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商十三岁的小女儿过生日，派对排场相当大，安排的节目也很多，到苏酒出场，首席厨师长推出十层的特制蛋糕。

　　小女孩兴奋的拍手，抱住妈妈的手臂，“哇哦！太完美了。我爱你们！”

　　苏酒坐在圆弧舞台中央，一只脚踩在高脚椅上，扶住麦克风。灯光渐暗，一柱冷光打在她身上，另一柱落在主角身上。

　　曲目是Helen Merrill的经典爵士乐——《I′m just a lucky so and so》。

　　幸运儿，这曲子选的好。能被父母如此珍爱，当真是万分幸运的孩子。

　　苏酒在脑海里回顾曲调，忽的心生羡慕，她从来没有过过这样的生日。

　　小时候在乡下，面条和煮鸡蛋已经是最好的礼物。庆祝的人呢，永远只有爷爷奶奶。不懂表达感情沉默的爷爷，和搂着她傻笑的有疯癫症的奶奶。那时，其实也并不是不幸福。只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配乐响起，苏酒悠闲的摇晃着肩膀，慵懒唱起。蓝调爵士，她声线本来就极好，乐感精准，虽第一次合作却能与伴奏乐队配合的天衣无缝，默契绝佳。

　　伴着如此优美的爵士乐，台下人开始许愿，祝福，切蛋糕……一系列有点喧闹的活动都没能打扰到苏酒。

　　唱到动情处，她闭目，投入全部情感，将这一曲有着深邃的情感以及更为深沉与蕴蓄的爵士乐诠释出更深层的涵义与韵味。

　　台下的人纷纷停止交谈，安静专注，认真聆听。

　　穆衍森一直在角落里的听，悉心的观察，他并不是不放心，而是很奇怪的，有所期待，期待惊喜。至于为什么会期待，他自己也不知。

　　台上的女子，或轻摇款摆，或重拍如磐，歌声极富有醉人妙处。

　　从他的角度，能够清楚瞧见苏酒的侧脸。鼻子挺直，精致俏丽，睫毛细细长长的，小影子投在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动人。

　　动人？穆衍森很惊讶于自己会想到这个词，太不可思议，他连对以蕊都没有过如此念头。太奇怪。

　　相比爵士，他是比较中意古典音乐的。爵士乐在他看来，是比古典音乐“俗”，比流行音乐“雅”，寓雅于俗、以俗见雅，很“中间化”的东西，并不十分欣赏。

　　但在她的声音里，穆衍森仿佛读懂了某些情感，莫名的，带着些许奇妙，无法言明。

　　心，忽而悸动不安，他不再看，脸色微变，捂住胸口。

　　助理小柯自打跟着穆衍森做事，一向谨慎，极懂察言观色，见他脸色不对，马上弯腰问：“穆先生？不舒服吗？”

　　穆衍森捂住心口的手慢慢放松，微邹眉，垂眼看地面，“没事。我的药忘在办公室，你去帮我取下来，还是在原来的那个箱子里。”

　　看着小柯离开，穆衍森深深吸气，缓缓吐出，台上节目已经结束。掌声雷动，许久才停。

　　落幕，大堂数十盏水晶灯逐渐亮起。台商走过来，对他说：“穆先生，这是你们内地的歌手吗？唱的如此好，我女儿很喜欢，非常开心。谢谢你的精心安排。”

　　穆衍森一向极重礼节，保持招牌微笑，“客气，新人罢了。原本请的是很知名歌手，但时间原因临时换人，还没有来得及跟您说抱歉呢。”

　　“不会，不会，完全不用道歉！这位新人唱的相当有水平，内地果然是人才辈出啊。”

　　略略寒暄几了句，见工作人员准备下一个节目，台商回到妻子身边。

　　苏酒穿的演出服很精巧，名牌黑色连体衣裤，时尚又不失礼节。她没有直接回后台，站在台下四周扫视，瞄到轮椅，向他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站到他面前，大方的说，“怎么样？我从来不说大话。我表现的没有一百分，起码也九十九。而且，你雇用我的话我完全可以一个人当三个人使，我会的东西还很多。”

　　自信是好事，过分自信竟也并不太讨厌？

　　穆衍森并没有立刻回望她，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明明很瘦弱的一个女子，倒是让人感觉很有能量。

　　“一个人当三个人使？你还有什么本事？打架？”

　　苏酒愣了一下，显然，他记住了她。这是在挖苦她？见他视线在别处，苏酒翻了个白眼。

　　“如果你这里缺保安缺打手我完全可以胜任。我会散打，擒拿，防身术。我们大学武术社团里教的我都会。”

　　“是吗？”没有吃惊也不惊讶，又是不咸不淡的口气，“那看来这样的人才我势必得留住。”

　　冷冷清清这么个人，没意思，苏酒别过脸不像再理他了。

　　舞台上的人拿着话筒说：“刚才那位唱歌的姐姐呢？我想改一下，把钢琴独奏改成双人的。那位姐姐，你在哪里？能上来吗？”

　　苏酒伸长脖子踮脚看，是小寿星，小姑娘长长的头发披在腰际，墨绿色丝质长裙，很有台风，礼貌且气质佳。虽还是个孩子，已能看出家世教养并非一般。家世好所以父母好，父母好于是出身好，真叫人羡慕到骨子里。

　　正发愣，旁边的人说：“叫你呢，上去吧。这次表现好下来咱们谈谈合约的问题。”

　　合约？就是有戏！苏酒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准备向舞台走，手背不小心从穆衍森的手臂上滑过，好冰！

　　穆衍森手臂僵硬的微微低下了头。

　　四手连弹，从肖邦到贝多芬，从卡农到匈牙利狂想曲，又从“猫和老鼠”到“狮子王”。两人配合的堪称完美。台下人赞不绝口，小姑娘看着她开心的笑。

　　知音难寻，苏酒一面惊讶于小女孩的琴技一面也很开心，很久，没有这样畅快的与人弹琴了。真的久到她以为自己的手都快要“死掉”了，多么美妙的夜晚。伯牙与子期相遇，当年的感受也应该是如此吧。被小女孩牵着鞠躬，苏酒看着她父母一脸骄傲与宠溺的表情，除了羡慕，只有羡慕。当年她选择学音乐最期盼的不过也是如此，却始终未曾得到。罢了，反正自己也早就不想要那些了。

　　苏酒不是什么善茬，没耐心，脾气不好，也不很喜欢孩子，但这姑娘是真叫她喜欢，一直陪到派对结束，小姑娘还约她以后去台湾玩。她随口答应，心里清楚都是敷衍罢了，出了这个门，以后谁还认识谁啊，现今这社会，不就那么回事儿么！

　　换好自己的衣服，苏酒站在走廊等人。怪人没有出现，助理小柯给了她一份合同，让她回家仔细看看，觉得适合就签约。

　　还挺厚，苏酒胡乱塞进包里，小柯对她笑笑，“仔细阅读以下合同，考虑清楚了，明早八点见。”

　　苏酒回敬他一个礼貌的笑，“我会准时来的。”

　　穆衍森手扶轮椅，看着窗外的夜色。又看看时间，拿出药瓶子，吞下药片。心都不是自己的，多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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