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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哒

顽石与烈女 容光 5498 2021-04-02 12:59

  第三十九章

  枝叶繁茂的大榕树下, 祝清晨只看了薛定片刻,唇角渐弯,头也不回转身走了,大步流星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薛定千算万算,没算到祝清晨会知道自己的行踪。

  原以为她昨天就离开了, 咬牙坚持没给她发信息。老爷子说得好,要磕就死磕到底, 没得半途而废叫人看出真心来。

  哪知道她居然还跑到这公墓里头来了。

  略略一顿,他心下有了计较, 回头盯着乔恺, 眼神微沉。

  乔恺迅速挪开目光, 只装腔作势, 假意不知。

  薛定压低了声音,“是你跟她说的?”

  “谁?我跟谁说什么了?”他装傻。

  “……”薛定没说话,就这么面无表情看着他, 眼里风雨欲来。

  乔恺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渐渐就绷不住了, 赶紧朝前面努努下巴, “注意场合, 别分心,毕竟死者为大啊。”

  薛定眉头微蹙, 忍了下来, 暂且没发作。

  人群前方, 赵主任和另几人在安慰家属, 风水先生在一旁看着时间,准备命人杀鸡、放炮。

  中国的丧葬素来讲究,真要严格执行风水先生的吩咐,一套程序下来,极为复杂。

  可陈一丁的母亲很坚持,儿子连尸骨都回不来,无论如何得把魂魄给找回家来。

  那位年过半百的风水先生蹲在墓碑旁边,拎着一只捆了脚的大公鸡,在它鲜红的鸡冠上用力一掐。

  公鸡死命扑扇着翅膀想挣脱,奈何被缚了脚,给人抓得牢牢的。

  鸡冠被掐破,有血珠子渗出来。

  持鸡的人按住鸡脖子,往一只破破烂烂的烧纸盆子里头洒了几滴血,又随手把鸡扔在了一边。

  那只鸡倒也很可怜,从半空扑通一声落地,歪歪斜斜倒在那,嘶哑地叫了两声,鸡冠上还有鲜红的血珠在往外滚。。

  风水先生举着自制的节杖,不时挥两下,这就开始振振有词念起一套流利的说辞来。

  薛定不喜欢这些东西,侧开了脸去,不愿再看。

  陈一丁会喜欢这一套吗?他不得而知。只是人都没了,这些繁琐的事情到底是做给谁看的?敲锣打鼓,烧香放炮,聒噪。

  站得高,看得远,他的视线慢慢落在墓园大门外的盘山公路上。

  早晨的薄雾淡而轻,像在天地间蒙了层影影绰绰的纱。弯弯曲曲的公路上,那个瘦弱的背影正逐渐远去,仿佛褪色的水墨画中,一个若隐若现不起眼的墨点。

  知道她固执地留下来,他又气又心烦,恨不能掐死乔恺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可真看她头也不回地走了,一颗心又没了着落,几乎要随着她的脚步一路远去。

  他默不作声收回视线,心道可能犯//贱也就是这么回事了。

  *

  从墓园离开时,薛定一路无言。

  乔恺跟着他上了赵令平的车,同车的还有另外一个老资历。

  排资轮辈,那人自然坐上了副驾驶,乔恺一见自己要和薛定坐后座,特别有眼力劲地抢着要开车,“主任,我来开吧。您昨天熬了夜,今天又起这么早,赶紧坐一边儿打个盹儿歇歇。”

  非他是马屁精,实在是自知捅了马蜂窝,不敢和薛定坐一起。

  赵令平摆摆手,“没事,你在后面歇着吧。这山路有点险,你那莽莽撞撞的性子,我可不太敢让你来开。”

  瞥一眼薛定,“你倒是挺自觉啊,老早钻进去歇着了。”

  话虽这么说,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薛定的病态。

  最末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你呀,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别不把自己当人看。”

  薛定闭眼靠在后座上,嗯了一声,满面倦容。

  “我一向把自己当人看,毕竟达尔文好不容易论证了进化论,我要把自己当猴子看,也太不尊重他人的劳动成果。”

  乔恺哈哈大笑,刚笑两声,又看见薛定把眼睁开一条缝,面无表情盯着他,顿时张着嘴发不出声音了,又默默闭上。

  最后讪讪地开了车门,坐到他旁边去。

  车内的低气压,低得很可怕。

  一路上,乔恺绞尽脑汁想着说点什么,终于忍不住凑到他耳边,“我回国这一个多月,其实还挺想念以色列那家中餐馆。定哥,等咱们回去以后,你再请我吃一顿,怎么样?”

