人把那四万块钱垫上了。
——垫钱的人是叶佳文的继兄顾尚学。
叶佳文的母亲在他读小学的时候就去世了,他爸爸在他中学的时候又娶了一个,续弦的女人本来就有个儿子,就是顾尚学。叶佳文跟这继兄的感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没过多久他就离开家去读大学了,大学里跟向青云好上了,因为不想出柜,毕业又跟着向青云跑到S市去发展了。
但是纸包不住火,后来他和向青云的事还是被他父亲知道了,因此他狠狠挨了一顿训,但到底还是被原谅了。S市离H市不远,自从有了动车以后,过去一次也就两三小时,不过因为父亲有了新家,他也有了自己的家,所以这么些年叶佳文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回去几次看看亲人。他父亲家的家境还不错,所以除了过年的时候他会给父亲孝敬个红包,除此之外就没什么谈得上孝顺的地方了。
叶佳文的继兄顾尚学在一家合资企业里面做经理,待遇很不错,人又在H市,就把赡养老父亲的的责任一肩担下了。叶佳文心里过意不去,想过要在经济上出力,但是他和向青云自己的经济都吃紧,差点没需要别人的帮助,顾尚学知道他混得不好,也不肯要他的钱,只让他有时间就多回去看看老父亲。
这次叶佳文病了的事,他拖了一阵,拖到不能再拖才告诉顾尚学的,他不敢直接跟父亲说,说不出口,就委托顾尚学去说。顾尚学知道了以后,马上就请假赶到S市来了,知道他医疗费用吃紧,立马调出存款把钱付上了,又给他塞了一万多块以备不时之需。
向青云见了顾尚学,面有惭色,拿着刚到手的卖房款要还他。顾尚学这些年听说过一些向家的事,又在医院里听别的病友说了前几天向青天闹事的事,就把火力矛头全部对准了向青云。他不收向青云的钱,把他和他的家人拐弯抹角地讽刺了一通,向青云很安静地任他说,眉眼间蕴藏着说不尽的哀伤,一句也不反驳。顾尚学看他这副模样,反倒不好意思说下去了,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就走了。
顾尚学在S市逗留了两天,他的顶头上司紧急召他回去,他的假用完了,就只好回H市了。临走之前,他本来还想对向青云甩些狠话,可是这两天他是亲眼看见了向青云是怎么尽心尽力照顾病人的,就有点说不出口,最后只留下一句让叶佳文安心,他一定会好好照顾老父亲的话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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