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护士给纪安的手上套了一个比较粗的套管针, 麻醉师也开始接心电图、血压、血氧饱和度等监测, 然后是通过护士套上的套管针打麻药。
纪安怕萧言缄担心, 还一直对她说, “我会活下来, 你别担心。”直到后来实再是抗不住麻药效果,才沉沉睡去。
萧言缄在纪安的意识消失后就被医生赶出手术室, 无论她怎么央求医生都不同意她留在里面。
李云锦一见到萧言缄出来,就过来问,“怎么样?安安的情况怎么样?她还好吧?”
萧言缄说了句,“还好。”就靠在墙上, 望着天花板不再说话。
李云锦对萧言缄说, “去换衣服吧, 手术要很久, 找点事情做,别一会儿安安从手术室出来,你又倒了。”
萧言缄摇头, “不去, 我就……就这样等着她出来。”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让人听不清楚。萧言缄的手一直在哆嗦,她怕, 很怕, 很怕纪安下不来手术台, 所以不敢离开一步, 她要站在离纪安最近的地方等着她。
“快去!”李云锦板下脸, 吼道, “去把衣服换了,不准东想西想,安安一定会没事的,你不准太担心。”其实她的担心又何尝比萧言缄少,但李云锦的经历总算比萧言缄多,还能稳得住。十二年前,纪安动手术,她在手术室外守了整整十几个小时,等到纪安被推出手术室,她直接晕在纪鹏的怀里。可十二年后的今天,纪鹏已经不是她的依靠。
萧言缄还是摇头,固执地不肯离开。她低下头,轻声说,“阿姨,你就让我守在这里……”声音透着浓浓的鼻音,带着哭调和请求。
李云锦的心一软,走过去把萧言缄抱住,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别担心,安安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走,阿姨陪你去把衣服换了,一会儿给你好东西看。”
萧言缄吸了吸鼻子,才点头。李云锦的镇定让她安心不少,她跟着李云锦走,但一跨步腿就软了,往地上滑去。
“言言!”李云锦赶紧扶住她。
“萧总!”罗圣明两步上前把萧言缄搀住,扶她到边上的椅子上坐下。
纪老爷子杵着拐杖坐在那里,见状赶紧往边上挪了挪给萧言缄让出位置。他看到萧言缄这样子,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两人,不比当年纪鹏和李云锦的感情浅啊!他要是再拦下去,说不定还会闹出什么大乱子来,可要是如果放任她们在一起,这又算是个什么事啊?李老头子那里怎么说?人们在背后会怎么说他?他现在最纠结的就是人还在手术室里,一脚正踏在鬼门关上,这是生是死都还是个未知数。不管怎么样,先把人救回来才是最重要的,要是人没了,这……这什么都白搭了!
罗圣明的父母给萧言缄喂了点水,再陪她聊了会儿,等她的情绪稍微缓和一些,李云锦和罗圣明的母亲才一起搀着萧言缄去换了衣服。
一行人回到手术室外,李云锦对罗圣明的母亲说道,“嫂子,你帮我回家拿点东西来。安安的那几本相册和一些她小时候的笔记本,全帮我拿来。”
罗圣明的母亲虽然不明白李云锦的用意,却还是点头应允了。
萧言缄跟李云锦两人挤一块儿坐在手术室外走廊里的椅子上。
纪鹏走过去刚想在李云锦的旁边坐下说两句安慰话就被李云锦一脚踹开了。李云锦跳起来,指着纪鹏骂道,“纪鹏,我告诉你,安安要是没事就好,要是有事,我跟你没完。你敢动我女儿,我就敢动你儿子。”
纪老头子闻言,惊了一跳,“咳”地咳嗽一声,拐杖重重地杵在地上。
李云锦又朝纪老头子瞪去,“你也别跟我悍,以前我是你的儿媳妇,敬你重你三分,现在我李云锦不是你纪家的人,不用卖你面子。你打我女儿的这笔账我还没给你算呢!你给我听清楚,言言是我们罗家的媳妇儿,跟你们纪家没关系,你以后要是再敢为这事来找我们家安安或者是言言的麻烦,我就算是闹到军区和中央去也跟你没完。”
纪老头子一瞪李云锦,拐杖又在地上跺了下。
李云锦一看到纪老头子的拐杖就来火,“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吓得纪鹏赶紧过去把李云锦拦住,“锦锦,有话好好说,那是我爸。”
“你爸就了不起,你爸就能把我家安安往死里打?”李云锦抡起了袖子,“你爸就是人,你女儿就不是人啊?纪鹏,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对得起我们母女吗?安安生日,请你来吃饭,你把那什么童园园和纪子龙都叫了来,你有没有想过安安会怎么想?那孩子那天晚上一晚没回家,在酒吧喝得烂醉一个人冲到大马路上去,把我和明明吓个半死,你呢?哪去了?要不是言言找到安安把她带回家去,还不知道出什么事!这孩子六年没笑过,整天闷在家里,谁都不爱理,好不容易出来个言言让她能笑能闹活得有点滋润,你们纪家就看不顺眼了,把人往死里整,我问你们,她还是你们纪家的骨肉吗?你们对得起她吗?”
