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阳光将苏维照醒。他想睁开眼,却觉得眼皮沉重的很;想坐起身,又觉得头疼欲裂。过了很久,苏维终于挣扎着撑起眼皮,入眼的是大黄放大的脸。
大黄还没有睡醒,双眉微皱,显得似乎很疲惫。
苏维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很久才翻身坐起来,从抽屉里给自己拿了一颗醒酒药。
他只记得昨晚自己和苏颐坐在海滩边喝酒,之后的记忆都很凌乱。再想一想,又依稀记起自己将大黄压在身下……
苏维倒抽一口冷气,走上前将被子一掀,只见大黄身上红痕斑斑,床单上还有液体凝结的痕迹,无一不彰示着他昨晚犯下的罪行。
大黄因感到冷而缩了缩身体,突然眉头一紧,捂着腰龇牙咧嘴地醒了过来。
他张开眼就看到苏维拎着被子的一角,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苏维的表现冷静的近乎残忍。
“我们做了?”
大黄瘪了瘪嘴,点头。
“主动?半推半就?被迫?”
“呃……被迫……”
苏维冷冷地看着他:“你看起来还不至于柔弱到被一个醉鬼强|暴。”
大黄不无委屈地绞着被单:“好吧……半推半就……”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挣扎着跪起来,将手掌覆到苏维额上轻轻施力按压,试图藉此帮助苏维回想起昨晚的事。
在苏维回忆的过程中,大黄沮丧地说:“医生你只是头疼,而我可是屁股疼。如果我是主动的话,现在屁股疼的应该是医生你。你醉酒时的力气比你自己想的可要大多了。”
苏维的确想起来了。大黄说他是被迫的倒也不算撒谎,因为在过程中他一直试图反压,但被自己钳制的牢牢的。最疼的时候大黄也曾试图逃走,可惜失败了。
苏维这下是真的感到头疼了。漫说他从前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要是醉酒把人办了也就算了,正好这人也喜欢他,心理上似乎也没有因此受到什么创伤。可偏偏大黄是他最不该碰的人——一个爱慕他的,他治疗的精神病人。
苏维斟酌着开口:“我很抱歉……”
大黄握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医生,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
“你在想我会怎么想,我会有什么要求,要怎么样把对我的伤害降低……”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了。
苏维见他似乎在等着自己开口,只得道:“对。这有什么问题?”
大黄又瘪了瘪嘴,眉间一片愁云惨淡:“这可不算是面对。你的心理防御机制让你在逃避,医生,你什么都想了,偏偏不肯想一下你自己的感受。”
苏维愣住了。
大黄说:“我理解的意识、前意识和潜意识就像一个大转盘,转到哪里哪里就在上面,理论上他们不会同时出现,只是转格间的颜色有时候会互相渗透。被催眠的时候、睡觉的时候、还有喝醉酒的时候,人的意识模糊了,潜意识开始作用,所以这种情况下才能挖掘到人心里隐藏的想法,所谓酒后吐真言……医生,所以我相信你会……那个我,是你潜意识里的欲望,其实……你也喜欢我。”
苏维眉关紧锁:“谬论。那为什么会有酒后乱性的说法?”
大黄说:“因为他们本来就只是想发泄性|欲或者其实已经互相吸引……我相信医生不是前一种人,对吧?如果是亲人在一起,就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因为潜意识里对亲人不会有兽|欲。”
苏维一时失语。
他的脑袋里已经乱成了浆糊,此刻拿不定一个主意,只想要逃避,于是说:“你……先去洗一洗,让我一个人静静。”
大黄委屈地咬嘴唇:“哦……”
等他艰难地将自己料理完从浴室出来,发现苏维已不在房间里。他一瘸一拐地走出去,听见苏维在走廊里打电话。
“柏医生,新年快乐。”
“嗯,很抱歉,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
“我想我已经不适合治疗路霄,我想把他交给你。”
大黄跌跌撞撞冲上去夺过苏维的手机,挂断了通话,对苏维怒目而视。因为牵动身后的伤口,他的愤怒被表现的龇牙咧嘴。
苏维犹豫地看着他:“路霄……”
大黄怒道:“你要是把我赶走,我就……我就……X的,我也去跳楼算了!”