  薛定看都没看他,只说了两个字:“做梦。”

  乔恺:“……”

  遂规规矩矩缩在一旁,不敢吱声了。

  *

  这个年过得极其不安生,兵荒马乱,心神不定。

  薛定在车上一路沉思,遂做好了决定,跟赵令平一道回了社里一趟,打了个招呼,要行政处的提前替他把机票订了。

  赵令平问他:“年都还没过完,这就要走?”

  薛定笑了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家,过不过年,都那样。”

  赵令平倒也了悟一笑,“你家也是奇了,一家三口都这么风里来雨里去的,这家教,这觉悟,这奉献精神,全京城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家了。”

  薛定笑了两声,“怎么找不出?天//安//门上挂的那幅照片全家,可比我家里人有奉献精神多了。”

  赵令平忍俊不禁,又迫于身份板起脸来,“混小子,那也是你说得的?”

  薛定挥挥手,头也不回走了。

  回家的路上,他在出租车里一直低头看着手机,。

  解锁。

  关锁。

  解锁。

  关锁。

  反复循环。

  最后打开微信界面,定定地看着那只蓝色的小方块,点开,慢慢翻阅着她与他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

  那女人还没走吧?

  可他话都说得那么明白了,她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他心头烦躁,明知就该晾她在一边,再不搭理,可理智与情感又在博弈了。手指头蠢蠢欲动,想问她为什么还不走,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到最后,也终归是按灭了屏幕。

  下了车,他双手插在衣兜里,一手攥着手机,心神不宁往胡同里走。

  快离开了,得回去收拾收拾行李。

  虽说统共就那么点东西,也没什么好收的。

  走了几步,方觉哪里不对。

  逼仄的胡同里没有行人,大中午的很清静,可他听见后头有个轻微的脚步声,不远不近一直跟着他。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倏地停了下来,头也不回说:“出来吧。”

  那步伐声明显起来,不再刻意被放轻。

  片刻后,祝清晨不紧不慢走到了他身后,“你属狗的?耳朵这么灵,我走这么小声都被你听见了。”

  她还挺无所谓站在那,就跟先前的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薛定转过身来,阴晴不定看着她,“那你呢?你属猪的?脑子这么笨,听不懂我说过的话吗?”

  他说到此为止了。

  回江南吧。

  别跟他纠缠不清了。

  她压根不听。

  祝清晨竟然耸耸肩,理所当然地说:“你要是属狗的,那我勉为其难当猪也行。将来要是咱俩繁衍后代,还能生个猪狗不如的。”

  薛定脑子烧得厉害,头晕脑胀的,根本来不及多想,顺应本能就反驳她,“我是人,我要是生孩子,那叫传宗接代。繁衍后代这种说法,还是留给你们牲口界就好。”

  话音刚落,他看见祝清晨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立马就后悔了。

  ……他似乎被阴了。

  一斗嘴,一置气,两人的关系就拉近了。

  祝清晨笑眯眯说:“要吃午饭了。”

  薛定盯着她,“所以呢?”

  “我连早饭都还没吃。”她摸摸肚皮,一脸可怜。

  “关我屁事。”

  薛定移开了眼。

  死女人,不是一直以来都肆意妄为吗?眼下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突然成了笑面虎,掏出体内的洪荒之力扮可爱。

  偏偏他病得神志不清,竟然真觉得她这样子很可爱!

  妈的,想掐死她。

  祝清晨看他这模样,脑袋一歪,扯了扯他的大衣衣角,“你来江南的时候,我不也尽了地主之谊,请你回家吃了顿嘉兴大肉粽?现在我来北京了,你好歹别让我饿着吧?”

  顿了顿,补充一句,“就算要我走,也得先喂饱我,不是吗?”

  薛定的目光重新落在她面上,略有怀疑。

  “吃顿饭就肯走?”

