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天下(十四)
当天, 顾王还真没来。
夏成蹊坐在寝内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给自己壮胆。
白芷站在一侧, 面带难色, “皇上,担心贪酒伤身。”
夏成蹊将那酒盏狠狠砸在桌上, 摇摇晃晃起身,指着白芷,“你, 去床上。”
白芷脚下一软,猛地就跪了下来,“时候不早了, 还请皇上早些休息。”
夏成蹊居高临下斜眼看着她, 双眼迷离,脸颊发红, 微醺, 脚下轻浮似乎有些站不住脚跟,说话时似乎咬字都不太清晰了。
“是该早些休息, 白芷, 替朕宽衣。”
“皇上?”
夏成蹊皱眉, “白芷, 你如今是朕的人,这儿是皇宫, 不是顾王府, 莫非要违抗朕的旨意吗?”
“奴婢不知皇上的意思是……”
夏成蹊不耐烦了, 看着白芷,一字一句道:“朕要你侍寝!”
白芷楞了不过半响,但也不过半响便冷静了下来,从善如流,道:“皇上,白芷只是一介奴婢,怎能承受皇上的宠幸,更何况皇上如今年幼,当以……当以政事为先,奴婢不敢做那祸国殃民的女子,皇上三思。”
夏成蹊不悦,怎么说得自己像是逼良为娼似得。
“朕是皇上,想宠幸谁就宠幸谁,白芷,你还是不是朕的人!”
白芷继续劝道:“奴婢是皇上的人,但正因为如此,才不忍皇上误入歧途,您可是明君,万万不可只图享乐。”
“那照你这么说,朕这一辈子就不能碰女人了,一碰就是美色误国,要亡国了?”夏成蹊越想越气,横扫过茶盏,“胡说八道!”
白芷跪在地上也不敢说话,夏成蹊看着他,趁着酒气壮胆,“朕明日就封你为贵妃!”
白芷仰头,“奴婢在皇上身边伺候已经八年,从未妄想过有朝一日爬上皇上的龙床,白芷命薄,承受不起皇上的宠幸,但若是皇上一意孤行,那白芷也只好效仿文臣死谏一头撞死在这大殿了。”
说着,就要起身朝那柱子上撞去,夏成蹊连忙拉住她,“干什么!”
白芷眼角含泪,凄凉的模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夏成蹊原本就没想真的让她侍寝,把人逼到寻死实在并非他所愿,无奈的挥手,“算了,退下吧。”
白芷这才劝慰了几句叩谢皇恩浩荡后行礼退下了。
偌大的宫殿静谧无人,冰凉的地砖一层不染,夏成蹊执盏将那酒杯里的酒徐徐倒在地上,夏成蹊看着地砖上的一滩酒渍,似乎还能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如果早知道当皇帝会是这么的孤家寡人,当初说什么也不当这个皇帝。
想着,夏成蹊又狠狠将酒往自己嘴里灌。
越灌越心酸,越灌越难受。
啪——
夏成蹊将酒盏狠狠往地上一摔,支离破碎。
“艹!我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个人的!”
明明以前对我那么好,我一当上皇帝就对我如此疏远,总是对自己避之不见,你手握重权,若是想要这个皇位大可和我说,我让贤就是,但你非但对这个皇位毫无兴趣,还百般维护我,维护这个江山。
明明之前对我这么好,现在又对我如此疏离。
夏成蹊心情烦闷,朝外大喝一声,“拿酒来!”
殿外有人躬身回应,“皇上,天色已晚,不如早些歇息。”
夏成蹊桀骜的看着殿外那人,重重叠叠的影子交替在一起,大抵归咎于殿外太过黑暗,殿内灯光微弱,斑斑驳驳的亮色光影随着烛光的晃动在那人身上,以致于殿外那人在夏成蹊眼里,成了那个高大俊朗的形象。
“皇叔……”
夏成蹊委屈的朝那人走近,脚下踉踉跄跄,“皇叔……”
可那人低着头一动不动,夏成蹊怒极了,“又不是在朝堂,皇叔又何必摆出这么一副疏离的模样给我看!”
“皇上,夜深了。”
“我知道夜深了,皇叔能陪我一起睡吗?”
