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飞机停在T城机场，林岚就和曲意打电话说自己到了，曲意让他回家的时候注意，两人都没有说过多的话，其实林岚很想说，才刚离开，但是已经在想他，但是，这样煽情的话，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而他则想，曲意有在想他吗，曲意也是想说而开不了口吗？

　　打车回家的路上，林岚透过车窗看着外面在路灯里并不明亮的街道，两边商户都已经关门了，到处冷冷清清。

　　这已经是要到春节了，大家都愿意待在家里陪着家人在一起吧。

　　在没有和曲意表示在一起之前，林岚每年也会回家，却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觉得孤单，身边没有人陪着，就突然觉得孤单，就像是这个世界舍弃了他一样。

　　T城只是一座二级城市，没有S城那么大，从机场回家的时间也不是很长，四十分钟之后，他就已经在自家小区的大门口了，给了出租车费，他就提着箱子走进了小区。

　　每一步，他都觉得无比艰难，他一点也不想回家，但是，不回家也不行。

　　站在自家门口，他按了门铃，里面响起一个女人的应门声，一会儿门就打开了，女人看到是他，脸上马上露出惊喜的表情，说道，“是岚岚回来了？你爸爸还一直生气你不回来呢，怕你又像暑假那样不回来。”

　　因为暑假的事情，林岚和他父亲吵过架，之后几次打电话也吵过，总是因为一些无聊的事情，只要一个人说话口气不好，另一个就开始发火，以至于这一对父子总是这样，没有办法好好相处。

　　林岚对着这个女人说道，“夏阿姨，我回来了。”

　　女人笑呵呵地把它迎接进去，这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十一点多，阿姨说他父亲在楼上书房里，马上就准备睡觉了。

　　林岚点点头，提着箱子回自己的房间里去，夏冬梅赶紧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说，“想着你这几天要回来，你的房间里，已经换了干净的床单被套了，都是收拾好了的。”

　　林岚说，“谢谢你。”

　　夏阿姨笑着说，“在家里说什么谢呢。”

　　夏阿姨看他进了卧室，没有跟着进去，而是上楼去敲书房的门，一会儿，林父就来了林岚的房间里，林岚正将他箱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收出来，一样样地放好。

　　林父自己坐在了他书桌边的椅子上，说道，“之前给你打电话，你一直不接，要回来也不说一声，你当这里是宾馆，宾馆也是需要预定的吧。”

　　林岚憋着气道，“你这么见不惯我回来，我走就是了。这个城里，又不是没有我可以去住的地方。”

　　林父脸色黑沉下来，道，“你这是对父亲说话的口气吗？”

　　林岚冷哼一声再也不理睬他，将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之后，他就找了睡衣出来准备去洗澡，而且对林父说，“我不想和你吵架，你赶紧出去，我要洗澡睡觉了。”

　　林父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简直想冲过来揍他，不过林岚一点也不怕他，只是冷眼看着他。

　　林父没有办法，只得往他房门外走，道，“你以为你翅膀硬了，就不用在乎这个家了。”

　　林岚冷笑道，“你居然也会说家这个词，你知道这个词吗，不过是人老了，没人爱了，觉得凄凉了，现在知道要一个家了吗？”

　　林父脸色涨红，几次想冲过来揍他，不过看到儿子那冷清而倨傲的神色，只好忍下去了，出门就将门嘭一声拉过去了。

　　林岚冷哼一声，直接进了房间附带的浴室里面去洗澡。

　　在花洒的水流下，他整个人才感觉到了一丝温暖，他一点也不想回家来，不过是因为觉得自己应该尽一点孝道，才每年总是回来罢了。

　　见到他的父亲，他总会想到他的自私，想到随着自己的成长，见到的他的那些烂事。

　　他会成为一个同性恋，他不知道是因为他父亲的遗传，或者是受环境的影响，但是，无论是什么，都是他父亲带给他的。

　　他四岁开始，就知道世界上有同性恋这个词了，是从他母亲的嘴里知道的。

　　他父亲迫于社会压力，在三十多岁时，不得不找个女人结了婚，这个女人当然就是他那可怜的母亲，而且在结婚后很快就有了他，自从有了小孩儿，他就抛弃了这对母子，在外面养着男人一起过日子，他的母亲本来是个温顺的女人，之后也因为这种事情和他父亲闹来闹去，他甚至记得他的父亲打他母亲的事情，那个可怜的女人只会抱着他哭，之后，大约是他六岁的时候，他母亲就离家出走了。

　　他至今清楚地记得那时候的事情，他的漂亮的母亲对他说，“乖乖在家睡觉，我出去买菜，回来做好吃的给你吃。”

　　他就信了，乖乖地在家里睡了午觉，但是一直睡到了晚上他的母亲还没有回来，他自己开了灯，坐在房间里静静地等着，但是，等得又睡着了，到了第二天早上，他母亲也没有回来。

　　而且，他去开大门的锁也发现打不开，他一个人被反锁在家里，而且电话线也被他母亲扔掉了，无法打电话，他家住在八楼上，因为是顶楼，不断敲打着房门也没有人理他，而他那时候傻头傻脑，也不知道叫救命，就差点在家里饿死了，还是他的小学老师看他一直没去上课，总算是联系到他父亲的头上，他父亲才来把他解救出去。

