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指向了十一点。宫州南岛谢氏庄园的豪宅中,谢太太在卧室里被伺候着做美容,二楼书房里,谢茂与别人的电话没有断过:“那这件事就麻烦你了……是啊,我女儿年纪也不小了,就是不懂事,我们也拿她没办法,我会好好训她的……张总,你看你这话说的,我觉得她就是被我们宠坏了……”
他对面坐着灰头土脸的谢欣琪。她妆容已花,晚礼服脏兮兮的,头发就是个被黄鼠狼践踏过的鸡棚;袜子滑丝了,拉出一条长长的裂缝,膝盖还有磕破的伤口。但是,她仍旧抱着胳膊,展现出耀武扬威的叛逆。终于,谢茂挂断电话,转过身来,刚才堆了一脸的笑容瞬间烟消云散:“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这些年来,他苍老很多,两鬓花白,一身是病,但眉宇间还是留着年轻时的风流俊逸。
谢欣琪连表情都没有丝毫改变。谢茂眉毛搅在一起,声音带着病态的沙哑,却更加严厉:“没错,我是可以帮你挡掉一部分纸媒的报道,但网络呢?还好苏太太生日是私人派对,还来得及挽救,不然你还要像再上次那样上头条。”
“你情我愿,有什么不可以。”谢欣琪仰着下颚说道。
“你情我愿?你情我愿的结果就是,他母亲请人把你从宴会里请出来,然后你差点和她打起来?”
她涨红了脸,横眼往别处看去。她怎么会知道,不过亲了苏嘉年一下,苏太太就成了疯子,大叫警卫,叫他们把自己请出宴会现场——不过在那之前,她已经一掌抓坏了苏太太盘好的头发,还掀开了对方的裙子。在她的精心破坏下,音乐宴会最后只剩了乌烟瘴气。波塞冬六世门前有大批狗仔蹲点,见她出来,他们一涌而上,把她包围在闪光灯刺目的银色小圈中。
真是想不到,她小时很向往童话故事,长大却蜕变成了这幅德行。她也没有办法,毕竟童话里王子会时刻拯救公主,现实却不是这样。她被无数男人追求,可以随便践踏他们的自尊。但在内心深处她也知道,他们爱的是她的姓氏,她的万贯家财,而不是她极力想要证明的自己。
现实就是如此,保镖都比王子可靠。就像在建筑外,她完全没把那些蝼蚁放在眼里,掏出手机,想打电话让司机保镖来接自己。谁知,手机没了电。记者这么多,她寸步难行,只能听他们问着她各式各样的尖锐问题:
“谢小姐,听说你和上次约会的F1赛车手分手了,还是说你们只是玩玩的?”
“谢小姐,今天早上有一家直升机把你从家中接走,你是离家出走了吗?”
“谢小姐,你为什么会来出席苏太太的生日宴会?今天怎么会提早出来?是因为不讨主人喜欢吗?”
人成熟以后,会比以前更容易处理倒霉麻烦的事。但是,如果所有霉运接二连三而来,再理性的人也会接二连三地失控下去。换做其它时候,她可能会摆出女王造型,随便他们拍摄。但那一刻,她的头发乱了,鞋跟断了,整个人比平时矮了一截,周边还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她笑不出来。直到一群黑衣保镖出现,垃圾车铲垃圾般把记者们推到路边。从他们排出的道路上,谢修臣匆匆赶到,一句话不说,抓着她的胳膊,塞她进车里。她在车里还在闹脾气,身体贴着车门,脸对着窗外。谢修臣拍拍自己身侧:“坐过来。”
她赌气地抱着胳膊,嘴唇撅得高高的:“不过来,就知道命令我。你为什么不坐过来?”
他转过头默然看向她,没有怒气,也没有笑容。她觉得委屈极了,刚想说点作死的话,就见他淡淡地笑了:“因为你比我轻,坐过来比我方便。”
她脸上的不悦烟消云散,得意地扬起下巴:“说得也是,我超级轻的。”然后笑着坐过去,缠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肩上。
虽然表面很傲娇,当她依靠在哥哥身上轻蹭,却有点想哭。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一条落难的小狗,被主人从脏兮兮的泥坑里捡回来,好好地保护起来。
原来,这世界上不是没有王子。王子是哥哥。
此时,谢茂望着女儿,本想再说点什么,但对上她这样的眼神,终于还是摇摇头:“欣琪。你在考验你爸的耐心。”他叹了一声,站起来,拍拍她的肩:“你知道我这样纵容你,是因为你的妹妹,你……”
“死者为大,我懂的嘛。”
她这副无所谓的样子让谢茂更生气了,他气得瞪了她就走。回到卧室,他看见谢太太正贴着面膜,聚精会神翻看他桌上的报纸。听见他的动静,她停滞了一下,动作平缓地把报纸合上,用手掌对面膜扇着风,去了洗手间。谢茂对自己夫人了解颇深,知道她从来不看和时事有关的东西,于是过去翻开那叠报纸。里面有一条新闻是关于宫州第一黑帮苍龙组的。她是在看这个么?谢茂皱了皱眉,把报纸再度合上。
谢欣琪哼笑一声,大马金刀地翘腿靠在沙发上,用遥控器打开电视。果不其然,随便换几个频道,她就看见自己那架粉色的直升机。她关掉电视,长叹一声,躺倒在沙发上,仰头却正对上一双俯视她的眸子。她“哇”地叫了一声,无所谓地笑了出来:“怎么,爸爸训完,现在轮到哥哥啦?你想说什么,我帮你说了吧。‘欣琪,你真是太不像话了’‘哪怕不是为了你自己,也要考虑一下我们家族的名誉’‘你一个女孩子,做事怎么可以这么轻浮’……还有吗?”
