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尹然在认识苏维以前是稍许有些风流的, 从十几岁的年纪开始就谈了六七场恋爱。后来经过了一些闹剧, 他逐渐对这种感情生活感到疲乏, 便生出一种其实单身才是宝的想法来。后来他到美国留学, 和苏维成为了室友。刚刚到美国开始独立生活的时候,林大少爷的自主能力很是糟糕, 每周都要请老墨来帮忙打扫房间, 甚至衣服都不肯亲自动手洗。苏维又不太喜欢屋子里进入陌生人, 于是让林尹然不要请人来, 他亲自动手帮林尹然收整。
几次下来, 林尹然逐渐感到不好意思。他原以为苏维是中产人家的孩子,便想着拿钱换个心安理得,却被苏维一笑置之。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林尹然发现苏维也是个房地产大佬家的二少爷,当即羞得一礼拜没敢回去见苏维。之后,感到惭愧的林尹然也逐渐开始自己动手打理起自己的生活来。
这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在生活上受了苏维颇多照顾的林尹然对他日久生情,甚至一改往年的漫不经心,扮起了痴情种子,一爱就是许多年。这期间他勾引不成, 灌醉不成,霸王硬上弓不成,也累过乏过, 出去找其他人疗过伤。但年纪越长, 喜欢一个人就越不容易, 几番下来找不到能让他感到激情的人, 他也就回来继续和苏维耗着。直到路霄出现,直到遇到任小千。
也因为这样的缘故,林尹然已很多年没有享受过正常的性生活。他骨子里很是傲气,不愿去发展一夜情,倒不是觉得性|爱必须建立在足够的感情作为基础上,而是心里嫌弃那些人不干净,再者也的确没几个能入得了他金贵的眼的。自然,心里藏着苏维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这一回他自认为是放下了身价,愿意在任小千身上赌一把,结果任小千的反应实在把他气得够呛,让他觉得自己在这段交往中实在是太委屈太掉价了!
等任小千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林尹然已缩在床边睡着了。
他的睡姿是将自己蜷成类似于母体中婴儿的姿势,任小千曾在书上看到过,用这种睡姿的人常常是外刚内柔,坚强的外表下有一颗敏感的心。然而理工科头脑异常发达的任小千却不是很信这一套,心里只觉得林老师的睡姿可爱又可笑,全没了往日的傲气。
第二天清晨四点多,任小千果然将林尹然叫醒。
林尹然睡得正舒服,赖在床上不肯起来,抱着被子直冒口水泡:“嗯……几点了?”
任小千答道:“四点零五。”
林尹然嘴唇嚅动几下,懒洋洋地喃喃道:“好早……再睡一会儿……”
任小千一脸严肃地晃他肩膀:“再睡就看不到日出了……”
林尹然被他晃来晃去,瞌睡虫渐渐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腔怒火。他猛地翻身坐起来,顶着一张欲求不满的脸大吼道:“fuck!看什么日出啊!太阳你没见过啊!连日都不会你看个屁的日出啊!”
骂完之后,他渐渐清醒过来,发现任小千正一脸呆样地看着他,心虚又颓然地摆了摆手:“算了。”
半睁着眼拖着行尸走肉般的身体走进卫生间里,林尹然洗了把冷水脸,终于彻底清醒了。
等他洗漱完走出卫生间,任小千坐在床上,还有些微愣地看着他。从前林尹然在他面前都是端着架子像只花孔雀一般,甚至举手投足间还散发着些许优越感,这还是他第一回瞧见林尹然刚刚睡醒、顶着蓬头乱发骂娘的样子。
林尹然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清了清嗓子,开口:“不好意思,我有点起床气。”
任小千愣愣地点了点头,起身把包背上:“走吧,我们去看日出。”
在黄山上看日出最好的地点便是清凉台或狮子峰。因清凉台离宾馆更近一些,一路不停打着哈欠的林尹然被任小千带到了清凉台上。这时候已经有不少游客在那占着位置等日出了。
任小千和林尹然挑了个地方坐下,这时候天还灰蒙蒙的,整个山峰被雾气笼罩,可见度不足二十米,全没有半点太阳要升起的预兆。林尹然阖了眼,靠在任小千肩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哈……睡一会儿,日出了叫我。”
任小千轻轻嗯了一声,目光空放地虚望着对面的山头。
林尹然闭了眼睛,脑子却清明了,再无半点困意。他靠了五分钟,突然轻声问道:“任小千,你真的喜欢我吗?”
