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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石与烈女 容光 5798 2021-04-02 12:59

  第三十二章

  雪夜里, 祝清晨朝他走来,定定地注视着他,“怎么了?”

  他握紧了手机,片刻后, 笑了,“没事,社里有点事情,跟乔恺打了个电话。”

  再看一眼酒吧里, 他问:“还回去看吗?”

  “不用了,钢管舞都跳完了, 剩下的没什么好看。”

  薛定失笑。

  这女人, 好/色都好/色得坦坦荡荡。

  两人一路往回走,十来分钟的路程,途中穿过了狭窄拥挤的烟袋斜街。

  人潮拥挤, 你来我往。

  好几次有人把他们俩冲散,他一回头, 发现祝清晨隔着好几个人头在朝他张望, 就是过不来。

  她不识路,迷路了反倒麻烦。

  又一波人从对面涌来时, 薛定忽然之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跟上。”

  那几人匆匆而过,他又倏地松了手。

  祝清晨垂着头, 盯着被他握过的地方, 心里痒痒的。

  他目不斜视往前走, 握过她的那只手微微一动,却有些空荡荡的。

  出了烟袋斜街,绕着大街走了一小段路,快到薛定住的胡同了。

  他接了一通电话。

  刘学英打来的,只说:“这会儿还在下雪,我在城北,恐怕回来不容易。今晚就在这边住一宿,你不用担心。”

  薛定说:“好的,等雪停了再回来吧。”

  “嗯,刚好手头夜有点文件要处理,在这边也方便。”

  刘学英离婚之后就搬去了城北,在那边有房子。

  这回也是因为薛定回家过年,她又回四合院来陪陪儿子。虽说两人的相处模式也大多是各做各的事,但至少同一个屋檐下,有人一起吃饭一起生活,好过一个人孤零零的。

  只是这种陪伴,到底意义多大,恐怕谁也说不上来。

  薛定挂了电话,问祝清晨:“你今晚住哪?”

  “你家那么大,没地方给我住吗?”

  他啼笑皆非,“动不动就往别人家里住,祝清晨,你的矜持在哪里?”

  “反正都一/丝/不/挂同床共枕过了,该看不该看的地方你也都看了,我还有什么好矜持的?”她摊手,“况且我一穷人,负债三十来万呢!来了北京还在景点附近住酒店,我哪来那么多钱啊?”

  听着像是很有道理。

  薛定瞥她一眼,不说话,只笑了两声,还是带她回家了。

  打开四合院的大门,院子里有一层挺厚的积雪,天上也还飘着小雪。他这人太懒,懒得铲雪,反正太阳出来也该化了,有什么好铲的?

  倒是祝清晨,作为一个没见过大雪的南方人,欢呼一声就扑了过去。

  “我要堆雪人!”

  他少有见她这样欢快的一面,好像姜瑜与祝山海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她才真的没有任何负担地过起自己的人生来。

  “你等着,我去给你拿点工具。”

  他前所未有地想要纵容她一把。

  没有父亲宠她,那他来。

  去冰箱里翻了翻,薛定找出一只红萝卜,因这个时节没有樱桃做眼睛,他干脆拆了一袋前几天社里同事从比利时带回来的巧克力。

  看着好像挺贵的。

  反正他也不爱吃,拿去当雪人的眼珠子正好。

  正欲关冰箱门,余光忽然瞥见最顶上的那盒糖。

  那盒在江南时,特地买给祝清晨,却又没能送出手的糖。

  顿了顿,一起拿上了。

  院子里的人蹲在雪地里,已经朝自己笼了一大团积雪,奋力地要往上堆成雪人的身体。

  薛定把巧克力和胡萝卜扔在她脚边。

  “眼睛,鼻子。”

  最后,又把那盒糖轻飘飘递过去。

  “还有这个。”

  “这是什么?”祝清晨一顿,接了过来,却又因为铁盒糖果刚从冰箱里拿出来,顿时一个激灵,“好冰啊!”

  薛定站在她旁边,居高临下看着她,随口胡诌。

  “前几天去社里,国外的同事带回来的,我又不吃糖,就给你了吧。”

  话音刚落,祝清晨拿着盒子,一字一句念出上面的小字。

  “沧县苏州街三弄二十七号,苏小姐手工糖果。”

  薛定:“……”

  祝清晨:“……”

  大眼对小眼,片刻后,祝清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来我们沧县的糖果远销国内外,已经全面走向国际化了。”

  薛定也笑了两声,不见被拆穿后的尴尬,反倒蹲了下来,一把抽过她手里的糖,“不要就算了。”

  她又赶忙来抢,“谁说不要?我要!”

