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

　　看着安洛自始至终平静而冷漠的侧脸, 安扬忍不住赞叹道，“你的枪法真不错。”

　　安洛看见他拇指上的血迹, 立即抓住他的手腕, 说：“让我看看伤口。”

　　顺手挽起他的袖子，看到他手臂上刺眼的鲜血和子弹射入肌肉所留下的狰狞伤口, 安洛忍不住皱起眉头，低声道：“还说不严重？流了这么多血。”

　　安扬微微一笑，摆摆手说：“小伤而已, 流点血又不会死人。”

　　“别动。”安洛冷着脸打断他，声音却变得温柔许多，“我给你包扎一下。”

　　说着便低头, 从车厢后座找到一卷纱布, 仔细把安扬受伤的手臂包扎起来。

　　安洛并没有注意到，坐在前排的安泽, 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只是偶尔从车内的后视镜里看一眼后座的安洛低头给安扬包扎的画面。

　　安泽的心中渐渐升起一股疑惑，还有种奇怪的不适感。

　　——哥哥和安扬, 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他为何会如此紧张一个陌生的警察？

　　***

　　车子按照安扬的指示, 开到了市中心的一个住宅小区里。

　　安洛莫名觉得窗外的环境有些眼熟, 尤其是刚才路过的广场, 似乎在哪里见过。不过此时正是深夜，外面的景色看不太清楚, 安洛也无心多想, 等安泽停好车后, 就跟安扬一起下车朝着电梯走去。

　　电梯停在了40楼的最高层，安扬走到12号房间门口，拿出门卡一刷，再输入密码打开了双重防盗门，这才请两人进屋，顺手开了客厅的大灯。

　　这是一间一百二十平米左右的居室，三室二厅，布局合理，看上去非常宽敞。

　　屋内的家具和装修都是走欧式风格，客厅顶上安装了双层的水晶吊灯，打开开关时，亮起的灯外观如同点燃的蜡烛一样华丽美观。此外，沙发、酒柜和桌子都是统一的象牙色，桌角还刻着精致的雕花，地上也铺了柔软的白色地毯。

　　这个家的主人显然很会享受生活，整个居室布置得极为舒适。

　　安泽一进门就低声说道：“你们聊，我先去一趟洗手间。”

　　看他的背影似乎很着急的样子，安洛心想他大概是水喝多了，在车上憋了这么久憋到内急，看了眼洗手间的方向，也没有在意，回过问安扬道：“这里也是你的秘密据点吗？”

　　安扬微微一笑，说：“不，这是我家。”

　　安洛有些惊讶，“那西郊的房子是……”

　　安扬答道：“那只是父母留下的别墅，我偶尔去住。这里才是我真正的家，我平时下班都会回到这儿，同事，朋友，很多人知道这个地方。这里背对着西林市警局，对面就是你之前住过的市中心人民医院。”

　　怪不得刚才车子开进来时觉得周围的环境有些眼熟，原来此地正是市中心的位置。

　　安扬看了眼窗外，微笑着说：“他们应该不会想到，我会直接把你带到这个最危险的地方。”

　　安洛点点头道：“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大胆。或许，他们还在继续搜查你那些不为人知藏身之处，没想到，你会直接带我回到市中心。”

　　安扬笑了笑说：“我在海边的度假村也有一套房子，我想，他们此刻大概正往那边追赶。”

　　安洛沉默片刻，忍不住疑惑地问：“你怎么会有这么多房子？”

　　安扬答道：“我父母是做生意的，他们很有钱，两套房子都是他们出国的时候留下的。”

　　安洛又疑惑地道：“你父母是商人，你为什么会去当警察？”

　　安扬似乎有些苦恼地揉了揉眉心，“说是梦想，肯定会被人笑话……不过，很奇怪的是，我从小就对警察这个行业非常有好感，看见穿警服的人，就会觉得特别亲切，后来鬼使神差当了警察，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微微一顿，安扬抬头轻笑着道，“当然，我也很喜欢这份工作。”

　　安洛沉默了下来。

　　其实他当警察，或许并不是偶然。

　　刚才在进入这屋子的一瞬间，安洛恍惚中，居然有种来到了哥哥住处的错觉。

　　欧式风格的家具，客厅的吊灯，墙上的壁画，柔软的地毯，白色的沙发……屋子的布置和喜好都跟安扬那么的相似，甚至连窗帘的颜色和阳台上的躺椅都如出一辙。

　　安洛还记得，哥哥以前特别喜欢躺在阳台上晒太阳，苏子航就坐在他的旁边一边吃苹果一边安静地看书，有时候看着看着睡着了，苏子航会靠在他的身上轻轻打呼噜，没吃完的水果偶尔滚到安扬的手边，他也不介意，拿起来继续吃掉另一半。

　　很多个下午，安洛带着一堆资料去找哥哥咨询意见的时候，总会看见这样一幅温暖而恬静的画面。而每一次，安扬都会把食指放在唇边，做出个噤声的动作。他怕安洛的脚步声会吵醒正在熟睡中的苏子航。

　　他总是细心地俯身把苏子航抱到隔壁的卧室里，温柔地盖好被子，然后才转身回来，冷静、甚至冷酷地跟安洛分析安家的问题，有时候甚至用一句话就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他眼中曾呈现过的温柔，似乎只是一种错觉。