纪鹏闷着头,不敢吭声了。
纪老爷子绷着脸坐在那里,背挺得笔直,老脸有点挂不住,可又不敢吭声。
萧言缄抬起头看向李云锦,她以为李云锦只是心计深,没想到骂起人来这么泼辣。看纪鹏跟纪老爷子,被骂得吭都不敢吭一声。
罗圣明轻哧一声,别过脸,乐得在一边看笑话。
罗圣明的父亲想要过去拉李云锦,让她别再骂了,结果李云锦一甩手把他拨开,“哥,你别拦我,你要拦我,我一会儿连你一起骂,等我把话说完。”
罗圣明赶紧把他的父亲拉开,“爸,这时候别招惹阿姨。”他这阿姨发起火来那跟安安发起疯来是一个德性,六亲不认的,天王老子都敢吼。
李云锦卷起袖子,又指向纪老爷子,“还有你,啊?天天拿根拐杖到处打人,你打别人我没资格过问,你凭什么打我女儿啊。别以为你是将军我就怕你,我现在照样能去法院告你故意伤害!”又撩了撩袖子,双手插腰,“我好心让安安去找你,希望能通过你帮言言这事情抹去你们两祖孙的嫌隙,你倒好,两拐杖把我女儿打到吐血、打成内伤,把她从纪家大宅里打出来。你不要这孙女儿,你跟我说一声,咱也不稀罕她要你这样的爷爷,你都要把她往死里弄了,咱家孩子要不起你这样的爷爷。”
纪鹏听不下去了,“锦锦,少说两句行不行?你别得理不饶人,安安也是纪家的骨肉,谁也不想弄成现在这样。”
“不行!”李云锦回头指着纪鹏的鼻子,“你还把安安当成纪家的骨肉啊,我还以为你纪鹏的眼里只有你那宝贝儿子!你重男轻女也给我有个度!我少说两句,我要少说两句不骂醒你们两个,等安安从手术室里出来,你们是不是还要再把她给我逼回手术室?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纪家人是什么心思?治孩子是一回事,言言和安安的事情就给我撇到另一回事上。我告诉你们,以后你们谁再敢找安安扯她和言言的事情,别怪我把丑话撂在前面,到时候别怪我李云锦翻脸无情。你们纪家有几艘船几根钉别人不清楚,我李云锦可清楚得很。你们不给我们安安活路,我也不给你们纪家活路,要死,大家一块儿死,要扯破脸,大家一起扯。”
纪鹏不敢吱声了,闷着头跟纪老爷子坐一块儿。李云锦骂人的本事他早年就见识过,没想到今天居然落自个儿身上。这两父子理亏,互相看了眼,又一起别过头去,脸色很难看,灰溜溜的。
纪老爷子又咳了一声,站起来,吼道,“行了,少说两句行不行?这孩子还在手术室里呢,安静会儿行不?”
“不行。”李云锦把袖子直接拉到胳膊上去了,又要开始继续骂人。
萧言缄也不想事情闹得太过份,赶紧起身把李云锦拉回去,“阿姨,阿姨,别再说了,让大家都静会儿吧。”她也有些胆怯,就怕李云锦一生气,把火也撒她身上,可这种情况,她不去拉,还真没有人敢去拉李云锦了。
李云锦回过头,态度马上来个一百八十度大弯转,和颜悦色地哄,“言言啊,去边上坐会儿,等安安她舅妈把安安的照片拿来,阿姨给你说安安小时候的事情。”说完,又转过头准备开骂。
萧言缄赶紧把李云锦往回拉,“阿姨,阿姨,歇会儿,喝点水。”把矿泉水瓶拧开盖子递给李云锦,“这是医院,太吵了不好,一会儿护士来了会说您。安安还在手术,就让大家都静会儿。”
李云锦喝了口水,从萧言缄的手里拿过盖子将矿泉水瓶盖上,然后拍了拍萧言缄的背,“别太担心安安,上回她动心脏手术也是这样的,送进去的时候情况比现在还危险,当时的医疗水平还没现在高,她也一样撑过来了。”她缓了下,又说,“阿姨现在倒担心你,表面上装得没事人一样,其实比谁都担心。你给我把心放宽点等,这十几小时等下来,你要是不把心放宽点,一会儿她从里面出来没事,你倒下就不好了。这手术虽然有点危险,但不会太大,手术后的危险期才难熬,咱得撑过安安成功渡过危险期。”
“阿姨,我明白。”萧言缄点头,拉着李云锦坐下,“阿姨,谢谢您。”
“说什么谢啊,都一家人了。”李云锦说完,又瞪了眼纪老爷子和纪鹏,再把手横过萧言缄的肩膀,揽住她。
萧言缄把头靠在李云锦的肩膀上,有点疲惫地闭上眼睛。但眼睛一闭上,脑子就不由自主地想到纪安,脑子里乱轰轰的,又睁开眼,坐正身子,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凝重。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罗圣明的母亲背着一个背包来了,把背包递给李云锦。
李云锦打开背包,对萧言缄说,“来,阿姨给你看一样东西。”从里面抱出好几叠相册,“这些都是安安小时候的照片,我都保存得好好的,我跟你说,这孩子小时候可乖了,打小就招人疼……”她也不管萧言缄是什么反应,翻开纪安的相片就自顾自地说起纪安的往事,“你看,这是出生三天的,脸都没长开,皱巴巴的皮肤红红的,那时候还是黑白照,看不出来效果,安安生下来的时候好小的,才三斤半,头还没他爸的拳头大,就那么小小的一团……”李云锦念叨着,萧言缄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靠着李云锦朝相册上看去。泛黄的黑白相片上是一个被老土的花布襁褓包着的小婴孩,眼睛都没有睁开,紧闭着眼缩成一团,给人一种特小特脆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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