  她笑吟吟点头,信誓旦旦。

  “你要是吃了饭,还不肯走呢?”他这才回过神来,沉下脸,把她的手拂下衣角,瞥她一眼,“离远点,好好说话。”

  祝清晨规规矩矩后退一步,举手对天发誓,“我要是吃了饭还不走,欠你的钱就加倍。”

  薛定看她片刻,点头。

  “好,这是你说的。”

  他打开四合院的大门,带着祝清晨回家了。

  殊不知身后的女人笑意吟吟看着他的背影,脑子里清醒又灵光。

  走就走,又不是一去不复返。

  大不了走了再回来呗。

  傻子。

  她换了鞋,问:“你妈呢?”

  “出门办事。”

  “怎么天天都在外面办事?”

  薛定看她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无所事事,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祝清晨撇嘴,“我这也是一门心思追求爱情,千里寻夫啊。”

  薛定险些被口水呛住,瞬间警惕起来。

  他眯起眼看她,“祝清晨,吃完这顿就走人,没得商量。你少跟我打什么歪主意。”

  这还换了战术,改变了策略,满口花里胡哨油了吧唧的。

  祝清晨说:“你可以把我的肉体赶走,但你赶不走我扑向你的心。”

  “适可而止。”他脱了大衣挂在衣架上,警告她。

  “爱情这种事情是没办法进退自如、适可而止的。”她一脸诚恳。

  薛定沉默片刻,复而拉开大门。

  “我只负责喂饱你,你要是再啰嗦,这就出去自生自灭吧。”

  她眨眨眼,在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姿势,表示自己闭嘴了。

  薛定简直忍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了。

  这女人吃错药了?

  就不能正常点好好说话???

  又是眨眼,又是肢体语言,再这么下去他都快精神分裂了!

  那早已因她碎裂成两半的灵魂,一半叫嚣着留住她,一半叫嚣着赶走她。

  可她这套战术一使出来,原本静止的天平也忍不住倾斜起来。

  薛定心头警钟大作。

  “你给我老实待着,吃完这顿就走!”

  他面无表情撸袖子要进厨房,却被祝清晨一把拦住。

  “我来。”她仰头看着他,敛了笑意,换上认真的神色,“你去歇会儿,这顿饭我来做。”

  薛定:“……”

  “你该不会觉得,只要你厨艺技能满分,我就会改变主意让你留下来?”

  祝清晨仰头望着他,笑了,“我做饭,跟留不留下来无关。”

  挪开视线,轻飘飘的接上一句,“你病了,去歇着吧。只是想和你再吃一顿饭,谁做都无所谓,吃什么都不要紧。”

  最后一句:“我吃完就走,你放心,反正——”瞄他一眼,笑了两声,“我又不是那种口是心非爱说谎的人。”

  她转身,脱了大衣挂在衣架上,也没再回头看他,径直往厨房里走。

  轻车熟路,一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

  薛定却定定地看着她,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这样的祝清晨,很不对劲。

  不闹,不怼,不跟他掰扯,也不跟他争辩。反倒温顺体贴,他说什么都点头答应。

  操。

  他攥紧了拳头,暗骂一句。

  全他妈是套路!

  偏他突然间看不透她下的是什么棋,这滋味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法说……

  ※※※※※※※※※※※※※※※※※※※※

  .

  今天和大家聊聊天。

  关于墓园的记忆,我一生中有两次,刻骨铭心。

  高三毕业那年,父亲因病去世。其实在我高考前一个月时,医生就说他撑不下去了,但他死死撑着,直到我考完的第三天,他痛痛快快离开。

  另一次在今年春节前夕,养育我成人的姑姑也因肠癌离世,我请假从北京赶回家乡医院,陪她走过最后三十七天,日夜不离,却最终没能留住她。

  前后两次,同一个殡仪馆,同一个墓园。

  我至今夜夜闭眼时都会记起那三十七天,记起墓园的所有琐碎细节,我曾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经历这些的是我?可是其实内心深处一直明白,是因为那些深刻又痛苦的经历,我才成了今天的我,才是一个写故事的人。

  岁月的磨砺虽令人痛苦,但却是人生极致的体验。说到极致,大概乐到极致,和痛到极致,到暮年后再回忆起来,也都无甚差别了。

  提到墓园,以上是一些零碎的想法。

  杂七杂八,也都无所忌惮跟你们说啦,都是自己人,我知道你们不会嫌弃我话唠的=V=。

  PS:下章很甜。

  一天没见,想我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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