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升的月亮洒下珍珠般潋滟而柔和的光芒,月亮在翻搅的云幕后面眨眼,云朵被夜风拔拉出的丝状边缘有如银线。夏日午夜的清风拂过庭中植物,敞开的窗户送来馥郁的蔷薇花香,柞蚕丝绸窗帘如波浪般翻飞着,不时露出阳台上小庭院的一角:如蜜一般甜美的金莲花在风中微颤,如一团温和的火焰在月光下闪烁着。
纽约的喧嚣也在这如水的夜色中缓缓沉淀、模糊,宛似远处一架风琴奏出的浑厚低音。
我久久未能落笔,思路窒碍难行,好似梳理思绪的梳子碰上了纠结而动弹不得。我越是急切,便越想不出个主意来。
雪白的纸面上只有一个个小黑点,正如我此时的心绪:杂乱、繁多却无头绪,缠作一团,解也解不开。
这几日来,我整夜整夜梦见艾瑞克:有时,是艾瑞克被固定在冰凉的手术台上,无影灯的光线刺目,穿着手术服的人携着锋利的手术器具围拢过来;有时,是古怪的仪器在艾瑞克身上操作,电流狠狠地通过他的身体,艾瑞克如羊癫疯发作般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不停地痉挛;有时,只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我却能感知到艾瑞克正蜷缩里其中某个角落里颤抖和痛苦地□□……
我每晚都从这真实的噩梦中惊醒,大汗淋漓。这一醒来,便辗转反侧,再难入眠。
睡不着的我就起身伏案思索,救出艾瑞克绝不可能一蹴而就,他被囚禁在大西洋的彼端,我该如何才能长出一双翅膀来越过大海去到他的身边呢?我日日感受着他的痛苦,也越发深刻的察觉自己作为个人的渺小与无力,我明白以前的我之所以能拯救世界、能左右社会的走向,不是因为我个人能力的强大,而是因为我身边有许多变种人的同伴。
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
虽然仅我一人,人单力薄,但我勉勉强强还是写出了两个方案:
一、通过母亲公司下个月开往欧洲的货轮偷渡至欧洲。
以我的特殊能力掩人耳目上船并不成问题。我一直跳级念书,在学校没有朋友,只要催眠母亲,失踪的时日也无人会关心。然而这个计划并不简单,到了欧洲,下船之后才是真正的考验,食物和路线都问题重重,我孤身上路,还得深入满是德国纳粹士兵的集中营救人,谈何容易。即使我将人救出来,该怎么安置艾瑞克也是个伤脑筋的问题,我将母亲公司的货轮抵港和返回的时间表背了下来,如果真到那时总能等到一艘船,顺风回来美国。
这个方案十分困难,只因我个人能力不足,与一支纳粹德军战斗……或许顺带几个塞巴斯蒂安那样能力强大的变种人,就凭我……这实在是令人发寒。然而我也不是没有胜算的。我有几十年的经验,我对超能力的理解已十分透彻。现在我的能力明显远远强于我十二岁时的水平,甚至我觉得我现在的能力比我死前还要更强。死前我已经四级变种人,或许现在这个时代,我已经站在人类进化的顶点。说不定,我能有一拼之力。
二、以读书的名义去欧洲。然而现在欧洲局势紧张,想要让母亲答应……可能也得使一些小手段。上一次,我是十六岁考进英国牛津大学的。在离开大学之后,我并没有停止对知识的追求,我的大脑里装着之后几十年的科学知识,我想准备一下之后再次通过入学考试应不成问题。但如今已经是八月,别说入学考试了,牛津大学的入学函早已发放完毕,十月便举行开学式。
上一次的人生,今年的我已经开始准备直接跳过十年级进入十一年级学习,作一名“梭摩斯”(高中二年级学生的称呼),我以前对自己的才智十分自负,然而母亲不允许我继续跳级,而我当时的心电感应能力还没有强到能动摇那个铁娘子的心智。
而且,英国与德国在战时有协议:德国不得轰炸英国的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作为交换,英国不得轰炸德国海德堡大学和哥根廷大学。
在战争时代,牛津大学就是欧洲的一块世外桃源。
如果是以这样的方式去往欧洲的话,至少渡海过去就安全和“合法”多了。我也不必为回程发愁,我大可将艾瑞克偷偷安置在学校里与我同住。
但是我错过了入学考试,若想施行此方案只得等到明年……到那时,不必去救,艾瑞克所在的奥辛威斯集中营已经被盟军解放,艾瑞克自然也就自由了。
如果等到那时再行动,我觉得我的重生便失去了意义。我仅仅是要报住艾瑞克的性命的话,大可不用如此担心。
我要做的是消灭艾瑞克仇恨的源头,就必须得尽早将他从纳粹手带离。
“啊……”我丢下笔痛苦地□□出来,清凉的夜风也无法抚慰我烦躁的情绪。我都觉得自己烦得快精神衰弱了,连幻听都出现了……我居然觉得半夜的楼下有人走动的声音,今天母亲说了加班不回来,继父也不在家,保姆早上请了假回去,今天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楼下怎么可能有人?