他没有再板着脸训话,只是在她面前蹲下来,就像小时候为走路不稳的妹妹系鞋带一样。他握着她的手,抬头用恳求的语气说:“欣琪,不要再这样任性下去,哥哥很担心你。”
谢欣琪从来不怕别人和她对着干,相反,她喜欢别人跟她来硬的。这样她就可以和对方拼得你死我活,而且往往她会赢。可是,她很怕被温柔对待。她整个生长过程中得到了过多的宠爱、跪舔和凶悍,独独缺少亲人平凡的关爱。她睫毛快速抖了抖,不自信地避开谢修臣的视线:“万一我就是要任性呢。”
“其实,我知道你这么做,有部分原因是你叛逆,另一部分,是因为你想保护我。没有必要。我更希望自己妹妹过得好。”
她呆住了。他没再解释下去,两个人却对他话中的意思心知肚明。因为他是私生子。他母亲是父亲的情妇,害死了她的孪生妹妹,因此被谢茂彻底抛弃。从有记忆开始,他就没有和父母一起吃过一顿饭,童年是在旁人窃窃私语中度过的。十五年前,他的生母郁郁而终。从那以后,他的日子比以往更不好过。没有了生母的庇佑,连当着谢茂的面,后母都敢对他冷嘲热讽。家里人出差带回来的礼物,也没有一份是属于他的。个性与妹妹基本相反,他从小就学会了看人脸色过日子,学会讨人喜欢,以此让自己生存下去。一个男人处于他这样的身份地位,嘴甜得跟涂了蜜似的,又很难对人说“不”,自然也招来了大量桃花。正因如此,更有无数张嫉妒的嘴在背后抹黑他。
谢欣琪从来不计较他的出身。她只知道,他是她的兄长,他很疼她。而且,每次当她犯下错误的时候,爸爸都会和哥哥站在同一战线教训她。只有当她不那么完美的时候,别人才会对哥哥更重视一些。所以犯错时,她习惯性地把事情做得更糟糕一些……没想到,他居然看出来了。但是,这却是她第一次如此坚信,自己并没有做错。
“好了,早些睡觉吧。我还要去看一些文件。”他站起来,把她的头发揉得更乱了,“晚安。”
看见他纤长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门前,谢欣琪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哥。”
他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她。她别扭地走过去,双臂从他胳膊下穿过去,把头埋在了他的胸前,不再说一句话。
“这么大了还撒娇。”他听上去一点也不无奈,嘴角还有一丝微笑,“不过也没几年了,你总要嫁人。”
“你又想给我相亲是吗?King脾气可真臭,我一点也不喜欢。”
“连他你都挑,那我真找不到第二人选了。”
“我觉得哥哥就是这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你按你自己这样的标准帮我找吧。”
按以前他们的对话习惯来看,他肯定会自恋地笑一下,说“想得美”。可是,等了很久,她也没有等到这样的回答。
他只是轻轻推开她:“你总不能嫁给我。”
谢欣琪微微一笑,挺着胸膛说:“没关系,慢慢找嘛,总会有好结果的。毕竟马克·吐温说过,喜剧就是悲剧加上时间。”
谢修臣也微微一笑:“我就是你的时间。”
“说得好!我们兄妹双壁,一定能……”但停了一会儿,她再度回了他一个微微一笑,“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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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辣椒:“有读者来信说,每次看到谢欣琪出场,都觉得爽到飞起。”
洛薇:“其实闪闪说,她看欣琪和谢修臣的粉色泡泡比较爽到飞起。”
小辣椒(脸红):“妈的,后妈太下流了!”
洛薇:“?????”
小辣椒:“据说下一次更新,有一个重要人物要登场!”
谢欣琪:“那必须是我哥吧!”
King:“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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