　　他小的时候一直很傻，到八九岁才开智，开智之后才变得聪明起来。

　　他父亲以为他忘了他的母亲了，没想到他那时候很傻，记忆却很清楚，当时的事情，他都记得。

　　甚至记得他父亲将他母亲掼到洗手台上，将额头撞破的事情，血水就那样流下来，他因为这些事情，永远也不想原谅他的父亲。

　　因为他母亲跑掉了，他被送到了他奶奶身边去照顾，但是，他奶奶身边还有他小叔和姑姑家里的小孩儿，他父亲是老大，但是他在小孩儿里却是老幺，又长得瘦小，所以老是受欺负。

　　他因为被他母亲抛弃而差点饿死，有段时间，就因为心理阴影完全停不下来吃东西，在他奶奶家的时候，就慢慢地长得很胖，直到他他奶奶在他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过世，这样每一家的小孩儿都没有人教养了，他才被他父亲接回去。

　　和父亲的那个家，在他心里也不能称之为家，他父亲是做律师的，而且还算是个很有名的大律师，私生活完全是一团乱。

　　他在外面掩盖他的同性恋身份，身边总是女人不断，在家里其实养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林岚叫他毕叔叔，腿有点残疾，走路不大方便，而且是从乡下来的，家乡在林岚翻遍地图也找不到的一个西南的小山村里，毕叔叔在林岚的眼里长相也是一般，至少没有他母亲的一半漂亮，而且人也很懦弱，对于家事也不大会，家里总是乱糟糟的，他没有工作，完全依靠他父亲生活，林岚到这个家时，已经十一岁，算是很懂事了，就要自己收拾家里，有时候还要自己做饭吃，不然没得吃。

　　他对这个毕叔叔，最开始非常反感和厌恶，因为他那时候觉得是这个瘸子将他母亲给逼走了，而且差点间接害死了他，后来和这个毕叔叔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半年之后，他才觉得毕叔叔也不是那么坏，他开始和他相安无事，因为他父亲每次喝醉了酒，毕叔叔都在好好对他，为他喂解酒汤，为他洗澡，弄他上床睡觉，而林岚自己则完全不想理会这样的父亲。

　　在他对毕叔叔有了好感之后，事情又急转而下，他父亲又和一个漂亮的二十岁孩子在一起了，还为这个孩子买房买车，他的毕叔叔对此开始只是和他父亲吵架，后来就直接动手打，林岚每天就活在这样的不是吵就是打的家庭里，有时甚至还会看到他父亲和他毕叔叔□□，他对这样的事情已经麻木了，唯一的想法就是一点也不想回家。

　　在初中时，他就提出想读住读，这样只用一周回一次家，也不会再看着家里的一团乱了，他父亲那时候年轻气盛，只喜欢自己风流，根本不管他，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要读住读他父亲是巴不得，赶紧把他送进了T城最好的中学去，让他读住读去了。

　　但是住读没有读多久，他就接到了噩耗，他的毕叔叔跳河死了。

　　他父亲作为大律师，有很多法子可以压下这件事，所以这件事连报纸都没有上过，他的毕叔叔也只是被判为失足落水而死。

　　林岚虽然和他在一起的生活时间只有一年多，但是对他已经有了感情，所以非常伤心，他的父亲也很伤心，伤心完了之后却又找了个年轻男人一起生活。

　　林岚自从读住读开始，就对他父亲更加厌恶，特别是读初中之后发现自己也只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不仅不喜欢女人，有时候看到宿舍里别的男生偷偷翻阅有着女体横陈的书，他就觉得恶心，他对他父亲的厌恶就更加严重了。

　　因为这种厌恶，林岚甚至不愿意回家去，毕叔叔还在的时候，他每周还会回去一天，从毕叔叔死了后，他一个月也不会回去一次，有时候他父亲来他学校找他，他也不愿意去见他，好在他父亲在他花钱上面从来不限制他，他在读初中时，每学期都可以存上万的零花，然后在寒暑假的时候就一个人出去旅行，很多地方他都去过。

　　他父亲的生活就这样乱糟糟地持续到了至今不久，其实他的圈子里也有很多人知道他是同性恋，虽然这样，却并没有影响他的大多数生意，他在很多公司依然任职。

　　林岚知道他的父亲从来不是一个好人，不是一个有道德的人，这些都让他厌恶他。虽然厌恶，却因为他是自己的父亲，而且他现在已经老了，也不像以前那么乱来了，他就没有办法一直不理睬他，读研究生之后，他和他父亲之间的关系已经算是缓和了很多。

　　在此之前，他是连吵架也不愿意和他吵的，听到他说话就转身就走，甚至连没钱花了也不会找他要，以至于在他父亲忘了给他打钱的时候，他还要依靠借债和打工生活，不过，这样的次数实在很少。

　　在他父亲越来越老的时候，以前那些和他父亲好过的男人，随着他年纪渐大都在嫌弃他，他才开始发现还是儿子好，至少儿子永远是他的儿子，这一点不会改变，而且林岚也实在是个值得他骄傲的儿子，长相好，学业好，而且丝毫没有他那些朋友的孩子的败家——只会吃喝嫖赌抽。所以，他也愿意在儿子面前放下身段来，想要和他搞好关系，虽然想搞好关系，却每次都是吵架，但是有架可吵也总比无话可说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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