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身份, 对别人来说或许很难,可是钱到位之后, 你想变成什么样的人都可以。
姜离从瑞典离开后, 在土耳其弄到了护照到了越南,最后通过越南的国境线进入中国。所以在她本人的出入境记录中, 她从未到过中国,封庭当初查出来的资料,自然也是这么呈现的。
她前往广西之后, 便拿到了纪禾的身份。
说来真正的纪禾和她还有血缘关系,纪禾的外祖母是姜离祖母的亲妹妹,只是两家疏远地几十年未有联系。纪禾无父无母, 没有家人, 甚至没有朋友。
所以姜离用了她的身份,并且安排她离开中国。
而她之所以会这么做, 是因为香港苏富比拍卖行, 决定在2010年9月拍卖一批古董,其中包括瓷器7件, 书画12幅。而那批东西, 就是姜家传说中财富的一部分。
姜父一辈子都没承认过这批东西的存在, 即便兄弟姐妹皆与他反目成仇, 他都未曾承认。
只因姜家这批东西也是受人所托保留下来的,当年国民党败退大陆, 多少珍贵的文物古籍被运走。而姜家的这批东西, 就是当年的一名国民党高官偷偷截留, 并在香港以姜家的名义存在银行中,只盼着日后姜氏后人能重回香港,取出这批东西,将之归于国家。
姜父一生坎坷,在文革期间更是屡屡被批斗,甚至还曾经自杀过两次。
所以就算日后被平反,他内心也有所怨怼。所以对于姜家代为保管的这批东西,他一直是不闻不问,既不取,也不想用。
直到后来,姜韵母亲生意失败。几十年的夫妻情分,在文革中他两次自杀,都是被姜母所救下。若不是姜母陪在他身边,只怕他早就挨不住了。
所以就算是兄妹皆反目,他都没有承认的东西,最后还是被他拿了出来。
姜母做生意一向决绝,要不然也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累及那么庞大的财富。可是越是高楼,倒塌之后留下的危害就越是庞大。风光时还不觉得,可是真到了危机之时,便是敌人多,朋友少。
落井下石者有,雪中送炭却无。
姜父不忍妻子多年心血毁于一旦,便将姜家保存多年的东西,最后还是抵押给了一个香港富商。
三千万的价格,几乎就是压到最低。
可姜母最后还是因侵吞公款,被迫入狱,三千万并没有能挽救她,也没能挽回公司。姜家亲戚就知道了姜父所做的事情,日日上门,让他将这批钱拿出来。从前还有强势的妻子挡在前面,而如今妻子不在,姜父一人日日忍受着兄妹的逼迫,又因愧疚与先父的嘱托,最后在自家浴室中上吊自杀。
姜韵的青春也就那么结束了。
父亲自杀,母亲入狱生死未知,而她最后一次去看母亲后,便彻底消失了。
然后就再没人姜韵。
关于母亲的过去,姜离也是在她最后的遗书中得知的。而这封遗书却没有留给她世上唯一的女儿,却留给了萧世琛。
那一刻她从所未有的嫉妒和难过,所以她想完成姜韵的心愿,将姜家的东西拿回来。
不管用什么办法。
萧世琛低头看着她,低沉的声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难过,“如果我们当时能更好一点,或许你就不用这么做。”
如果我当时能更努力一点,你也不用剑走偏锋。
谁都知道这些东西一旦被拍卖,其价值将无法估计,一张画就会被拍卖到几百上千万的价格,那么那些更昂贵精致的瓷器呢?
当时的萧世琛和姜离谁都没能力去要回这批东西,普森投资的业务虽然在他的努力下,有稳定的上升,可是想要拿出钱去买回这批东西,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至于姜离,虽然姜韵留给了她遗产,可是也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她和萧世琛也是在姜韵离开之后,才知道公司的情况差到了这种程度。
现在再回过头想想那个时候,拼命挣扎,大概就是他们活着的态度了。如果萧世琛完全不管普森的死活,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在华尔街谋得一个体面的工作。至于姜离,她不过就是回到了五岁时候的生活罢了。
可是萧世琛那么做,就不是萧世琛了。
而如果姜离没那么做,也就不是姜离了。
“不是你的原因,这么多年来,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公司明明都是你在经营,可什么都没做的我却是大股东。是我一直在拖累哥哥你。”姜离惨白地笑了下,几乎是一夜之间,整个人都变得憔悴无比。
她声音细细的,带着轻微的哭腔,在这深夜中,几乎钻进了萧世琛的心中。
萧世琛把她揽在怀中,温柔地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就像是曾经无数个他们相依为命的时候一样,柔声地说:“傻瓜,我是哥哥啊。这世上我最在乎的人就是你了,不是你拖累我,是我理所应当。”
他确实是心甘情愿的,从他十一岁开始,他就心甘情愿地把姜韵和姜离,当作这世上唯有的亲人了。而姜韵离开之后,姜离就是他的全部了,她的喜怒哀乐都牵挂在他的心里。
没人能想象那么风流倜傥,换女人如换衣服一样潇洒的萧先生,居然会这么死心塌地的对待一个女人。
那种死心塌地大概就是,姜离要挖了他的心,他都会心甘情愿地自己脱了衣裳,以免她还要费劲。
姜离哭得不能自已,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和霍从烨之间,只要一想到就会那么心痛。因为是她做了坏事,她是理亏的那一个,她甚至不能理所应当地面对他了。
而现在,她居然还有脸面和他抢拉斐尔。
可是怎么办,她也舍不得她自己的孩子啊。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切会这么凌乱,明明她可以生活过的更好。或许,就是不甘心吧。
她不甘心,母亲临终最后的遗书居然是给哥哥的,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完成她的遗愿。姜离不止一次曾想过,她自杀的时候,想到过自己吗?
