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5
听安泽说谢谢, 安洛反倒是尴尬起来。其实,安洛自己也不清楚那么着急赶去医院的缘由, 似乎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他, 必须赶过去。昨晚的一切动作,也只是出于对安泽的心疼以及仗义。尤其是在他抱住自己无声地哭泣的那一刻, 心里软得几乎要化开了……
“不谢。”安洛迅速转移了话题,“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安泽沉默片刻, 说:“这件事绝不能让爷爷知道, 否则他的心脏承受不住,说不定会……”
提起安光耀那位老人,安洛的心里不禁也有点难受。除了心脏病之外, 他的心底其实还一直带着对女儿安芝和次子安郁秋的愧疚, 如果他得知仅剩的儿子儿媳也一起发生车祸离世了, 他一定会因为伤心过度而引发心脏病。
安泽想瞒住爷爷的想法, 安洛自然是十分赞同。
安泽继续说:“我会通知安岩和安陌, 回来给爸妈办一下葬礼。葬礼不需要太铺张, 也不用请太多亲戚朋友,就我们兄弟几个, 还有周家的舅舅表哥们,去坟前简单祭拜一下就好。至于爷爷那边,就跟他说……爸妈出国去了。”
安洛点了点头, “嗯, 这样也好。”
安泽顺手关了电脑, 站起身说:“我现在先打电话通知安岩和安陌,待会儿还要再去医院一趟。”顿了顿,又看向安洛说,“你回去休息吧,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需要忙这些。”
安洛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现在,名义上还是你哥哥,这个时候不出现,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医院吧。”
安泽皱着眉头想了想,这才说:“好吧,辛苦你了。”
“……没关系。”
因为知道对方不是自己的哥哥,安泽的语气也变得客套和生疏起来。
安洛对这样的语气反倒有些不习惯,他突然发现,他最喜欢的,居然是安泽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叫他“哥哥”时的样子。
***
上午十点左右,安洛和安泽一起来到医院,跟匆忙赶来的安陌和安岩遇上,他们两人去太平间看了一下尸体,然后安岩就在走廊里抱住安洛大哭起来。
比起安泽沉默的哭声,安岩哭得很是可怜,听着他的抽泣声,安洛只能无奈地摸摸他的头,低声安慰道:“别哭了……”
这一安慰,安岩哭得更伤心,安陌的眼眶也红了,在那偷偷地擦眼泪。
此刻的安泽却表情平静,沉默地给安岩和安陌递了几张纸巾。他已经哭过了,在昨晚彻底宣泄了心底压抑的难过,他脆弱的一面,大概也只有安洛看得到。
接下来就是火化遗体,选择墓地,举行葬礼。
安家兄弟为父母操办后事,忙成一团,还要想方设法地瞒住爷爷,可以说是心力交瘁。几天下来,安泽整整瘦了一圈,连下巴上的胡茬都长了出来,眼睛里更是布满血丝,看上去疲惫到了极点,安洛实在看不过去,就给安泽吃了片安眠药,让他好好补一下觉。
想来也挺可笑,以前安洛常常失眠的时候,安泽总是体贴地拿来药片喂他吃下去,现在却是反过来轮到安洛去照顾安泽,很少主动关心人、照顾人的安洛,做起这种事来显得有些笨手笨脚,好在安泽的心思完全放在父母的葬礼上,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葬礼定在了下个周末,墓地也选在安芝和安郁秋所在的同一个墓园里。
举办葬礼的那天,天空中再次下起了小雨,在淅淅沥沥的细雨中,众人带着安郁冬和周碧珍的骨灰,将他们好好地安葬在了一起。
安洛穿了一套黑色的西装,手臂上戴着黑纱,作为安家的长子,第一个上前鞠躬。
看着夫妻二人的遗像,安洛的心情其实很复杂,安郁冬在警方没有逮捕他之前发生车祸去世,或许比被查出贩毒而判刑的结果要好,可怜的是周碧珍无辜受了牵连……当然,这只是安洛的猜测,周碧珍和贩毒集团是否有关目前还是个未知数。
见安泽和安岩在墓碑前深深鞠躬,一脸难过的表情,安洛忍不住在心底轻叹口气。
安郁冬和周碧珍的去世虽然让人难过,可至少,他们在儿子们的心里,没有留下任何的污点,这也算是这场悲剧中,唯一的一点点好处了。