……等等。
厨房里好像真的有声音。不,是真的有声音。
该不会是入室盗窃吧?
现在这个时代疯狂,人更疯狂,金伯利鲁恩连环杀人案和黑色大丽花两庄惨绝人寰的悬案还没淡出人们的视野。真要碰上这种倒血霉的事,可不是说着玩的。
我轻轻走出房门,蹑手蹑脚地来到走廊,顺便抄上棒球棍作武器。
自楼梯走下,楼下传来的声音也越发清晰,可以分辨出是从厨房里传来的,我贴着墙根慢慢走过去,厨房的门半敞着,在黑暗中泄露出微亮的光芒,隐约可以窥见厨房里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是谁?
我猛的推门进去。
那人惊吓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后仰过身去,这下她就将身影都暴露出来了。
看到她的模样,我立即泄下气来,把高举着的棒球棍也放了下来。
“搞什么嘛……妈妈,你那么晚在这干什么呢?”
妈妈靠在冰箱旁边微笑起来,嘴角的弧度柔和而优美,“我有点饿了,所以来厨房找点吃的……”她朝着我向前稍稍俯下|身子,“怎么?要我给你煮一杯热巧克力吗?”
随着她的话,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这不是我母亲。
“你不是我妈妈,你是谁?”我向她逼近一步,冷冷问道。
我侧过头,墙上挂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我与母亲的合影,眼前的这个人和早上出门的母亲装束不一样,反而和照片里的妈妈打扮地一模一样。
这句话和现下的场景如此熟悉,刚说完我的记忆立即复苏……我记起来了——她是谁。
重逢的喜悦一瞬间涌上心头,我强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我这个白痴,我竟然差点忘了!不过这也不能怪我,都过去几十年了,老人家嘛。
“妈妈”听到我的质问脸上的笑容霎时间就僵住了,她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你在说什么呢……”
看到她紧张害怕,我心底竟升起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感,哈,看来我的灵魂也没那么沧桑嘛。老朋友自然要用特别的方式来招待。
我闭上嘴,作出咄咄逼人地姿态向她走去,并且用心电感应直接在她脑海中说话。
【你是谁?】
【你不是我妈妈。】
【我妈妈从不会给我煮热巧克力,她只会让保姆去干,或者指使我去做。】
她疑忌地抱着头,脸色苍白,向后一步步跌去,她捂住耳朵的行为亦是徒劳无功,这声音是脑电波通过大脑神经的转化,就算她四处张望也无法找寻出处。
她最终安静了下来——她意识到了我与她的相同之处。
粲然的沉金色自她蓝色的虹膜浮出,在黑暗中发出晶莹的亮光。她的身形随之变小,发型、脸型以及全身的骨骼都在瞬间变化收缩,全身上下的皮肤全都变成蓝色,身上的衣服也变化成了蓝色的鳞片覆盖在她蓝色的皮肤上,棕色的卷发也化成了棕红色。
我装不下去了,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起来。
她微微低着头,怯生生地看着我:“你不害怕我吗?”
我就知道我不是唯一一个特别的——这是我上一次的回答。我笑起来,“不,你不是唯一一个特别的。”我想直接喊出她的名字,但这样不行,“你叫什么名字?”
“蕾文。你呢?”
“查尔斯。查尔斯·泽维尔。”
“查尔斯……我,我只是太饿了,所以想找一些吃的。”她露出羞惭的神色,“我知道盗窃是不好的,我很抱歉。我只是太饿了。”
我朝她微笑,“当然,这里有很多食物。你不需要偷了……我的意思是,你以后也不用偷了。”
她的眼睛闪烁着泪光,却咧嘴笑了。
除了艾瑞克,我最愧对的人就是蕾文了。
重来一次,我也要让蕾文拥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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