那人没有说话,夏成蹊伸手要去拉他,却被仓皇躲开,夏成蹊头晕极了,朝前几步想拉他,不想让他躲开,伸手触碰到他衣袖,却只摸到那人手背一片冰凉,夏成蹊猛地清醒了几分,“你是谁?”
“奴才路福。”
“原来是路公公。”
夏成蹊略感失望,朝后退了几步,一个不慎,脚下一崴,一个趔趄,向一侧倒去。
但那想象中的疼痛感没有传来,一股熟悉的气息倏然萦绕在鼻翼,隔着重重布料,似乎还能听到耳畔那蓬勃有力的心跳声。
夏成蹊感受到自己被人抱起,下意识紧抓着那人的衣袖,朦胧间抬眼,根本就看不清来人是谁,但还是小声喊了句皇叔。
“我在。”
夏成蹊登时瞪大了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又喊了句,“皇叔?”
顾王无奈的叹了口气,将人抱到床上,“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听了这话,夏成蹊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也知道自己喝了酒,仗着酒气,蛮横道:“皇叔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怎么是我胡闹,这些年不是一直是皇叔在胡闹吗?”
白芷悄悄将热水和毛巾送了进来,顾王亲自给他拧了毛巾给他擦脸,“本王怎么胡闹了?”
夏成蹊被他擦的舒服,半眯着眼看顾王,不似朝堂上那般冰冷无情,柔和烛光下,似乎那刚毅的侧脸也变得异常柔和。
夏成蹊心里委屈,这些年一直不冷不热晾着自己,让自己做这个孤家寡人,他却不知道在宫外快活成什么样。
“皇叔为什么对瑾玉这么冷淡。”
“君臣有别,皇上还是与臣离得远一些的好。”
“不要,瑾玉喜欢皇叔,瑾玉想和皇叔在一起。”
夏成蹊看见顾王笑了笑,深觉不可置信,“皇叔也喜欢瑾玉的对不对。”
“皇上这话不可再提,若是被宗人府那些人知道了,怕是难缠了。”
“皇叔不是说过吗,瑾玉有皇叔。”
顾王看着他,“是,你有皇叔。”
夏成蹊一把拉着他,眼圈微红,酒后人胆大,直接抱上了他的颈脖。
“瑾玉今日说要纳后,皇叔是生气了吗?”
顾王没有说话。
夏成蹊连忙道:“皇叔别生气,瑾玉不会纳后的,我只是生气,生气皇叔这么多年一直不理我,不……没有生气,瑾玉没有生皇叔的气,瑾玉只是……”
他越说越乱,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话怎么也说不清楚,急的汗都出来了。
“好了好了,皇叔知道。”顾王安抚他,“皇叔明白,你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
顾王替他把衣服解了,脱得只剩一件中衣,夏成蹊看着给自己擦身子的顾王,登时恶从胆边生,身子贴了上去,“皇叔好不容易进宫一趟,陪瑾玉睡觉好吗?”
顾王看着他,双眸微沉,“皇上不是说要纳后吗,还说要宠幸白芷。”
夏成蹊身子一僵,继续蹭他的脸,“不是,我没有,皇叔不要冤枉我。”
“瑾玉!”
顾王呼吸不自觉得沉重了些,想扒开紧抓在自己身上的双手双脚,却被抱得更紧了。
“明日还有早朝,你需得早些休息。”
“不!瑾玉好不容易才见皇叔一面。”
顾王苦笑,“每日在朝堂莫非见不着?”
“不一样!”夏成蹊抬起头,看着顾王的眼睛,道:“瑾玉喜欢皇叔,皇叔就不能……喜欢瑾玉吗?”