安洛在葬礼上见到了安泽的两个舅舅,才知道周碧珍是周家最小的女儿,从小到大颇受两位兄长的关爱,这次葬礼,周家的人集体出动,连正在国外谈生意的安泽大舅也放下手头的事情飞了回来,周承平一家、周悦平一家全部到齐,安泽的两个舅舅站在坟前,对着妹妹的遗像哽咽着落泪。
葬礼的气氛相当压抑,长辈们的哭声让安家兄弟们再次陷入了难过的回忆里。
一直到下午的时候,众人才渐渐稳定了情绪,先后离开了墓园。
在墓园的门口,安洛和安泽一起被他的大舅舅叫了过去。
安泽的大舅舅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安老爷子为了你们兄弟间不产生矛盾,已经把两家公司给分开了,虽然如此,可你们依然是彼此最亲的亲人。不管将来谁有了困难,另一个人应该鼎力相助才是,你们都是安家的子孙,是最好的兄弟,希望你们永远记得这一点。”
安泽看了安洛一眼,神色平静地说:“舅舅放心,我跟哥哥会彼此照应的。”
安泽的大舅欣慰地点了点头,说:“悦平和承平完全不懂生意上的事,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你大舅舅我,至少还在商场上混。”男人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安泽的肩膀,“以后遇到困难,随时找我,不需要跟我客气,知道吗?”
“我知道,谢谢舅舅。”
“嗯,我该回去了,你们也回家好好休息几天。”
周悦平的父母先后上了车,被司机送走。周悦平是单独开车来的,他走到车旁时,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冲安洛说:“安洛,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安洛走到他面前,疑惑地问:“什么事?”
周悦平打开车门,“上车说吧,我顺便送你回去。”
安洛回头看了安泽一眼,见安泽点头,这才转身上了周悦平的车子。
周悦平是除安扬和安泽之外唯一知道自己身份内幕的人,安洛的心底对他总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可能是因为他的职业是个心理医生的缘故。
当初因为放心不下周悦平,安洛后来也特意去查过他的底细,周悦平的确在高中毕业后就出国读书了,在国外期间勤奋学习,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毕业之后又去考了心理学博士……大概是对心理学这门学科真的很热爱的缘故。
周悦平仔细打量了安洛一遍,轻声问道;“你最近身体状况如何?头还痛吗?有没有想起一些别的事情?”
安洛摇摇头说:“没有。”
周悦平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说:“上次听你说完那些,我回去后专门查阅文献研究了一下,催眠只能激发你潜意识中存在的比较浅显的记忆,要想回忆起更多、更深入的记忆,或许需要对你的大脑中进行直接的物理刺激。”
外行的安洛对此十分茫然,回过头问:“能说得详细些吗?”
周悦平点了点头,耐心地解释道:“是这样的,人类的记忆产生的原理是神经细胞之间的相互连接,这就类似于大量神经细胞组成的一个信息网络,而海马区在这个过程中充当的是中转站的功能。”
“比如,你第一次听见一个人的名字,你的大脑就会把这些信息转化之后暂时存放在海马区,如果长时间不再使用,这些信息就会被海马区自动删除,也就是所谓的遗忘。而一旦那个名字被反复提及多次,海马区就会把它转存到大脑皮层,形成更加长久、甚至永久性的记忆。”
“你的大脑皮层并没有受到严重的损害,照理说是可以找回记忆的,那些记忆依旧存在,只不过出现意外,导致信息无法读取。我问了一下在国外的导师,他的建议是对你的大脑皮层进行直接的物理刺激,彻底打开信息读取的通路……”
“但是,这种做法风险相当高,刺激的强度太低不会有效果,强度太高则有可能伤害你的大脑甚至让你变成植物人,而且,这种做法需要进行开颅手术……”
“我个人还是不建议你去尝试。实在太冒险了,你自己想想看吧。”
安洛沉默了很久,才下定决心,低声说道:“我不会尝试的。”
没想到他拒绝得如此果断,周悦平怔了怔,回头问道:“你……不是很想恢复属于安洛的记忆吗?”