明明她知道亲眼见到亲人自杀的那种痛苦,为什么还能在外公选择了那种死亡方式后,还能那么平静地继续呢。
可是不管是痛苦也好、伤心难过也好,死去的人都不会感受到,被留下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
姜离哭得不能自已,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睡过去,而醒过来的时候,她微微睁开眼睛,就听到旁边有咯咯的笑声。她的眼睛有些干涩地疼痛,睁眼的时候都有点困难,她先是拿手背在眼皮上压了下,过了会才缓缓睁开眼睛。
旁边的小家伙已经在床上翻滚了好几圈,终于等到她醒过来了。他有些惊喜地问:“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睡醒后居然是在他最喜欢的女生旁边,拉斐尔心里可不是一点点高兴哦。不过小孩子居然也有点口是心非,还开口问她。
姜离自然猜到应该是萧世琛把他抱过来的,满腔的母爱在阳光明媚的早上,简直像热气球那么膨胀,一种充溢着,直到……
她闻到被窝里一股子怪味,还以为自己闻错了,居然还自作孽地掀开被子,接着就是一股熏天的臭气传来。她腾地一下站起来,看着床上躺着的无辜小家伙,“拉斐尔。”
小东西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屁实在是太臭了,不好意思地咯咯大笑起来,姜离见他不仅没歉疚,居然还笑,更是恼火,伸手就去挠他的小肚子。两个人,一大一小,在床上闹腾地险些将房顶翻过去。
所以萧世琛过来的时候,抱着手臂靠在门边,冷冷地教训:“给你们两个五分钟的时间,立即起床、吃早饭。”
萧世琛的话,姜离从来不敢不听。所以他们两个也很奇怪,萧世琛可以宠姜离宠到给她摘星摘月亮,可是在教育他这个问题,他又比谁都要严格。
至于拉斐尔,他就更害怕萧世琛了。
都说大难来时,各自飞。于是姜离腾地跳下床,就是要奔着洗手间去了,而完全忘记床上还有一个小家伙呢。
可她刚溜到洗手间门口,又狠狠地拍了下脑门,转身奔到床边,拦腰抱着拉斐尔,又往洗手间去。她的洗手间里摆着两支电动牙刷,一支就是拉斐尔用的那支,他自己看见了,还奇怪地问:“我的牙刷怎么会在这里?”
“赶紧刷牙吧,要不然待会我们都得被教训了,”姜离以最快的速度,把牙膏挤在牙刷上,又给拉斐尔挤了,最后让他站在洗手间的小凳子上,两个人对着洗手台的镜子,连刷牙的动作都出奇的一致。
其实姜离一直都委屈地不得了,毕竟拉斐尔长相简直就是复刻版的霍从烨。她这么努力生下来的孩子,居然没有一处像她的。
可是现在瞧着他刷牙的模样,倒是有点欣慰,最起码微小之处,还是有像她的地方嘛。
等刷完牙之后,姜离刚把人抱出洗手间,就被等在房中的萧世琛接了过去,“我去帮他穿衣服,你自己穿好衣服,就下来吃早餐。”
姜离赶紧点头,拉斐尔依依不舍地看着她,姜离不好意思地冲着他笑了笑。
没办法,现在房主回来了,她们母子还是小心做人的好。
不过等她到楼下吃饭的时候,拉斐尔和萧世琛已经坐好了,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两人居然会穿着的亲子装。同样浅蓝色的衬衫,套着一件藏蓝色V领毛衣,而袖口有黑色丝线绣着的繁复花体字母,是他们各自的英文名字,Hyman&Raphael。
拉斐尔看起来乖巧起了,面前摆着的餐盘是为他特别定制的,连刀叉、勺子都是迷你版的。
“早上好,”姜离在路过他椅子旁边的时候,在他脸颊上亲吻了一下。
拉斐尔冲着她点点一笑,也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难得一家人凑齐的早餐,就连佐拉都拿出了压箱底的拿手早点,松饼被烤的松软脆香,抹上新鲜的蓝莓果酱,简直唇齿留香。
不知是因为餐桌上多了一个人,还是佐拉真的做的特别好吃,姜离今天的早餐足足是寻常的两倍。而她要了第三块松饼的时候,就连萧世琛都朝她看了一眼。
怎么,没见过美女吃这么多啊。
“今天有什么计划吗?”萧世琛问他们。
姜离眨了眨眼睛,你和拉斐尔都在养伤,还能有什么计划?
