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程安排表上写得清清楚楚, 周六日在餐厅做全天。
打工的餐厅在国宾酒店, 作为市里的老牌五星级酒店,虽然人气不如新生代,但各项要求还是很高。沈多意早早到了, 换好工作服后就在负责的区域为客人服务。
自从在酒吧暴露了行迹后, 戚时安已经掌握了他的动态, 所以当他看见戚时安从餐厅大门进来时毫不意外。
但他有些意外的,是同样来用餐的路柯桐。
他有个一起长大的发小, 叫费原。费原的爸爸和他爸既是战友, 也是同事, 他和爷爷就住在费原家那个院子里。而路柯桐在和费原早恋, 恋得还十分来劲,闹个别扭都像情深深雨蒙蒙一样。
“这里点单。”
戚时安开始找事儿,沈多意只好拿着餐单过去,他公事公办地做着菜品介绍,目光低垂不看对方一眼。但余光能瞥见隔壁桌,隔壁桌的路柯桐快把头伸过来了。
“我要白杏熏火腿、花菜芝士饼、鸡腿炒饭、塔可酿青椒、低温牛排、玛德琳蛋糕和森林冰淇淋。”戚时安点了一串, 点完还想再看看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结果被抽走了餐单。
沈多意说:“够多了。”他有时候带饭, 就啃俩包子, 幸亏是西餐, 不然这人得点满汉全席。戚时安趁对方还没来得及走, 问:“等会儿下班有时间吗?”
沈多意答:“没有。”
“真的吗?一点点时间就好, 我们聊聊。”戚时安语气格外温柔。
沈多意纹丝不动:“一点点都没有。”
他十分无语, 这人像转了性一样,装得斯文又儒雅,是硬的不行要来软的吗?沈多意没管那么多,只继续专心工作。
后来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下班后又被堵在了国宾的一楼大厅。戚时安挂着笑脸,却蛮横地挡着去路,说:“我在等你。”
沈多意还没想好如何应对,结果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路柯桐,他立刻走到对方面前,准备和路柯桐作伴离开。
小时候他妈妈教过,放学回家要和同学一起走,安全。
谁知戚时安一次拦截了俩:“这是你的朋友吗?”
沈多意咽了咽口水,然后大胆地牵住了路柯桐的手:“你说呢。”不知道是他的汗,还是路柯桐的汗,手心相贴湿漉漉的,他扭头冲路柯桐笑,“我们走吧。”
他俩走出了国宾大楼,戚时安没再追。
路柯桐也因此无偿假装了一回沈多意的男朋友。
就是这样一件旧事,然而沈多意到家才想起,因为他真的没有把这件事多放在心上,毕竟只是一段小插曲而已。
在中央街分手的时候,戚时安开着车疾驰而去,只留下一道白色尾烟,不知道的以为他气冒烟了。
戚时安还不至于气冒烟,只是突然想起有些五雷轰顶。其实看着沈多意迷茫的呆愣样儿,就知道所谓的“男朋友”压根儿不真实,或者早已成过去式。
但他想听听沈多意会怎样解释。
会不会哄他两句?
他承认重点是想被哄两句。
沈多意正仰在飘窗上,并且已经拿起了手机,凌晨一点太晚了,他决定发信息:“最近忙吗?明天休息来我家玩儿吧。”
谁知对方还没睡,立刻回复道:“那我得吃你做的西红柿炝锅面!”
沈多意已经和曾经的“小男朋友”聊上明天的菜谱了,戚时安还在翻来覆去地等一通解释电话,最后实在忍无可忍,便主动打了过去。
玻璃窗上映着沈多意的侧脸和亮起的手机屏幕,指尖按下接通,沈多意把手机放在耳边。里面鸦默雀静,没有一点声音,稍作思索就知道对方在等他先开口。
他彻底仰倒看着外面的夜景,浑身放松,语调也绵软无力:“戚先生,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戚时安仍不吭声。
沈多意又说了一句:“不过明天周末可以多睡一会儿。”
戚时安仿佛死了。
沈多意还有耐心:“二十一世纪谁没谈过个男朋友啊。”
戚时安呼吸声变重,估计终于气冒烟了。
“可是我没有。”沈多意捅完刀子给包扎,轻轻说道,“那次是假装的,我没有。”
时间滴答而过,戚时安沉声说:“你会有的,而且还很帅。”
沈多意立即挂了电话,他还是嫩了点儿,脸皮不能与之相较。很帅……很帅有什么用,别几天就让他赔十几万比较实际。
一个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一个恼羞成怒地捂上了薄被。
沈多意换新工作以来一直很忙,和其他朋友的联系也都没那么频繁了,但好朋友之间是有磁场在的,即使很久不见,见了还是能张嘴就开始抬杠。
周末一早,平日里安静的公寓因路柯桐一己之力变得热闹,不算宽敞的厨房更是锅碗瓢盆声响不断。沈多意系着那条闹心的围裙剥西红柿皮,顺便听对方指点江山。
“你们小区好高档啊,一进来那么大个湖,但我一想公摊面积同时也大,心里就平衡了。”
“费原出差了,不然我俩一块儿来,但是我昨晚琢磨了一下,你好像压根儿就没邀请他,估计只是单纯想我。”
“等会儿,不会只有炝锅面吧?爷爷呢?”
同样都是一张口,路柯桐上下嘴唇一碰就能秃噜出两千字,沈多意在这期间剥完了西红柿皮,说:“你光看见那么大个湖,没看见爷爷在湖边钓鱼啊?”
路柯桐切下半拉生吃:“湖边围了一圈老头钓鱼,要是十几个大帅哥在你眼前一晃而过,你能立刻找出哪个是我吗?”