安洛摇了摇头:“当初想恢复属于安洛的记忆,只是为了找出安洛被绑架的真相,现在已经不必了。再说,一旦我用这种方法强行打开安洛的记忆,我会渐渐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我不希望成为他的代替品。我想,安洛本人也不希望,另一个人带着属于他的记忆生活。”
关于这件事情的调查,已经彻底打乱了自己原本的计划,安洛不想再为此浪费时间,冷静一点说,那个安洛跟自己完全无关,况且,安泽已经果断地提出了一刀两断的说法,甚至在无意中赶他离开……
他何必厚着脸皮留在这里,可笑地去查什么真相?又何必冒着可能变成植物人的风险,去强行记起唯独属于安洛的记忆?
就算他想起安洛储存在脑海中的记忆,他依然不是安泽所爱的那个哥哥。
***
在葬礼结束后的又一个周末,安洛终于拿到了之前申请的护照和签证。
这一周以来,安洛和安泽没有再见过面,安泽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每天都照常去公司上班,他的承受能力向来很强,安洛也相信,哥哥和父母的相继离世虽然让他难过,却不可能将他击垮。
安岩也重新回到了剧组,无尽2的拍摄进入尾声,他跟徐少谦之间的矛盾似乎也解决了,网络上传出的新闻,都是关于电影的正面宣传,无尽2的前期宣传势头大好,看来今年年底各大电影节的颁奖礼,安岩也一定不会空手而归。
安陌找到了一个美术学院老师的工作,学校在郊区的大学城里,他为了上班方便也搬离了安家。他的父母生前经营的那间画室,被他改成了一个小型的展览厅,算是对他父母一种纪念。其中有一面墙上,挂的全是他自己的画,画面的取景非常独特,或是沙滩上的一只贝壳,或是细雨中的一把小伞,安陌很喜欢画细节,看得出,他是个非常细心而敏感的人。
安泽和安陌相继搬走,安岩又因为明星的身份很少回家住,安家的屋里似乎一下子空了起来,晚上的时候,也只有安洛和安光耀祖孙两个人一起吃饭,比起前几日兄弟四人、安郁冬夫妻同在的那几天热闹的日子,独剩祖孙两人的家里,似乎有些冷清。
这天晚上,吃过饭后,安光耀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安洛走到他身旁坐下,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决定,“爷爷,我打算出国一趟。”
安光耀怔了怔,有些失落地说:“小洛,你也要走?”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看着安洛的眼神有些难以掩饰的难过。
安洛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轻声说:“爸爸之前去加拿大谈的那笔生意还没有最终确定,我以前也没跟外国商人谈过生意,这次就当是出国学习。”
安光耀沉默了片刻,才说;“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过几个月吧。”
对这位老人家说谎,让安洛的心底有些不安,可是,安洛实在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待得越久,他就越会被安家的人影响,甚至产生“如果我是真正的安洛那该多好”这样可怕的想法,他不想因此而失去自我。
安光耀似乎相信了安洛的解释,微笑着拍拍他的手背,说:“这样也好。你还年轻,正好出国去历练历练,在国外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我知道……”
两人正说着,突然响起一阵开门的声音,安洛惊讶地回头,正好对上了安泽的视线。
他怎么会回来?
此时已经很晚了,外面似乎下着雨,安泽的头发被淋湿了垂在一侧,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他进屋换了鞋,拖着行李箱走到客厅里,看了两人一眼,说:“爷爷,你们在聊什么?还没睡吗?”
安光耀疑惑地道:“安泽,你怎么回来了?”
