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会睡不着,结果是一夜无梦,直到中午才醒过来。
地毯上扔着衣服,乱七八糟的,拿起来闻,还有一股医院的味道。她抱起衣服,才看到门底下塞进来了一张纸:我去横店了,房费以吻替代,炖盅里有燕窝,记得在早晨八点拔了电源,吃掉它。
若不是如此隽秀的一行小字,倒真像是男人留下来的。
八点?她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一点多了。昨天回来的晚,佳禾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生病,肯定还以为自己早上会去上班。
她下楼,把衣服扔进了洗衣袋,看了眼炖盅里的燕窝,果真已经完完全全化成了水。
“小钟,”她按下免提,拨了助理的电话,“今天上午好像早定了开会,怎么不电话叫我?”
边说着,边从柜子下舀出了些白米,准备煮粥喝。
一锅燕窝炖成了水,唯一的用处也只能接着炖白粥了……
小助理很是哀怨,说是许总秘书说的,已经批了她三天的病假。
很凉的水,一粒粒白米从指缝中来来回回,一遍遍冲洗着。小助理汇报着这周的工作,那边儿的声音已临近崩溃状态,她却想着昨天他匆匆离去,有些分神。
“老板?”那边请示了一大堆问题,萧余却没有半句话,立刻有了些忐忑,“我是不是漏了什么?”
“嗯,好像漏了些,”她答得理所当然,其实根本不知道刚才说了什么,“这样吧,把这几个项目负责人,都叫到我家来,我请你们吃下午茶,顺便对对工作。”
电话那头立刻兴奋了,很快挂了电话。
她本以为只有三两个人,最后竟把整个公关部搬到了家里。
因接近年底,不少媒体都在做年度人物的专题,正是公关部最忙的时候,于是说好的下午茶,变成了宅急送。她想起炖盅里的白粥时,已经彻底炖过了头,最后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别人吃鸡腿,自己则用毛巾包着瓷碗,吃米糊糊。
小助理很是诧异看她吃着的东西,她只能解释了这碗粥的由来,是怎么经由两个女人的手,从燕窝变成了米糊糊的惨痛经历。
岂料一帮人却听得眼睛放光,口径一致要吃补品。
萧余咬牙启齿,骂了句不体恤病人,就到厨房里,拿出十几个燕盏泡着。
就在擦干手时,座机忽然响起来。接起来,就听见很大的风声。
“嗓子好了吗?”许南征的声音也有些哑。
她嗯了声,现在估计是回光返照,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估计这么一下午高强度工作过去,明天就彻底会哑掉了。
“我现在过来,你要带什么晚饭吗?要不要去买些潮粥。”
“别了,”她刚吃了一锅状似潮粥的东西,正是倒胃口,“帮我去买三个炖盅来……还是四个吧,就是那种插电的炖盅,专门用来隔水炖东西的,我这里的不够用。”
他明显怔了下:“要去哪里买?”
“我记得新天地有。”离得不远,应该也方便。
萧余把电话挂断了,总觉得他旁边有什么人的样子。直到许南征来了,才明白原来许远航也跟着,两个大男人一个手里拎着挂盐水的瓶瓶罐罐,一个拎着四个炖盅……倒真把客厅十几个在中场休息的人吓傻了。
所有人都猛地站起来,不停叫着许总,连互使眼色都不敢。
萧余本是很坦然的,看到他驾轻就熟地脱衣服换鞋,一副你们随便玩的神情,就进了厨房,许远航则打了个哈欠,直接指了指楼上:“我先去睡一觉,你好了叫我,我给你扎针。”
众人面面相觑,她只好说:“需要许总签字的文件,你们现在都理好,一会儿签掉。”
说完,就直接奔进厨房,拉上了门。
外边似是看到大老板来了,为了显示公关部的繁忙,开始非常有节奏、有力度地讨论起了问题。门外是男男女女争执不下,门里,许南征却挽起衬衫袖子,给她烧开水,去烫那些新买回来的东西。
她手撑在台子上,侧头看他劳动。
当初装修时,她特地在厨房、洗手间和卧室用了暖光灯,此时看着他的侧脸,才发现这决定有多明智。橙黄的光,把人也照的温和了些。
没想到最后他洗完,竟然还拿出一个大号的拖线板,萧余看着他摆弄完,才感叹了句:“我都忘了,这么多炖盅,却没那么多插座。”
说完,就捞出泡发的燕盏,加了些温水。
“我昨天想给你短信,”她顺着纹理,一条一条撕开,“怕吵到你睡觉,就没发。”
没有声音,可气息却在,影子也落在身前。
她实在绷不住,回头看了眼,许南征一只手插在兜里,靠在石台边沿,等到目光相撞时,才摸了下她的头发:“以后想发就发,我肯定睡得比你晚。”
她皱了下鼻子,主动一下会死吗?