任小千呆呆的没有回应,显是没听清楚他的问题。
林尹然蓦地坐正身体,不悦道:“我问你话!”
任小千茫然地转头看他:“什么?”
林尹然生气地瞪着他,看着任小千仿佛天生表情缺失的脸,越看越生气,用极是不耐烦的口吻道:“算了,没什么。”
任小千嗫嚅了一阵,知道自己惹得林尹然不快乐,遂小声道:“对不起,能再说一遍么?”
林尹然的态度更是糟糕:“我说没什么!”对着一根木头他真是要气死了!就好像是自己在那欢脱地演着独角戏,那人却冷眼看着自己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
几分钟后,身边的雾逐渐散却,愈发显出脚下的云雾似海,人处在云颠的山峰上,仿佛入了仙境。
第一缕光亮穿透了高大的松树枝叶,银芒迎面洒在人们脸上,换来一片欢呼声和相机的卡嚓声。流泻的白光仿佛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拨开山间的晨霭,照进每个人心底。
这是一幕足以令人震撼的美景,昭示着新的开端。然而这样的美丽却不足以让林尹然的心情变好。他觉得,一切都糟糕透了。
回宾馆取了行李,林尹然也没有补眠的心思了,黑着一张脸往山下走。按照任小千的规划,这一天应该要经过十一个景点,其中有著名的光明顶、迎客松和一线天,但林尹然只走了两个小时就抱怨累的不想看了,任小千提出要背他他也不肯,提出花钱雇轿子他又不肯,两人只得放弃那些景点直奔玉屏索道而去。
下山之后林尹然的气还是不大顺,总觉得看任小千是处处不顺眼,恨不得快点与他分开。来到停车场,他黑着脸问道:“驾照带了吗?”
任小千点头。
林尹然将奥迪车的钥匙丢到他手里,自己钻进车后座倒身就睡,什么也不管了。
几个小时后,车在林尹然家的住宅小区前停下。
林尹然先前都望着车窗外的景色走神,等车在熟悉的地方停下,他才惊觉道:“怎么开到我家来了?先送你回去。”
任小千摇了摇头。他察觉出林尹然的不痛快,不大清楚该怎么弥补,于是倒有些自暴自弃般的说:“我自己回去吧。”
林尹然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看着他黑黝黝湿润润的眼睛,倒觉出他有些可怜来,仿佛自己才是那个仗势欺人的大地主。他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任小千毛茸茸的头发,一天来头一次露出点笑容:“傻子,这么多东西你怎么走啊。行了,我这两天不用车,你把车开回去吧,下回再开过来。”
任小千见他态度缓和,眼睛不由更亮了,真令林尹然觉出他的楚楚可怜来,于是不禁主动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角,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打开车门跳了回去,带着点恶作剧般的笑容挥手道:“走吧。”
经过这一次的矛盾之后,林尹然和任小千的关系更亲近了一点。可惜这份亲近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两人之间又有了新的矛盾。
林尹然一旦闲下来便会找任小千来陪他,最初一段时间里任小千几乎是随叫随到的。然而渐渐的,任小千十次里只出现四五次。林尹然被拒绝的多了,便开始暗暗赌起一口气,憋着不去找任小千,等任小千什么时候主动来找他。任小千的确会给他发短信打电话,却从来不提要约他见面。
有一回林尹然在下班以后主动驱车到A公司去接任小千,左等右等不见任小千出来,疑惑地给任小千打了个电话。任小千接到他的电话万分惊讶,气喘嘘嘘地从办公楼里跑出来,却告诉林尹然自己正在加班。
林尹然很是奇怪:“我前两天问你你都在加班,你一个实习生怎么天天加班?