“能,嘴张着的就是你。”沈多意仰着头切葱,边切边乐,“你昨天怎么那么晚才睡?”
“我忙啊,加班呢。”路柯桐在园林局工作,经常熬夜赶工,他拿出手机给沈多意看图片,“新工程,和环城水系同步,看我的设计图怎么样?”
沈多意称赞道:“好看,什么时候修好啊?”
路柯桐有些泄气:“早着呢,还得经常现场勘查,查完加班设计,设计完还可能被乱改。对了,你的新工作怎么样啊,找你炒股能赚钱吗?”
沈多意连连摇头:“别了别了,我刚赔进去十几万。”
“什么?!”路柯桐惊呆了,“风险也太大了吧!我本来攒了笔钱还犹豫要不要投资试试呢,还是算了吧。”
两个人聊着天折腾出一顿饭,沈多意主厨,路柯桐打下手,饭端上桌正好门响,沈老爷子踩着饭点儿回来了。路柯桐跑过去拎小桶,可惜道:“爷爷,你早点回来能蒸条鱼吃了。”
沈老说:“晚上蒸,你吃两顿再走。”
三个人围着餐桌吃饭,沈老又念叨刚交换来的家常新闻,谁家孩子下个月结婚,谁家又要了二胎。
沈多意缄默不言,默默吸着面条,但在桌下轻轻踢了路柯桐一脚。路柯桐激灵一下明白了,诚恳地问:“爷爷,是不是他们说这些的时候,你都觉得无话可说?”
沈老直抒胸臆:“没办法啊,多意又不结婚,头胎都没影,我只能听别人显摆。”
路柯桐不乐意了:“大部分人都会结婚,但大部分人都会年薪百万吗?政策允许,想要二胎就能生,可想要年薪百万就能赚到吗?”
沈多意悄悄冲路柯桐眨了下眼,挺美。
沈老不吃那套:“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言下之意,你有对象,闭嘴。
当初住在一个院里,费原为了和路柯桐在一起差点被打个半死,所以沈老都知道。这话一说出来,路柯桐立马蔫了,臊眉耷眼地捧起碗喝汤,沈多意更蔫了,终于明白姜还是老的辣,他干脆放弃抵抗为好。
饭毕羹汤俱空,沈老回屋午睡,两个小的也回卧室休息。吃饱容易犯困,沈多意靠着床头看股市行情,说教道:“这支太低迷了,下降压力线的压制一直突破不了。这支也一般,后市逢高做空吧,得过且过。这支不说了,中小板的弊病表现得淋漓尽致。”
路柯桐躺在旁边:“别说了,我一句都没听懂,聊点别的吧。”
沈多意打了个哈欠:“聊什么?”
“聊感情吧!给你讲讲我拳打小三儿!”路柯桐双目放光,“社会风气太不好了!不管是弯是直,时不时就冒出个傻逼常伴左右,害我要蹲点加暴揍。哎,上班那么累,还得为爱犯罪。”
沈多意给路柯桐搭上被子:“你辛苦了,看来单身有单身的好。”
路柯桐扑棱起来:“好什么好,你能体验犯罪的快/感吗?你能感受躲半天开门后对象冲进来的刺激吗?你能获得电影院的情侣绑定积分卡吗?”
沈多意大惊:“你俩怎么那么嘚瑟呢!还办积分卡!”
“新片七五折还送爆米花呢。”路柯桐浑身细胞都在炫耀,炫耀之中还掺着一丝苦口婆心,“爷爷都急成什么样了,你不要无动于衷好吧?”
沈多意没接腔,眼看话题要断,路柯桐努力挽救,引导着问:“你有再遇见喜欢的人吗?不会一直没有吧?”
沈多意眼皮一跳:“什么叫再遇见……我以前……”
路柯桐说:“你以前喜欢费原啊,忘啦?虽然时间是挺久了,我也是突然想起来。”
“……”沈多意猛地坐起身,他有些心慌意乱,但没组织好语言就被截了胡。路柯桐骨碌到枕头上,“你不是藏过一张他的照片嘛,海边的那张。”
沈多意急道:“我早就还给你了!”
“我知道啊……你说拿着那张照片,感觉就不能跟我做好朋友了,说明比起费原,你其实更在乎我。”路柯桐脑子跟人一样,弯得曲流拐弯儿,“不过你刚才是生气了吗?”
沈多意老僧入定一般,坐在床边理不清头绪,他没有生气,他只是异常着急,急于澄清自己年少时对朋友模糊不清的感情。
大爆炸发生那天,他本来在家写作业,但费原非拉着他去街上玩儿,他也因此躲过一劫。后来他和爷爷搬进费原家的院子里住,费原的爸妈就像他的爸妈,费原的照顾是他那时安全感的唯一来源。
他在年少时曾把这份单向的感情当作是自己一个人模糊的初恋,自始至终都没和费原说过半个字。后来费原和路柯桐在一起了,他渐渐思考了很多。
与其说是喜欢,拨开云雾更像是依赖。
他当时也说过,是喜欢吗?他并不知道。
时隔多年,他和路柯桐早就成了好朋友,和费原也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好哥们儿,这件只有他们两个讨论过的事儿早已揭过。
但此时掀开,沈多意却揭不过了。
戚时安向他解释和游思的关系,同样是发小,那他必须也要坦诚相待。
涉及情感的事都难分大小,小了可以一笑而过,大了可以引爆炸弹,沈多意原来的工作要经常丈量隐患,所以他想把隐患早早剔除。
背后已经响起了路柯桐的梦话,沈多意给对方盖好被子,然后起身去了客厅。他默默地组织语言,准备主动告诉戚时安这些。
结果手机振动,戚时安先打了过来。
他微微紧张地接通:“喂?”
不料戚时安带着试探:“是我,你能帮我弟弟补补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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