到最后哄走了那堆祖宗,她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许远航抱着抱枕,睡在她床上别提多随意了。许南征把他拎起来的时候,他还是睡眼惺忪的,直到对上许南征那灿烂无比的笑,立刻一个激灵,冲进洗手间拿凉水冲完脸,很快给萧余扎完针,滚进了客房。
她靠在床上,翻了会儿书,实在无聊想和他说话时,竟被他先一步塞了纸笔:“如果不想三天说不了话,就用这个和我聊。”
她张了张嘴,放弃抗辩:你是不是被我传染了?
从进来他就不大说话,难得几句,嗓子也是哑哑的。
“估计是,”他随手打开窗户,尽量贴在窗边上抽了两口烟,又迅速掐灭,走回来,若有所思道,“昨天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和你没说几句话,也没干什么,怎么就被传染了?”
她想了想,继续写:厨房里还剩一碗燕窝,帮我端来吧。
他依言端来,没想到她搅了一会儿,却舀起一勺示意他吃,用口型说:燕窝是润肺的。
她手上还插着针,被白色的胶带黏着,手心却捧着碗。
就是在如此状态下,她想到的,依旧是他。
这么多年,她要他做的选择,只是接受或是不接受。
而对他而言,却是更艰难的抉择,完全拥有,还是彻底失去?他这辈子从没让自己做过选择题,任何事只凭直觉,可对她,却连自己的直觉都会质疑……
许南征看着她,终于半蹲下来,让她可以平视自己,不用仰头那么累。
他握住那只手,尽量避开了针口:“冷吗?”
那双眼睛里,悄然涌起了太多的情绪,陌生,却是温暖。
只有一个动作,两个字。
却是落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险些让她答不上话。
她无声道:还好,在家吊盐水会好很多。
其实她早就明白,在马来时,是自己一步步逼他做的决定。
自幼的感情就是最大的筹码,推开或是接受,他选择了后者,却仿佛置身事外。不论多亲密,不论做的多稳妥,多像是一对真实的情侣,他都始终置身事外。
可是这样的一个夜晚,外边已因为两日夜的雪降到了零下十度,在这间屋子里,所有的天寒地冻却都被隔绝在了一扇玻璃窗外,在她面前的是如此的许南征。
一豆灯光下,目光温柔,眷顾着自己的许南征。
勺子虚握在手心里,刚才舀起的燕窝很快就滑了下去,只剩了些水。
她有些尴尬,忙又舀了一勺,刚想要递出去,就被他另一只手握住,连手带勺子都被他攥在了掌心里。
她忽然紧张的不行,只僵着胳膊,看着他拉着自己的手,凑到嘴边,尽数吃下去。
好好的东西,却是如食砒霜。吃的很慢,吞下去更是慢。
她知道他从小就不吃燕窝,看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很是好笑:“什么感觉?”
“要克服严重的心理障碍,”他压低声音,“简单来说,就是不断告诉自己,这不是动物口水,需要想象成别的东西。”她哦了声,埋头自己也吃了一口。
可怎么觉得他的话,还有他的眼神都那么……诡异?
“很甜,放了很多方糖?”他忽然问。
她嗯了声,看着他靠近自己,鼻尖已渐渐贴在了一起……
门口忽然有很大的响声,萧余抬头,看到许远航胆战心惊地看着他们。
“那什么,我只是来查房的,你们继续,继续。”
暮然出现的人,又飞一般地蹿走了。她脸有些烫,低头又吃了口,才问他:“你没听见?”他听力和反应力可是一等一的,不可能任何动静都没察觉吧?他坐到了床边,接过她手里的瓷碗,舀了一勺喂她:“听见了,他刚才敲了门。”
萧余目瞪口呆,自己竟然什么都没听见?
他听见了,竟然不告诉自己?
两个问题蹦出来,很快又被另一个更严重的疑问压了下去。刚才可算是清清白白,少儿皆宜的场面……那小子跑什么啊?
结果就在脑子搅成一锅粥的状态下,成功被他喂完了一整碗,才把许远航又叫了过来。他正好有个国际长途进来,许远航瞥了眼门外,才边拔针头,边狠命按着她的手背,低声问:“想灭口吗?”
萧余被他暗的生疼,抽回了手:“你有点儿医德好不好。”
“我的世界观已经在刚才错乱了,医德什么的早报废了,”他长叹口气,“你在马来给我电话那晚,我还很春心萌动地畅想到天亮,连带你去哪儿度蜜月都想好了,没想到啊没想到,第三者竟然就在身边……你们要瞒多久?”
她被气得笑起来:“你不要回家乱说,明白吗?”
许远航很以为然:“放心,早知道没什么好,万一分手了……”
啪地一声,他正是眉飞色舞,后半句却成功被打火机吓了回去,他避的快,倒是很重地砸到了萧余腿上,疼得她脱口叫了声:“许南征,你想谋杀亲妻吗……”
落到最后一个字,已经彻底没了声音,窘的想一头撞死算了。
许远航瞪大眼睛,面对着她,想笑不敢笑,憋得都快不行了。
站在门口的人却很坦然,只走进来,把他直接拎了出去:“睡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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