  他看她小心翼翼把铁盒拿了回去,擦拭两下,眉开眼笑地放进大衣口袋里。

  大门外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照在她尚显年轻的面庞上,而她低头堆雪人,模样还挺认真。

  手指都冻得红通通了,还在奋力堆。

  薛定就蹲在那看着,脑中也不知想些什么,乱七八糟像这漫天飞舞的雪。

  她还年轻,哪怕一时愿意陪他四处奔波,不问明天,三十以后呢?四十以后又当如何?

  她会想要婚姻与安定的生活吗?

  她会嫌弃日复一日为他担忧为他不安吧。

  她愿意一辈子跟着他四处漂泊吗?

  一辈子,这个词让他感到陌生。父母也好,老太太也罢,昔日的友人同伴,无一不是已经远去,或正在远去。

  他早已做好准备,在命运的渡口坐上一叶扁舟,孤身一人踽踽独行,前路如何,他不甚在意。可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多出一个人来,他竟也开始考虑身边能否空出一个位置。

  若是她半路想下船了,他又该如何是好?

  那么,怀揣着一时的狂妄,去谈一场短时间的恋爱呢?

  他定定地望着她的侧脸。

  一时尝了鲜,还舍得放她走吗?

  半年了。

  半年来,他未曾说过只言片语关乎风月,不曾做过一丝一毫暧昧举措,就这么盼着,想着,念着,也好像中了毒、上了瘾。

  若是真在一起了,还能放下吗?

  病入膏肓的人,还会去在意那么多吗?

  薛定陷入一片混沌之中,就像这一地厚厚的白雪,看着白茫茫一片,干净素白,其实尘土都埋藏在底下。

  不计后果地去爱一个人,等到轰轰烈烈的热恋一过去,现实的残酷就浮出水面,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会把曾有过的美好回忆彻底击碎,爱情也变得满目疮痍。

  他在走神,祝清晨却已经粗略地堆好了雪人。

  胡萝卜插上去当鼻子。

  巧克力正要塞进雪堆里,却又忽的一顿。

  看着挺贵的啊!

  她想了想,干脆把巧克力往嘴里塞,那滋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果然与便宜的糖果是不同的。