苏维愣了一下,垂下眼不说话。
大黄气恼地挥着小拳头:“靠!混蛋!”说罢一瘸一拐地跑下楼,跑出了别墅。
苏维犹豫了半天才追上去,却发现大黄已经跑的没影了。
苏维在附近找了半个多小时,始终不见大黄的身影。大黄身上又没有带手机,英语又说不好,苏维不禁焦急起来。
他走过一个公园,不远处有一个黄种人在拐角一闪而过。那个身影苏维感到很眼熟,就像是……那个人。在那一瞬间,苏维心里浮起一个很荒谬的想法,然而它只是一闪而过,快到连苏维自己都来不及捕捉它、看清它。
晚上大黄自己回到了别墅中。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看见苏维正站在窗边对着外面的景色出神,于是伤心地扑到床上,扯过枕头闷住脸:“我还以为医生会来找我呢。”
苏维说:“我找了。”
其实他是怎么回来的他已经记不清楚了,从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后的记忆仿佛空白了一段,等醒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窗边发呆很久了。
大黄委屈地说:“我就在海边,你肯定没认真找。”
苏维失语。
大黄从床上爬起来,走到苏维身后,小心翼翼地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背上:“医生,你别赶我走好不好?以后我都听你的,再也不……半推半就了。”
苏维说:“路霄……我已经没有资格再治疗你。”
大黄怒道:“就算我没有要求医生负责任,你也不至于一脚把我踢开吧。”
苏维的语气显得很失落:“不是这样的,大黄。柏医生治疗你,你还是可以来找我,我只是失去了做你心理医生的资格。”
大黄面色稍霁:“那……柏医生治疗我,以后你就不是我的心理医生,你可以考虑接受我了吗?”
苏维无奈:“给我一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好吗?”
大黄任性地撅嘴:“我不需要时间。医生,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苏维说:“你别再逼我了。”
过完了初七,苏维和大黄终于回国了。
苏维刚到家,行礼还没收拾好,电话铃就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对面传来柏平南松了口气的声音:“谢天谢地,你终于回来了。”
苏维瞥了眼正在收拾东西的大黄,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嗯。”
柏平南说:“上一次你给我打电话,突然被挂断了,之后我打你电话你一直不接,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苏维,到底怎么了?”自从那天以后每次苏维有电话,大黄都会抢着看一眼,如果是柏平南打来的,他就会故意摁掉。
苏维小声说:“一个小时后到上次见面的咖啡馆说好吗?”
柏平南答应了。
苏维洗了个澡就准备出门,大黄不安地把他拦了下来:“医生,你是要去见另一个心理医生么?”
苏维目光虚看侧面,不敢与他对视:“我出去买点东西。”
大黄近乎哀求地说:“医生,我保证……好吧,我会尽量克制自己跟你保持距离,你别赶我走。”
苏维说:“这件事我们晚上再说吧,大黄,现在我要出去了。”
自从出了那件事之后苏维对大黄的态度变成了近乎小心翼翼的疏离,从前还会偶尔调笑甚至捉弄大黄,现在却像对待一块易碎的玻璃般谨慎。
大黄对此无比沮丧,却也无可奈何。
苏维到咖啡馆的时候,柏平南已经到了。他看上去有点憔悴,似乎好几天没有睡好。
桌上有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柏平南说:“我记得以前你就爱喝这种咖啡,希望没有点错。”
苏维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嗯,你还记得。柏医生,你看上去很累。”
柏平南脱下镜框揉了揉睛明穴:“这两天碰到一个比较棘手的病人。不说我了,说吧,你和路霄发生了什么事?”
苏维犹犹豫豫地说:“我……我对他有了不该有的感情。”
柏平南微微一惊:“你……苏维,他是你的病人啊。”
苏维揉按自己的太阳穴:“我知道。”
“你想让我来治疗他?”
“是的,可是他不愿意离开,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可以给他一点时间,告诉他就算不做他的心理医生你们还可以做朋友。当他了解这不意味着和你断绝关系之后,他会松口的。然后你再慢慢疏远他,这样会比较好。”
“……好。”
喝完咖啡之后,柏平南说:“我家就在这附近,要不要去坐一会儿?”
苏维不想立刻回去面对大黄,于是答应了。
到了柏平南家里,苏维打量着柏平南家的摆设,说:“跟以前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柏平南笑道:“我是个恋旧的人。”
苏维坐到沙发上,柏平南了打开热空调,热风吹在他他脸上,让他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柏平南端着茶杯走到他身边:“苏维,我很担心你。你给我的感觉……你的精神状态似乎不是很好。这些年,你有没有再想起过那个人?”
大约是旅途劳累,苏维真的感到困了。
他阖上眼,将头枕在沙发上,轻轻摇头:“不……我没有……”
朦胧间,他感到有一双温暖的手覆上了他的手,柏平南的声音在他耳畔轻轻响起:“苏维,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忘记你,我一直很担心你……”
苏维再次睁开眼已是一个多小时的事情了。
他揉着太阳穴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柏平南坐在不远处看书,见他醒来,笑道:“你可能是太累了,刚才说着话就睡着了。”
苏维端起已经凉了的茶喝了一口,起身道:“打搅了,我该回去了。”
柏平南要送他,他拒绝了。
苏维回到小区中,停完了车,双手插着兜慢慢往回走。
他的脚步迈的很小,仿佛这样就能多拖延一段时间。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一阵风吹过,影子微微晃动。
最后一个路灯下站着一个男人。他双手抱胸,背靠着灯杆,脸隐藏在阴影中。
苏维的目光先看到这个男人的白色运动鞋,然后是牛仔裤、呢绒外套。他几乎有点不敢往上看,因为他的潜意识告诉他他很难接受这个人此时此刻在此地出现。
那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年轻的笑脸融在柔和的灯光中:“阿维,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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