　　安扬从来都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他喜欢白色衬衣，却喜欢黑玫瑰，黑与白两种颜色在他的身上混杂在一起，矛盾，却又契合。前世的他，曾是黑道世家冷酷无情的太子，今生的他，却摇身一变，成了一名正义的警察。

　　看着眼前熟悉的装修风格，安洛的胸口突然传来一阵针刺一样的痛楚。

　　他是安扬。

　　面前的年轻警官，他真的是安扬。

　　安洛突然觉得非常讽刺。

　　死过一次的人，原以为可以彻底从前世那种绝望纠结的感情中解脱，却没想到，重生之后会再次遇到安扬。更可悲的是，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永远都是安扬生命中的过客，他甚至没有在他的记忆里留下过任何痕迹。

　　到了此刻才知道，不管安扬是生是死，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他心里的那个唯一，永远都只有苏子航，他会因为苏子航而成为一名优秀的警察，却将安洛这个名字彻底的遗忘。

　　安洛只是弟弟。

　　可以遗忘的弟弟而已。

　　“你怎么了？”看着安洛脸色苍白的模样，安扬忍不住担心地问道，“安洛？”

　　安洛回过神来，抬头看向他。

　　面前的年轻男子，穿着跟记忆里一样的白色衬衣，熟悉的一双眼中满是温和的关切……可此刻，安洛却觉得他无比陌生。

　　“没事，我有些头痛……”安洛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低声说，“我想先休息一下。”

　　安扬点了点头，“好，我扶你去卧室。”

　　***

　　安洛在床上躺下，闭上眼睛，却丝毫没有睡意。

　　如果不是安扬的出现，安洛或许会慢慢忘记过去的一切，可是如今，安扬反反复复在眼前出现，一看到他，安洛就会想起过去的很多事情，那些记忆依然鲜活如初，根本就不可能抹去。

　　或许自己该尽快离开这里，即使孤身一人到一个陌生的国度生活，也好过天天看着跟安扬一模一样的这张脸，饱受煎熬。

　　只是这个案子目前还没有线索……

　　对了，安洛坐起身来，脑海里突然有个画面一晃而过。

　　他从床边拿出手机，手指模仿梦境中的动作在手机键盘上滑动。

　　梦境之中，他打开手机的时候，密码连起来看，似乎是一个奇怪的图形……

　　是三角形……还是……

　　昨晚的梦境在关键时刻变得模糊不清，他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什么图形，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安洛用双手紧紧抓住似乎要爆裂一样疼痛的脑袋，手指深深地插入发间。

　　就在这时，卧室的灯突然开了，安泽走了进来。

　　看见安洛坐在床上用力抱住头的样子，安泽赶忙走到他床边坐下，轻轻把他拥进怀里，柔声说：“哥，你别强迫自己去想不记得的事了，早点休息。”

　　安洛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推开他说：“没关系，我不累。”

　　安泽看着他沉默下来。

　　安洛抬头对上安泽的眼睛，总觉得他有些不太对劲。刚才一路上一直都没有说话，似乎有什么心事？安洛看着他，忍不住问道：“安泽，你怎么了？”

　　安泽没有回答。

　　安洛皱眉道：“有话就直说吧。”

　　安泽沉默了良久，才低声道：“哥，我很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用枪的？”

　　安洛的后背突然一僵。

　　直到此刻，他才记起，刚才在逃亡途中，自己准确地开枪射穿了防弹玻璃，并且在车速那么高的情况下连续两枪先后射中两只轮胎，如果不是经过专业的训练，这样精准的枪法，根本就没有人可以做得到。

　　安洛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

　　安泽的目光也微微冷了下来，“哥，我记得，从小到大，你的身边一直都有保镖保护，父亲从来都没让你碰过枪。”

　　“……”

　　“为什么你的枪法会那么准？甚至在遇到追踪的时候，能那么冷静的开枪，连续射中了车子的左右两个轮胎？”微微一顿，安泽的语气也变得毫无温度，“我在部队接受过专业的射击训练，可是，在刚才的那种情况下，我都做不到像你那么准确，从来没有拿过枪的你，又是怎么做到的？”

　　“……”

　　“很难回答吗？”安泽面无表情地看着安洛。

　　这样冰冷而锐利的目光，让安洛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寒意。

　　自他重生以来，安泽的目光大部分都是温暖的，偶尔还会有些温柔，带着对他哥哥的关心和心疼。可是此刻，他的眼睛却是如此锐利而冰冷……或许，这才是安泽少校的本色。

　　其实安泽的一切温柔都不过是假象，本就不该属于自己。

　　安洛忽略了心底的难受，对上他的眼睛，冷静地说：“这不难回答，只是，我的答案，会让你很难接受。”

　　“告诉我真相。”安泽的神色很固执。

　　安洛沉默了片刻，这才语气平静地说，“我的枪法，之所以那么准，是因为，我曾有过十多年用枪的经验。”

　　“……”

　　“像今天这种逃亡的场面，我至少遇到过六次，其中一次，我的腿还被对方的子弹击中，血流不止，我带着受伤的腿，开着车从三人的包围中逃脱。今天如果不是我的腿行动不便被你们扶到车上，那几个杀手，或许早就死在了我的枪下。”

　　安泽没有说话。

　　屋内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安洛抬头看向安泽，脸上的表情非常平静，就像法官宣布审判结果一样，他缓慢，而冷静地开口说：“安泽，其实我，并不是你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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