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哥哥消失了, 但鹿小雨还在。只是换了个环境,从白雪公主的城堡离开, 落进了柴米油盐的市井小巷——他转做了新闻记者。
怎么说也二十九了, 鹿小雨不想再在屏幕上扮嫩,或者说, 他已经没了那份心情。世界上没有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即使真的有,也要把那颗晶莹剔透的心包裹起来, 然后放进大人的身架子, 才能保护得滴水不漏。
鹿小雨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孩子,但起码,他再也不敢说自己是一个孩子了。
新闻记者不像主持人, 固定的上班录影下班回家。那是哪有事儿哪到。尤其鹿小雨刚刚转部门还没有确定新闻方向, 更是范围广阔。甭管省市大事还是社区纠纷, 只要和百姓有关的他都跑。跑得多了, 看得多了, 鹿小雨终于明白一个道理, 那就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干。原来, 百分之八十的事情都不会尽如人意的,总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遗憾,然后, 人们在疲惫中慢慢学会妥协和接受。
陈涛改看了午间新闻。他对于今天警察又逮着几个混混昨天市领导又开展了哪项工程完全没有兴趣, 他只关心每段新闻出现时能否有记者现场解说。可蹲守了一个星期, 除了偶尔在电视机下方找到记者鹿小雨几个小字,再无其他。
陈涛发了疯的去找那年全国少儿节目主持人大赛的录像。后来好容易才在网络上找到了完整版的高清视频。然后,他看到了那场鹿小雨一直不好意思让他看的比赛,也看见了六年前的鹿小雨。
“二十三号选手,呃,我可以叫你小雨吗?”
“他们都叫我小鹿哥哥。”
“那么小鹿哥哥,你觉得参加这次比赛最大的感受是什么呢?”
“大赛挺好的,各方面组织的都挺好,尤其是那个舞台啊灯光的真的很好看,人在上面比赛都舒服,就是那个评委吧……”
“好的,观众朋友们,我们会为您继续跟踪报道幕后花絮……”
“啥玩意儿,我还没说完呢。喂,穿红衣服牛仔裤带棒球帽扛个机器那个,你给我回来——”
……
“判断题,创作芭蕾舞剧《天鹅湖》的是俄国音乐家柴可夫斯基,故事取材于德国中世纪的民间童话。您认为这段话正确吗?”
“没错。”
“……好,那我们接着下一道选择题,以下哪位是《安徒生童话》的作者。A . Andersen; B . Green; C . Picasso; D . Edison。请选择。”
“A……”
“好的,恭喜小鹿哥哥!”
“啊?我是想说A和D听着都挺像的……”
……
“比赛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我们来看看现在的短信支持率。小鹿哥哥仍然遥遥领先,那么现在让我们来问一下小鹿哥哥,看到这么多的观众喜欢你支持你,有什么感受,最想对观众说点什么?”
“我……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支持,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大家。呃……其他的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啊,对了,我在这里向大家保证,我绝对没有发动亲戚朋友给我投票,绝对没有,我手机号是137XXXXXXXX,不信大家可以去查……呃……也不对,好像可以买黑卡的……”
“好,谢谢小鹿哥哥!让我们共同期待接下来更加精彩的比赛……”
……
“小家伙,我记得你叫豆豆吧。那么豆豆……你喜欢小鹿哥哥吗?”
“你坏,我才不喜……”
“老大,豆豆这人不会说话!我们喜欢你,我们可喜欢你了!”
……
陈涛一口气看完了整整二十四天的赛程,呆坐在家里的电脑前,足不出户,几乎两天两夜。屏幕上的鹿小雨他曾经很熟悉。那就是个大孩子,连坏都坏得那么单纯,心眼儿多的要命,却分明都是孩子气的小小弯弯绕。
可现在,自己把这样的鹿小雨弄丢了。他变成了午间新闻下面时不时出现的三个小黑字,串联着实景百态,传递着无奈民生。
他明明,曾经单纯的像个孩子。
眼圈毫无预警的红了,翻腾的情绪抽走了陈涛全部的力气,他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戒指静静的躺在键盘旁边,成双成对,安静的让人窒息。那是拒绝沈宁那天,小孩儿给自己的。当时小孩把头低得不能再低,说这玩意儿把我牙硌得够呛,陈涛记得自己回了一句,硌死你得了。
陈涛不只一次的想骂,操的,天底下就数他最倒霉!一共三十五个饺子,他不好意思独吞,又看沈宁那么累,所以拿快餐盒给小孩儿拨过去七个。结果倒好,80%的概率自己都没碰上,他妈的还能说啥,可不就是人品问题了!
银戒指怎么丢了,陈涛几乎没有印象。只知道发现时它就已经不在了,似乎都过了好久。后来鹿小雨没提,他也就没主动说这事儿。现在看来,那家伙是在意的。不然也不会又买一对,还是足金的。
戒指在桌子上已经躺了半年,可每次瞄见它们,陈涛还是想揍人。最好把那个白痴吊起来抽打,左一鞭右一鞭,又蘸凉水又蘸盐的那种!