“今天是元宵,”萧世琛低沉说道。
经他这么提醒之后,姜离才想明白,原来今天居然是元宵。因为他中枪的原因,连这个春节,姜离都没过。过年那天,还是刘雅熙提醒她该给拉斐尔包一个新年红包。
所以就连姜离都忘记了,这个中国传统佳节了。
元宵,是个可以吃元宵、看花灯的节日。她小的时候,每年姜韵都会带她去唐人街,那里可真是热闹极了,满满的都是人,摩肩擦踵,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容,那种发自内心欢喜的笑容。
“你的身体可以吗?”姜离还是有点担心,毕竟他昨天才出院。
“今天你就可以见识到,什么叫做顽强的生命力,”萧世琛难得说了个冷笑话,可姜离脸上表情动都没动,显然她可以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萧世琛见她苦大仇深的模样,立即笑道:“别担心,我们今天带足保镖,有他们护着,不会有人挤到我的。”
姜离这才点头,勉强算是同意。
因为晚上唐人街才会热闹,所以他们也不用太早出门。姜离看了看时间,美国和中国有十二个小时的时差,现在美国是早上八点,那么中国正好是晚上八点。
元宵节,也是合家团圆的日子。
姜离低声问萧世琛,“哥哥,我能让拉斐尔给中国那边打个电话吗?”
虽然她没说是谁,可萧世琛却明白,他点了点头,表情不甚在意,只说:“你是他妈妈,你说了算。”
姜离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上楼去拿自己的手机。
等她下楼,就见拉斐尔正在客厅玩乐高,这几天他有点玩疯了,不过仗着姜离宠他,谁都不敢说话。姜离把他叫了过来,抱在怀里之后,似乎才有点信心拨通国内的电话。
忙音大概只响了两声,对面的电话就已经接了起来,他的声音随着电波漂洋过海而来,带着一点沙沙的味道,一开口,姜离的眼眶就湿润了。
“喂,”是个简单的单音节开口。
姜离清了清嗓子,轻声说:“是我。”
“嗯,我知道,”那边的背景音有点吵,他似乎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只是背景音从人声换成了风声。
她搂紧怀中的拉斐尔,似乎这就是她的力量之源,“今天是元宵节,我想让拉斐尔给你拜个年。”
浅浅的笑声,像是清风拂过水面,一圈又一圈地水波纹渐渐扩大般。她似乎能看见他嘴角扩大的弧度,又有点志得意满的模样。
“拜年的时间早就过去了,”他清冷的声音,携着一点温暖,居然能隔着天平洋就能暖到她的心里。
“拉斐尔呢,让他和我说说话,”片刻后,他又说。
姜离这才把电话递给早就眼巴巴的拉斐尔了,其实小家伙聪明的很,知道这个霍叔叔是希洛的男朋友。要不然她怎么会老是带着他去见他呢,况且那个霍叔叔很会滑冰,而且听说他滑雪也很厉害,所以他还挺喜欢他的。
“霍叔叔,你好,”拉斐尔拿到电话,就脆生生地喊道。
霍从烨的一颗心啊,真是说不出什么感觉了,听到孩子的声音是高兴,可是听到他叫霍叔叔又难过。沉稳如霍先生,都在这一瞬间,冰火两重天了。
“想我了吗?”霍从烨的声音比刚才还要软,姜离紧紧贴着手机,自然就听到。
有点嫉妒。
拉斐尔嗯了一声,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没一会电话那头传来了柳蔚子的声音。对于这个好看的阿姨,拉斐尔可是记忆犹新,特别是柳蔚子还给他买了衣服,送了礼物呢。
于是在他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后,电话里没多久又传来另外一个男声,十分稳重和低沉,等他让拉斐尔叫爷爷的时候。
拉斐尔有些惊讶地看了姜离,她随即点了点头。
“爷爷,”拉斐尔虽然有点不明白这个称呼的意思,但还是乖巧的叫了,电话那边朗声笑了起来。
没一会,电话重新回到霍从烨的手里,他让拉斐尔把电话交给姜离,等两人重新听到彼此呼吸时,“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吗?
好像确实应该回去吧。
姜离笑了下,最后淡淡开口:“寒假还没放完呢。”
等挂断了电话,拉斐尔有些好奇地问:“爷爷是什么意思啊?”
姜离重复了一遍爷爷的英文,解释道:“就是爸爸的爸爸呀。”
“可霍叔叔不是爸爸啊,”拉斐尔靠在她怀里,抬起头。
姜离看着小家伙明亮地能倒映出她表情的眼睛,突然生出一股孤勇,告诉他吧,就告诉他真相,他总归是应该知道的吧。
“其实霍叔叔就是……”
“姜离,”一个声音从楼梯口传来,萧世琛站在楼梯口,扶着楼梯,冷静地看着她。
他身上穿着的是藏蓝色毛衣和拉斐尔的一模一样,而扶着楼梯那只手臂上,袖口绣着的名字就是Raphael。
她第一次在萧世琛眼中看到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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