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我高了
于是,意料之外的。
并没有折辱,没有刻意的让他出丑。
吴轼就像一个翩翩君子,而他简直像个最狭隘的小人,心怀敌意,披衣戴甲,全副武装地来参加他的宴会。
但那个君子却什么都没有对他做,甚至不曾惊扰他的用餐。
整场宴会,吴轼提都没有提到林子勿的名字,也不曾请他上台演唱。
他就像根本不记得自己还邀请了这个人,或者像是格外贴心,不愿意让旁人过分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让他难堪。
总是,随着宴会气氛渐好,宾主渐欢,也渐渐无人记得这里还有一个身败名裂的昔日天王。
这对林子勿而言,本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他靠在那个无人注意的位置,端着分层已渐模糊的鸡尾酒,脸色苍白如玉,抿着嘴唇,神色像是悲伤,又似冰冷,灯红酒绿中,并不能看得太真切。
饮至深夜,年纪大的长辈都去别墅后区的客房休息了,而把场子留给了年轻儿女交流感情。
酒酣意畅时,人们纵情狂欢,欢腾的啤酒泡沫里,提琴竖笛齐响,鼓号钢琴共鸣,淑女们喝多了,倒也不再冷艳,挽着舞伴的手笑得脸颊通红,在舞池里翩跹如蝶。
林子勿的眼睛一直都落在洛萧身上。
她倒是没有和别人去跳舞,全程也没有什么笑意。
但林子勿明白,这也并不意味着她不高兴。她向来不喜热闹,去个动漫节都把她憋了个半死,更何况是这样的狂热场面。
台上的节目从交响乐队演奏舞曲,变成了一个白俄罗斯DJ火辣性感的热舞,更将下面纵情的男女带上欢闹的高潮。
洛萧却拿着手机,坐在舞池边上,低头默默刷着屏幕,也不知道她究竟在看什么。
鼎沸人声中,有个欣长英俊的身影向她走了过来,那个人正是宴会的主人吴轼。
吴轼低头和洛萧说了几句话,昏暗的光线下,并不能看清两人的神情,只能看到最后吴轼捉住了洛萧的手腕,洛萧似想挣脱,但林子勿瞧见吴轼终是把她拉了起来,两人一齐消失在舞池深处,于是便想,或许她那一瞬的挣扎和僵硬,也只是自己因太痴心妄想而生出的错觉而已。
林子勿立在原处,脸上并无什么表情,近乎是一种麻木。
只有眼睛,还是习惯了,习惯追逐洛萧的身影,在晃眼的酒会彩光眩灯里,偶尔看到洛萧和吴轼的身影一闪而过,又被狂欢的人们淹没。
他看着他们跳舞,脚步像是踩在他焦黑的废墟上,像是要把他心里最后一点火光,最后一点温热都踩熄,踩碎。
林子勿只觉得透不过气来。
好像那些过往的青春,那旧梦芳华,都烧光了,从过去,烧到现在,连带着把未来也焚尽了。
十年缠绵,可怜焦土。
他在此刻,竟忽然生出一种年迈之人才会有的无限苍老来。
他曾笃信自己一生不会失魂落魄,一生都将傲不可折。
现在他明白不是的。
他近乎无法呼吸,喘着气,慢慢地,在角落里捂住失了心律的脏器。
他的傲骨,其实早就在深爱上洛萧的那一刻起,就被她折碎了。
她对他的感情,原来竟是因为这个人,才施舍给他的吗?
她对他好,原来竟只是他和这个人容貌相似,眉眼如一。
最终,她会为这个人穿上曼丽衣裙,牵着这个人的手,在舞池里翩翩起舞,而他只能像一块可有可无的破烂幕布,在窗户边冰冷冷地待着,是吗?