安泽说:“我那个房子的装修很不协调,我请了装修公司重新按照我设计的图纸给修改一下。这段时间,我打算先回家住。”
“原来是这样。”安光耀笑眯眯地道,“你们兄弟俩倒是心有灵犀,你哥哥刚要出国,你就回来了。”
安泽跟安洛对视一眼,相对无语。
沉默片刻后,安泽才说:“哥哥要出国吗?这倒是很巧。”
安光耀点了点头,“嗯,我困了,先去睡觉,你跟你哥哥好好聊聊。他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你帮他收拾一下行李。”
“好的,爷爷晚安。”
安光耀走后,安泽便转身把行李箱放到了卧室,出来时却发现客厅的灯关着,安洛已经回房去了。
安泽推开安洛卧室的房门,发现他正在低头收拾东西。他的包很空,里面什么都没装,看着他弯腰整理简单到极点的文件袋,安泽的心底突然有种微微揪痛的感觉。
站在一旁沉默了好久,安泽才低声说道:“你……不带一些换洗的衣服吗?”
安洛低着头说:“不用了,这些都是你哥哥的衣服,我以后会自己去买。”
大概是前几天那些“你永远代替不了我哥哥”之类的话说得太果断,伤害了他,他现在似乎很介意这些,在自己和“安泽哥哥”之间划了一条清晰的界限,连哥哥曾经穿过的衣服,他都不想带走任何一件。
安洛很快就收拾好了行李,他的行李很简单,只有护照签证机票和一些钱。
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孤身一人,走的时候他也想潇洒一点,什么也不想带走。
安洛站起身,回过头来,看着站在一旁的安泽,低声说道:“本来还觉得,你们都不在家,我也走了的话,就剩爷爷一个人会很孤单。你能在这个时候回来住,我真的很高兴,我知道你说的装修问题都是借口,你是个很有大局观的人,所以才在最需要的时候赶回来陪着爷爷。我也相信,安家在你的努力之下,一定会变得更好。”
安泽的心底微微一颤,这样的话,听起来居然像是诀别。
沉默片刻后,安泽才假装若无其事地问道:“你刚才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安洛表情平静地说:“华安酒店那边,我已经全部安排妥当了,你过去之后可以暂代我的位置。我前段时间招了一个助理,名叫余婷婷,是个很聪明的女生,办事效率也极高,以后,她也会全力协助你的。”
“……”
“我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还得暂时借用一下你哥哥的身份证。除了这个,我不会带走任何属于他的东西。你可以放心,过段时间,我会想办法重新办理一个身份证,再把你哥哥的寄回来给你。”
安泽在身侧轻轻握紧了双拳,沉默了良久后,才低声说:“你想好去哪了吗?”
“既然决定不再见,我去哪里,也没有必要告诉你,反正……以后再也不会联络了。”安洛顿了顿,垂下眼睫,轻声说道,“很晚了,去睡吧。”
“……你也早点休息。”安泽僵硬地转身离开了卧室。
安洛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叫住他说些什么,可话到唇边,却被他关门的动作给阻挡。
想说的到底是什么呢?其实连安洛自己都没有想清楚,那一刻,想要留住安泽说点什么的想法,或许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冲动。
***
次日早晨,安泽起床的时候,安洛已经不在了,他就这样离开了安家,连一句再见都没有留下,或许是因为,他们之间,根本就不需要再见。
早上八点的时候,安泽到公司上班,刚走进办公室就听到短信的声音。
安泽脱下西装挂在衣架上,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拿出手机,就见屏幕上跳出了一行文字。
未读短信,form安洛:“我走了。”
简单的三个字,以及一个代表完结的句号。
安泽看着这三个字,突然觉得眼眶一阵酸涩,他甚至不想去打开这条短信,仿佛那么做,就意味着他们之间真正的结束。
虽然他跟这个安洛从来没开始过什么,可是,在安洛真的离开的时候,安泽却突然有些莫名的不舍。
现在,父母同时离世,连哥哥最后的影子也要离开了,从此以后,安泽的世界里,或许只剩下刻骨的孤独。
安泽对着手机沉默了良久,终于深吸口气,冷静下来,点开那条短信,手指僵硬地打下了四个字:“一路平安。”
短信发送成功,却再也没有收到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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