——你买了就直接给呗,还非包饺子里,你当这是偶像剧啊!
白范苦守网吧三天三夜,总算盼到陈涛出了关。第一件事就是拉着陈涛去喝酒,以此纪念其修行完毕重新做人。
“我说,咱都出关了,好歹把胡子刮刮成不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二大爷呢。”白范话是这么说,却仍旧紧紧揽着陈涛肩膀,跨进了网吧附近的酒吧,“老板,半打啤酒。”
对于陈涛到底在家里琢磨什么,白范一无所知。但有一点他能肯定,总归和鹿小雨脱不了干系。白范忽然想起陈涛向他出柜的时候,说自己心里那个闪闪发光的小人时的样子,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自己还记得那么清晰。
呼,有点心酸呢。
陈涛起初只是一个劲儿的喝酒,白范不说话,就那么陪着他。后来喝得有点飘了,陈涛忽然问白范:“你知道我和那家伙认识多少年了吗?”
白范想了半天,最后只能郁闷的皱眉:“谁知道,反正我回来的时候你俩就在一起,我算算啊,少说能有六年了吧……”
陈涛苦笑,使劲的摇头,摇得白范直眼晕:“错,十四年了,我初三认识的他,比你还早一年……”
白范手一抖,没握住酒杯,一次性塑料杯歪倒在桌子上,没有声音,只看着酒慢慢的流到桌子边缘。他从来不知道这事儿,他一直以为鹿小雨是陈涛进了社会确认是自己同志之后找的朋友,他一直以为他们只是这样的朋友……
陈涛没理会白范的愕然,仰头又干尽一杯酒,扯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喃喃的念叨:“呵呵,我当初死活都要奋斗,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赚了钱能把他当玉皇大帝似的供起来……”
白范叹口气:“哥们儿,就你这追求……我不说啥了……”
陈涛看着白范,又好像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好半天,只重复着一句话:“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白范无言以对,只能沉默的,看着自己最好的哥们儿,借酒消愁。
有时候酒是越喝越迷糊越喝越糊涂,但有时候也能越喝越清醒越喝越透亮。白范觉得今天的陈涛就属于第二种。刚开始喝还属于眼神迷茫语无伦次的范畴,就好像借了俩翅膀在天上胡乱扑腾,可到了后半段,却渐渐落到了地上。白范忽然想起那句话,人之所以不能飞,是因为背负东西的太多。
“白范……”
“哎,小的在小的在,这不一直听着呢吗。”
“靠,再给你拿个拂尘得了。”
“也行啊。”
“呵,都没法说你……”
“得了,说我有啥用。你现在要想的是眼下你该怎么办。再这么耗着,我看你迟早油尽灯枯。”白范说着,担忧的看着陈涛。
陈涛忽然笑了,似乎想到了什么,说:“要搁以前,我啥废话都不用跑过去直接就把人拿下。真的,我那会儿就这么干的,要什么理由借口啊,压倒就是一切。”
白范想到《九品芝麻官》里的经典台词:“禽兽。”
陈涛也乐,可是乐完了,却像使尽了浑身力气,他疲惫的望着白范,问:“你说,为什么我现在却做不来了呢?”
对于出院却没有去找鹿小雨,说不后悔是假的。陈涛曾不只一次的想,如果那时候过去了,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可若让时光倒流一切再重来一次,结果就真的会变吗?陈涛没有那个自信。有些事情是说不清的,就好像当时的他,脑子跟被门挤了似的嗡嗡的响,触目所及一片乱糟糟,好多事儿一起涌在里面,搅和得他闹心。那时候的他,害怕见到鹿小雨,因为他还有好多事而没想明白,觉得见了面也不知道说啥。然后日复一日,终于,他连见人的勇气都没有了。
看着陈涛变幻不定的脸色,白范一时间找不到更好的说辞,只能依托着陈涛的问话,不咸不淡的说着:“变不成禽兽好啊,说明你成熟了呗……”
“去他妈的成熟!老子不要成熟!”陈涛忽然骂了起来,没有特定的目标,像在骂自己,也像在骂生活,到了后面,他只是一遍遍的重复,“去他妈的……”
看着陈涛,白范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忽然间,他想起高中,想起那时候的他们,然后,莫名怀念。是啊,那两个不管不顾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哪里去了呢。
沉默,还在沉默。空酒瓶在这样的寂静中,慢慢的,从半打变成了一打。
当琐碎的生活磨平了人的棱角,当接踵而来的坎坷磨灭了满腔的激情,那么还有什么沉淀下来呢?或者说,这时候沉淀下来的,到底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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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先说好,明天就真的米有两更了,已经吐血的某凉还有工作米做完捏。。。明天开始又要忙了。。
但保证日更应该,咳,可能,咳,还是可以的吧……蹭。。。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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