林子勿一生显少觉得委屈。
凡事求而不得,都觉得是自身努力不够,不怨旁人。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不公,觉得愤怒,觉得屈辱。
觉得心如刀绞。
舞台上的话筒已经是由欢闹的宾客上去抢着唱了,来宾中不乏演艺圈的歌手,此时酒过三巡,都半醉半醒地想上去亮一亮好嗓子。
林子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脑袋像是烧着了,理智剩下的那么少。
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站在舞台上了。
他明白自己的处境,只是等他察觉自己做什么之后,他平静地想了想,也并没有任何后悔。
那个唱的摇头摆尾的摇滚歌手一曲正好唱罢。
还想再唱,话筒却被林子勿淡漠地拿过了。
摇滚歌手正要笑着再夺,镭光灯扫过,正照到林子勿如松间白雪般清俊的脸庞上,那歌手看清来人,几乎是倒抽一口气。
“你……”
林子勿气度里没有半点落魄,依然是天王旧时风度:“你下去吧。”
歌手:“可你——”
“下去。这里有我就好。”
他的话像是有某些不可抗拒的气势,那歌手愣了愣,竟就乖乖地把话筒和位置都让给了他。
下面的人都还在狂欢着,还没有几个人注意到舞台上发生了什么。
直到林子勿脱去了熨烫妥贴的西装外套,就那么淡淡地,把外套扔到了鼓架边,袖子卷起,抱了一把吉他,坐到了高椅上。
他深吸一口气,仰起头,看着一束苍白的白色聚光灯从天顶打下。
那冰冷的白色犹如大雪,缓缓地,覆盖了他的脸庞,肩膀,将他包裹在一片苍茫之中。
他轻轻拨动琴弦,略带生涩的嗓音,开始低慢地唱响。
林子勿不是专业歌手,但情之深切,声音清冷,却也逐渐让舞池里的狂欢的人都逐渐注意到他。
看着他的先是一小撮人,然后渐渐鼎沸,人群里有越来越多的目光向舞台投过来,一开始还有人窃窃私语,对林子勿上台演唱有着这样那样的猜测和评价。
渐渐的,那些喧闹声越来越轻,最终几乎所有人都看着他,没有一个人说话。
“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微微仰着头,望着那束洁白的光芒。
眼眶渐红,嗓音渐哑。
“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分易分,聚难聚……”
他缓缓合上眼睛,喉结滚动。
聚光灯隔着温热的眼皮,染得视野一片薄红。
一曲终了,空气中弥漫着几乎可以用手指尖触碰的哀恸,没有人出声,原先喧嚣无比的华美厅堂内,俊男美女们沉寂一片,谁也没有想要先打破这份默然。
过了很久,才忽然有人抚掌称赞。
清脆的拍手声,林子勿睁开眼睛看过去,吴轼站在人群中央,清雅如同一尊神像,他脸上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慢声慢语地说道:
“林先生,好本事。”
林子勿不与他说话,甚至不看他,目光只是落在他身边的洛萧身上。
洛萧似乎没有想到林子勿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脸色一时煞白,站在原地如同泥塑木雕,连嘴唇都失了颜色。
吴轼说:“以前只久仰林先生演技卓绝,不想今日一展歌喉,竟也是技惊四座,令人动容。这般才华,委屈了总是不好的。人品和才华本就不是一回事,我是惜才的人,如果林先生愿意,我倒是可以帮一点忙。”
林子勿的污名便是他扣上的,此时他又说要帮林子勿的忙,看起来好像是想要再做好人,其实不然。
他邀请林子勿前来赴宴,只是想让对方明白,自己一个戏子,是无论如何也及不上他天生富贵的。
他觉得林子勿去掉了影帝的光华,就像满屏华翠的孔雀被拔光了尾羽,合该自惭形秽,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觉得□□无情,戏子无义,落入泥潭的天王自然会爱惜自己的面子,即使看到洛萧就在眼前,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现眼。
可是他到底是不懂林子勿的。
这个人不是戏子,他是一个从一开始,就认认真真,勤勉努力的演员,于事业,他问心无愧。
这个人也并非无情,他深爱洛萧,他浸泡在灯红酒绿的圈子里,却从来洁身自好,心里一直都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
于这份感情,他虽有不甘、虽有心疼,却并无任何后悔。
于是面对吴轼明显想当众折辱他的那番“好意”,林子勿连理都懒得理会,只冰冷地:
“不必了。”
吴轼沉默一会儿,笑了:“林先生……果然是白雪般的人,今日一见,才知传闻不假。”
林子勿却根本不再和他多言,深深看了洛萧一眼,话筒还拿在手里,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可是他偏着头,想了很久,却也什么都想不出来。
他曾经觉得自己和洛萧有着说不完的话,只要在她面前,哪怕再琐碎的小事他都可以说的津津有味,眸子发亮。
但他错了。
原来他们也会有这样一天:他瞧着她,却已相顾无言。
林子勿就这样在台上干站了许久,忽然觉得所有想说的,想做的,都已经说了,所有想做的,也已经做了。
他搁下话筒,转身想要走下舞台。
忽然台下有人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朝他喊:“林子勿——你站住!”