任小千的表情有些躲闪:“我……我想快点转正。”
林尹然虽对于他疏忽了自己有些不大高兴,但对方如此上进他心里还是宽慰的。于是两人一起吃了顿晚饭后,林尹然一人孤零零地开着车回去了。
如此过了两个月,林尹然逐渐有些受不了了。终于在一个周末,他再次打电话约任小千,被任小千告之依然在加班,林尹然忍不住炸毛了:“你一个实习生哪来那么多班要加?你一个月天天加班A公司还不让你转正?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任小千在电话那头居然只是沉默。
林尹然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以前我叫你去Z公司,你说和我不熟。那么现在呢?你辞了A公司的工作,明天去Z公司报道,进去就是正式员工。”
任小千犹豫了一会儿,小声哀求道:“Jack,你让我考虑一下……我不知道怎么和妈妈交代。”
林尹然对着手机冷笑:“待遇好工资高,她不就想让你多赚点钱么,还要怎么交代?”
任小千有些不大高兴地说:“你别这么说……”
林尹然冷冷道:“不愿就算了,谁稀罕你的!”说罢就把电话挂了。
过了一会儿,任小千打电话回来,林尹然把电话掐了;任小千再打,他索性把手机关机了。
他走到日历旁,今天是九月五号,而日历上九月六号的日子被红笔圈了出来,画着一棵爱心——那是他的生日。
几分钟后,林尹然开着奥迪出去了。
他来到一间酒吧,拒绝了男男女女的搭讪,自己点了两瓶红酒闷头喝。等他喝到半醉的时候,他给苏维打了个电话。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酒吧的音乐掩盖:“阿维,我想见你。”
然而苏维依旧敏锐的听出了他的哭腔。他问了林尹然所在的地点,甚至没有多问一个问题便丢出一句话:“等我半小时,我马上过来。”
半小时不到的时间里,苏维就出现了。他的精神看起来不是很好,下巴上留了淡淡的青色的胡茬,显出几分颓废和憔悴来。但好在看起来人并不虚弱。
他扶着林尹然上了车,偏过头平静的看着喝的已有些失态了的林尹然,语气还是那样波澜不惊:“想回家还是去哪里?”
林尹然笑嘻嘻地抱住他的胳膊:“带我去你家怎么样?”
苏维沉默了一会儿,扶着他坐好,踩下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苏维当然没有带他回家,而是把他带到了黄浦江边上。
两人肩并肩趴在围栏上吹着江风,苏维问道:“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林尹然被风一吹,酒已醒了一半,满腔哀愁不知从何说起,便只是弯着漂亮的眼睛没心没肺地笑:“没有,我只是想见见你。”
苏维平静地嗯了一声,仿佛对这个答案一点也不吃惊。
过了很久,林尹然轻轻把头靠在苏维的肩膀上,问道:“你和他怎么样了?”
苏维落寞笑了笑:“有些麻烦,需要一些时间,让他想通,我也想通。”
林尹然警觉地站直身体:“你们出了什么事?”
苏维只是摇头:“没什么。总会想通的。”
林尹然再问,苏维却不肯再说了。
到了凌晨,苏维把林尹然送回了家。
车开入小区中,林尹然却不肯让他把自己送到楼下,坚持道:“下车陪我走一会儿吧。”
苏维在这种事情上没什么可跟他计较的,顺从地下了车,两人并肩沿着花坛缓步向里走。
走到楼下,林尹然不愿再走了,转过身,眼神里带着点固执的成分盯着苏维。
苏维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盒子递给他,轻声道:“生日快乐,Jack。”
林尹然接过礼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枚江诗丹顿的手表。他突然感到鼻尖发酸,却笑眯眯地把手伸到苏维面前,俏皮地说:“帮我带上吧。”
苏维不紧不慢地替他扣上手表,刚要松手,林尹然却一头撞进他怀里,紧紧地搂住了他。
他带着点哭腔:“阿维,我喜欢你。”
苏维叹了口气,轻抚他的后背,低声道:“我很抱歉,你知道……”他话没说完,林尹然拼命摇头打断道:“我好喜欢你,我没有办法忘记你……明明是我先认识你,既然你和他不开心,为什么不肯让我陪你?”
苏维只是沉默。
过了一会儿,林尹然听到苏维有些惊讶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任小千?”
他猛地回头,只见任小千站在路灯的下,手里握着一枚礼盒,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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