  回头想问薛定,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要拿来浪费。

  却看见他蹲在那里失神地看着她,又或者其实是透过她,看向别的什么。

  心念一动,祝清晨起了坏心眼。

  从地上抓了把冰渣握成一小团,趁他走神,朝着他的衣领就砸了过去。

  砰——

  那一小团雪正中他的脖子,四散开来,簌簌落下,不少掉进他的衣领。

  薛定低呼一声,浑身一颤。

  冰渣落进衣服里,那滋味简直……

  回过神来,他迅速从地上攥了把雪,也站起身来朝她掷去。他又不是君子,才不管什么报仇十年不晚,有仇就报,有雪就扔。

  祝清晨没来得及躲闪,只能用手掩面,重心下意识朝后一倒,竟一屁股坐倒在雪地里。

  雪水很快染湿了裤子,她想爬起来,谁知道这院子里积雪太厚,屁股陷得挺深,她又因为长时间蹲着,脚都发麻了。

  连试几次,居然没爬起来。

  薛定上前两步,伸手去拉她。

  祝清晨居然一把握住那只手,用力一拉,将他也拉倒在雪地上。只是因为用力过猛,她自己也躺在了积雪里。

  薛定就扑倒在她身侧,一转头,就看见她仰躺着,肆无忌惮在雪地上哈哈大笑。

  与这一地素白相比,她的眼珠太黑太亮,像淬了光。

  而她是那样生动鲜活地望着他,笑意浓烈如焰火,点缀了这清冷夜色。

  就好像在以色列的戈兰高地时,她肆无忌惮脱掉外衣,大步流星走在风雨中。

  也许从那一刻起,薛定就再没能忘掉这样的她。

  她看似冰冷,内里却藏着不灭的火焰。

  他支着身子,双手陷入冰冷潮湿的雪中,却没有急着收回来。

  鬼使神差的,俯身靠近了她。

  有风在吹,有雪在下,堆好的雪人被他压垮。北方的雪夜是这样清冷寂寞,街道上胡同里空无一人,人人都在家中取暖。

  可在这冰天雪地里,却有两个不怕冷的人。

  薛定觉得胸口像是有一团火焰,随着她那肆意的笑容愈燃愈旺,升腾着、盘旋着,一路冲破了胸腔,迫使他微张着唇,想要将那团火焰也送给她,叫她也尝尝那滚烫灼人的滋味。

  别只烧他一个人了。

  别再折磨他矛盾又不堪一击的理智了。

  他的灵魂有两半,一半叫嚣着吻下去,一半叫嚣着要理智。

  可人这种生物,脑中传达着要理智的命令,身体却往往顺从于欲望。

  终于,薛定撑在雪地里,朝她俯身凑近。

  祝清晨望着他,睫毛一颤,下意识闭上了眼。

  然而门外忽然有人重重地敲起门来。

  砰砰砰——

  祝清晨猛地睁开眼来,从薛定眼里看见那重新浮现出来的清明与理智。

  今夜有两个瞬间,他想要吻她。

  然而两个瞬间都落空了。

  他明白,她亦看明白了。

  薛定一言不发爬了起来,走到院门口,开门。

  几步开外有个醉醺醺的酒鬼,刚才踹门的就是他。听见开门声,他回过头来,拎着酒瓶子,对着薛定嘿嘿一笑。

  ……

  薛定几乎忍不住暗骂一句操,却还是在关门回头的那一瞬间,恢复如初。

  背后,不知什么时候也爬起来的祝清晨,拍拍屁股,似笑非笑望着他,“你刚才是不是想亲我?”

  他瞥她一眼,也拍拍衣服上的雪,“我是有多饥渴,才会想要亲一个男的?”

  拍完积雪,绕过她往屋里走。

  祝清晨跟了上去,拉住他的衣摆,“你别装蒜,我看出来了,你就是想亲我,酒吧里一次,刚才雪地里又一次。”

  薛定头也未回,“自作多情是病,得治。”

  “你会治?”她笑吟吟反问,跟着他在门口脱了鞋,穿上他拎到面前来的淡蓝色棉拖,“要不,你亲我一口,看看能不能治好?”

  她死缠烂打着跟进屋来。

  薛定没理她,从浴室上方的柜子里拿了一方新的毛巾出来,又去储物间拿了刘学英春节前夕准备的几套洗漱用品之一。

  他那母亲最喜欢未雨绸缪了,今日总算派上用场。

  走出储物间,他将那堆东西悉数放在祝清晨手上。

  “拿好了,洗澡去。”

  她满身都是雪,一进屋就被暖气融化,湿哒哒的,就连头发也不例外。

  再不冲个热水澡,会感冒。

  这一刻,两人都有种错觉,仿佛这不是在北京,而是在以色列。

  一切都一模一样。

  两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做着同样的事情。

  祝清晨抱着那堆东西,说了声:“胆小鬼,亲一下又不会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然后从他身旁经过,眼看就要往卫生间走。

  可走了几步,她猛地转身。

  只见薛定站在她身后,唇角有一抹来不及收起的笑意,眼底是少见的柔和与光芒。

  忽然看见她转过头来,他错愕了一瞬,欲盖弥彰似的收起了笑意。

  “还不去冲热水澡?”

  他还板起脸来,盯着地板上的那道水渍,“洗完澡把地板给我擦干净。”

  她一下子扬起唇角,像是抓住了他的小辫子,也不说话,转头闪身进了卫生间。

  关上门,正对墙上那面光亮的镜子。

  她看着自己渐弯的眉眼、泛红的双颊,一点一点抱紧了怀里的东西。

  这傻子。

  总是一脸严肃,其实什么情绪都放在眼里了。

  心动了。

  挣扎了。

  温柔了。

  迟疑了。

  ……

  她就这么抱着那堆洗漱用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一点绽放出越来越盛的笑意,浑身湿漉漉的模样虽狼狈,但眼里若有光。

  今夜很安静,除去窗外的风声,此间寂静无比。

  可也并非完全寂静。

  咚,咚,咚。

  屋内屋外,有两个人的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容忽视。

  她知道,他也动心了。

  ※※※※※※※※※※※※※※※※※※※※

  .

  大方如我,下章让他们稍微亲一口。

  唔,一口半小时怎么样?

  .

  可能我还比较在意大家的想法和评论,昨天看了将近五百条评论,还是和大家说说我的一点想法。

  我个人喜欢把感情摊开来写,不喜一见钟情,偏爱细水长流。

  有一条留言说到现在感情有点矫情了,但我觉得感情就是自然而然带点小矫情,坚强的人可以变软弱,软弱的人也能变刚强。这是我眼里的爱。并且他俩感情升温,也就该回到以色列去面对轰轰烈烈的生活了,不用担心剧情进展慢。

  也许有人偏爱剧情,有人偏爱感情戏,我会努力兼顾。

  下章一过,基本就有大戏登场。

  以上,感谢大家提的所有建议,我都有一一用心看。

  也希望你们一如既往撒花留言,早安,一天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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