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向朗和傅勉手脚麻利地架好小石炉、摆出调味料,齐刷刷地用嗷嗷待哺的目光望着傅徵天。
傅徵天认命地挑起叉鱼重任。
等弄了六七条鱼上来,傅徵天就看见宁向朗和傅勉已经举起了小铁叉准备串起鱼儿。
他默然片刻,问:“你们准备直接放在火上烤?”
傅勉一脸天真:“不然呢?”
宁向朗当然知道这不科学!但他还是很配合地瞅着傅徵天,说出了跟傅勉一模一样的话:“不然呢?”
傅徵天:“……”
傅徵天深刻地意识到有些事情是不能开头的,开了头你就注定得接二连三干下去!
他招呼傅勉和宁向朗走到溪边清理鱼鳞和内脏,可宁向朗没带刀,他只能就地取材在附近找了比较尖锐的碎瓷片来替代。这么一来,这种需要技术性的东西傅勉跟宁向朗又干不来了,他们并排着蹲在旁边等傅徵天刮完鱼鳞、挖光内脏后再做简单的清洗工作。
忙活完以后,手上沾着的鱼腥味让傅徵天微微皱眉,他反反复复地洗了好几次手,才领着宁向朗两人回到石炉边生火。
不用说,生火这个艰巨的任务又落在了傅徵天头上。虽然“侄儿”和宁向朗都满脸崇拜地在一边欢呼,傅徵天却还是觉得自己亏大了!
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鬼迷心窍了,居然带这两个小子在这种地方烤鱼,而且还得包揽大部分活儿!
傅徵天边把鱼放在火上慢慢地烤着,边打量着傅勉和宁向朗。
傅勉一向没什么朋友,这家伙太喜欢自怨自艾了,一般小娃儿哪会喜欢?没想到他跟这个宁家小娃儿倒是蛮投缘,在这边住了两天之后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傅徵天的目光只在傅勉身上停留了两秒,注意力就被宁向朗吸引过去,傅勉对烤鱼这活儿明显不熟练,脸上、脖子上、胳膊上都多多少少地沾了点黑渍,看起来挺狼狈的。这宁家小娃儿却不太一样,他除了手上不可避免地弄脏了一点之外,瞧上去还是白白嫩嫩的,就像他们瓷窑烧出来的白瓷一样干净好看。
宁向朗烤鱼的技术可比傅勉要熟练得多,顾好自己的鱼之余还能腾出手来指点傅勉:“有鱼刺的地方要多撒点盐,这样才不容易烤焦。等下开始烤的时候,最好不要让鱼接触到火!”
傅勉连连答应,笨拙地加盐。
傅徵天以前也没了解过这些细节,闻言悄悄跟着照办。
等他做完以后手就顿住了。
——指点?
傅徵天眯起眼,盯着宁向朗直看。
宁向朗能把工具带得这么齐,没理由不晓得该怎么处理鱼内脏,刚才那种崇拜到极点的模样分明就是……装出来的吧?
傅徵天从来都不认为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聪明人,他平静地看了宁向朗两眼,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装总是装不久的,这家伙到底是不是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以后就知道了。
宁向朗没察觉自己已经被傅徵天列入“待观察”行列,他瞧了瞧自己黑黑的手指,心里头冒出个险恶的念头。他瞧了瞧正认真烤着鱼的傅徵天,突然说道:“你脸上好像弄脏了……”
傅徵天看向他。
宁向朗兴奋了,他愉快地抬起手在傅徵天脸上左擦一下右擦一下,最后还仔仔细细地抹匀了。完成一系列堪称伟大的动作之后,他压下心里的得意一本正经地说:“好了,没事儿了。”
傅徵天盯着宁向朗那黑不溜秋的手两秒,相当平静地道谢:“谢谢。”
干了坏事的宁向朗心里有些惴惴——真要被惹恼了的话,即使是小时候的傅徵天肯定也非常难搞!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镇定自若,转头继续指导目瞪口呆的傅勉:“该加胡椒了,撒一点点!”
傅勉还震惊于宁向朗居然敢把傅徵天的脸抹得黑乎乎一片,听到宁向朗说话都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拿起胡椒往下撒。
傅徵天看向吃里扒外不打算提醒自己一句的“侄儿”,语气更加平和:“你撒太多了。”
傅勉浑身一激灵,看着浑身胡椒的烤鱼兄欲哭无泪。
傅徵天说:“自己烤出来的鱼不管怎么样都要吃完。”
傅勉:“……”
宁向朗很有义气地表示会跟傅勉共同进退:“别担心,你要是吃不完我帮你吃!”