洛萧的面颊涨得通红,脸上说不清是紧张还是难过,喜悦还是悲伤。
好像有很多感情夹杂在一起,甚至让她一时间难以整理出要说的话来,只是脸越涨越红,最后连耳朵根都染上一层晚霞颜色。
“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费力地说。
“我没有……我不是……”
“我知道。”林子勿打断她,“我知道你没有喜欢过我。”
名流们都听呆了,睁大眼睛,傻愣愣地看看台上,又看看台下。
洛萧似乎又急又气,甚至带着几分委屈。
吴轼拉住她的胳膊,压低声音提醒她:“洛萧,你有什么事情不能之后再说?”
她对吴轼的话置若罔闻,甩开他的手,眼眶微微湿红着,只望着台上那个男人。
一时间有那么多句子在翻滚,拥堵在胸口,争前恐后地想要出来表明心意。
可是她微微喘了一会儿,待感情稍稍平复,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无人能够听懂的话。
她声音按捺着哽咽,对舞台上的那个男人说:“林子勿……你比我高了。”
谁都没有懂。
除了他。
林子勿抓着西装外套的手松了,衣服掉在了地面。
他惊愕地望着人群里的她,似乎没有听清她的话,似乎不敢听清她的话,许久许久,他都没有回答。
她走上前几步,然后几乎是踩着高跟鞋,跑上舞台。
可是她踩不习惯高跟,趔趄着差点摔倒,林子勿在台上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抽紧了身子,想要去扶这个莽撞的家伙。
这家伙却自己把高跟脱了,赤着脚,提着裙摆,朝他飞奔而来。
他看着她的裙裾翻飞,如同细浪,下意识地张开双臂,似乎想要接住这个看起来停不下脚步的人。
可是她气喘吁吁地跑到舞台上,还是急匆匆地刹住了脚步,摇摇晃晃地,微微喘息着,又黑又润的眼睛凝视着他。
“洛萧……”
“嗯。”
她看着他,明亮的聚光灯下,他的面容温柔又倔强,带着一丝赧然,手足无措的模样。
“不是你想的那样。林子勿,你们不一样。”
他湿润的眼睛凝视着她。
她说:“你和他,不一样的。”
然后她上前两步,抬起手,在自己的头上比划了一下,又踮起脚尖,在林子勿头上比划一下。
“林子勿,你比我高了。真的。”
他没有说话,清俊的脸上带着些朦胧的神色,然后黑如墨玉的眸子慢慢睁大,流露出惊愕,温润的嘴唇抿了抿,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仍没有开口。
只是血色逐渐从他白皙的面容浮起,薄薄的绯红色,很像那一年高三窗外辉煌又热烈的云霞。
只是此时,离他第一次对她表白的那个黄昏,已过去十年之久。
他终于等到她温柔的回答。
在衣香鬓影的舞会厅堂,在多少人的注视下,在他从高不可及的天王神坛走下来时。
她还像当年那个姑娘,并不在意他是否富贵荣华,是否饱受爱宠,是否天子骄子。
朝他走过来,目光交叠时,彼此眼眶都是红的。
然后她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
柔软温暖的脸颊贴在他心如擂鼓的胸膛,他觉得像是有人瞄准了他朝他心口开了一枪,砰的一声血流汹涌,眼前五光十色,并不像是真的。
他一向骄纵肆意,一生极少有畏惧的时候。
但他却过了很久,才敢抬起手,几乎是有些颤抖着的,几乎是不敢相信的,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肌肤温暖,故人仍在。
他近是在瞬间觉得上天不薄待他,他想要的,此刻都有了。
他回抱住她,怀里像捧着人间四月的鲜花,寒天漫夜的焰火,两人都不再去顾及台下的看客究竟何其震惊,不再管他人脸上神色。
那些求而不得的,都已在眼前。
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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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德,总算在一起了,让我吃一口肉包压压惊,我发誓下一本的主角绝对没有那么磨叽!这两个经验值为零的傻×!可累死我了!!!
下一次,一定要写个老司机老流氓来当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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