傅勉感动得一塌糊涂。
傅徵天被他俩逗乐了,也不急着去把脸洗干净,继续陪宁向朗和傅勉蹲在火堆边玩儿。
几条鱼都不大,就算是慢火烤也很快就熟透了。
宁向朗经验老道,在他的指点之下烤鱼的色香味都不差,切花的鱼腹噗滋噗滋地冒着热气,外翻的鱼肉金黄金黄的,看起来香脆可口!
傅勉高兴极了,连傅徵天这个大boss还在一边都不在意了,兴奋地说:“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宁向朗笑眯眯:“你可以尝尝看了。”
于是三个小孩坐在石头上品尝自己的劳动成果——不知是不是因为是自己动了手,他们都觉得吃起来格外地香!
联手消灭完所有烤鱼以后傅徵天就用水把火浇熄了,走到溪边洗手兼洗脸。
宁向朗一看傅徵天在干什么就知道自己不能心存侥幸了,他跟傅勉交头接耳交流好一会儿,还是拿不准傅徵天有没有生气。
于是宁向朗只好跑到傅徵天身边小心道歉:“那什么,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
见宁向朗一脸忐忑,傅徵天才觉得宁向朗果然是个小孩子。他瞅了宁向朗一眼,说道:“你脸上才是弄脏了。”说着他抬手帮宁向朗擦了擦颊边的一点灰黑,淡淡地叮嘱,“还有,要记得伤口不能沾到水。”
宁向朗身体里装着成年人的灵魂,突然被人当小孩子叮咛还是不太习惯,他很不自然地答应:“知道了。”
宁向朗心里正别扭着,突然看到不远处的码头有一艘客船正在靠岸!
瓷器水运成本低,又比较安全,胡家湾的这个码头一直还开放着,而且热闹得很。宁向朗眼尖,一眼就瞧见了从客船里下来的人有他父亲宁安国和二舅胡开明!
他立刻将傅徵天跟傅勉抛诸脑后,站起来就往码头那边跑去。
这么多年来支撑着宁向朗一路走过来的就是父亲和二舅,后来父亲病逝之后他消沉了很长时间,多亏了二舅把他从颓丧的状态里面拉了出来!
可惜后来二舅一心重建胡家湾,他又忙于工作,甥舅俩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
能再见到他们,真是太好了!
宁向朗一口气跑到父亲跟二舅跟前,整个人往他们怀里扑去。
六岁的小孩子不算太重,宁安国和胡开明稳稳地把他接住了,胡开明问:“哟,小朗,见到二舅这么高兴?”
宁向朗往他们怀里蹭了好一会儿才站直了,也不害羞,没羞没躁地说:“当然高兴!我可想死二舅你了!”
宁安国听着不是滋味:“你就不想爸爸?”
宁向朗又扑进宁安国怀里:“也想!”
宁安国伸手揉揉宁向朗的脑袋:“爸知道你受委屈了,没事儿,以后我们少点回去。”
宁向朗重重点点头。
他父亲可是一等一的聪明人,要不然也不会在毫无支持的情况下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西州第一制造厂的副厂长以及西州制造业协会最年轻的核心成员!
宁家人对他的态度摆得那么明显,他父亲当然不可能没察觉。他母亲带他回去探病完全就是错误决定,因为那边根本没想着让他们回去,只要他们把“治病”的钱寄回去就行了。
在他父亲念初中时,这种态度就已经初见端倪。当初他父亲的成绩比谁都好,偏偏家里要他辍学打工,原因是他父亲脑袋瓜好使,可以赚很多钱供弟弟妹妹们读书!
他父亲那时候还是个孝顺儿子,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结果两年之后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他二叔居然不是宁家亲生的,考进高中后就被亲生父母找了回去!
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以后,父母对其他弟弟妹妹还是一样的好,对他父亲还是一样漠视。
他父亲察觉自己在心里连不是亲生的“弟弟”都不如,也有点心冷了,回家的次数渐渐少了,只是定时汇钱回去供养父母。
那时候宁向朗也很不理解“爷爷奶奶”的态度,更不知道胡家湾为什么会遭受那样的厄运,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他父亲的身世!
不是宁家亲生儿子的人不是他“二叔”,而是他父亲!
宁向朗用力抱紧宁安国。
宁安国有他跟妈妈就好,那样的“亲人”不要也罢!无论哪一边,给他父亲带来的都只有伤害和痛苦!
他一无所有以后都能重建胡家湾,更何况是现在!
那个已经被撕扯成烂摊子的“世家”他没兴趣蹚浑水,但是谁要想再伤害他家人,他绝对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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