顾王叹了口气,夏成蹊顺杆往上爬,直接跨坐在顾王身上,趁着酒性,将唇贴了上去。
那唇瓣温热柔软,似乎还带着美酒的醇香,醉人心脾,急促的鼻息洒在他脸颊上,悉心呵护了八年,终于开花结果,如今凑到你面前,等你来采摘熟透了的果实。
顾王心头痒痒的,宛如有什么东西轻轻的在挠,逼得他浑身欲血沸腾,每一处筋脉血脉倒流,轰得一声,齐聚着朝大脑涌去。
这个吻无疑是可怕的,将那那压抑在心底的渴望,被执拗的压在心底灼灼的□□、久久无法自拔的感情,轰然点燃。
“瑾玉……你还小……”
夏成蹊不满,啃噬着他唇角,“我满十八了。”
“瑾玉……”顾王双眼通红,明知道面前这人是醉着的,明知道面前是不清醒的,可是他却无法抵抗,是了,没办法抵抗,你如此勾人心弦,从第一眼见你便那般令人魂牵梦绕,仿佛前世就已遇见你千百回。
“瑾玉,喜欢皇叔吗?”
夏成蹊去解他的纽扣,“喜欢。”
顾王握住他的双手,亲上了他的额头,“皇叔也喜欢你,第一次见面,就如同见过千百回。”
“皇叔。”夏成蹊眼色迷茫,怔怔的看着顾王,没了动作。
“乖,皇叔疼你。”
殿内春色旖旎,殿外夜色正好,月明星稀,白芷与路福相视一笑,皆又低下头去。
第二日一早,夏成蹊习惯性的醒了,醉酒后醒来,头疼欲裂。
刚撑起身子,手臂上斑驳的红印便暴露在空气中,夏成蹊怔怔的看着,脑海中倏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起身,嘶的一声,龇牙咧嘴,感受到身后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清凉一片,挤压到时还是火辣辣的疼,低头朝被衾里看去,掀起自己衣袖,扒开衣服,白皙皮肤上印记,简直不堪入目!
“皇上。”
声音传来,夏成蹊猛地抱紧了被衾,白芷从外走进,身后还跟着几名宫女,捧着洗漱物品来到床前。
“皇上可是要洗漱。”
“什么时辰了?”一开口,夏成蹊便发现自己喉咙嘶哑,一说话便是硬扯的疼。
白芷抿嘴一笑,吩咐宫人将东西放下,行礼后笑道:“昨日皇上醉酒,先喝点汤,暖暖胃。”
夏成蹊像是活在梦里,想起昨晚上那些荒唐的行为与举动,脸颊霎时绯红一片。
夏成蹊支支吾吾道:“白芷,昨晚,可是皇叔来了?”
白芷笑着点头。
夏成蹊脸色微白,“那……昨晚,朕,可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了?”
白芷笑了笑,摇头。
夏成蹊咽了口口水,问道:“那昨晚你可听到什么声音?”
“昨晚奴婢一直在殿外守候,不曾听到任何声音。”
夏成蹊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王爷吩咐了,今日皇上可得好些休息,不用早朝,不可食辛辣,不可喝酒,不可……”
“停!”夏成蹊被衾蒙头,“出去,朕还要睡觉!”
夏成蹊脸色红的几乎滴出血来。
不是做梦,昨晚上,他和皇叔……真的……上床了!
放.荡!真的太放.荡了!
夏成蹊捂脸,为什么发展这么快。
他只想先和皇叔在床上聊聊天培养培养感情的,怎么就直接跨过这么多步骤,直接到了最后一步了。
这未免也太不矜持了。
夏成蹊躲在被衾里长吁短叹,为自己昨日的鲁莽行为深深懊悔,突闻一声摄政王求见,夏成蹊连忙掀开被衾,高声道:“不见!”
殿外一时间没有声音,夏成蹊悔得只想捶床。
想让你来的时候不来,不想让你来的时候你偏偏又来了。
真是……可恶又可恨!
咯吱一声,殿门开了。
夏成蹊一惊,朝殿门方向望去,只见顾王一袭紫色蟒袍,正朝这走来。
夏成蹊连忙闷进了被衾里,缩成一团。
顾王见状失笑,走到床边,也不去掀开他被衾,只是轻扣着床沿,发出清脆的响声,“皇上这是怎么了?”
夏成蹊在被衾里闷声道:“朕冷,还累,皇叔没什么事就先回府,朕有事,自然会宣你的。”
顾王好笑的拉扯着他的被衾,夏成蹊却死死拉住,一来二去的,顾王皱眉,道:“皇上?”
音调上扬,似乎有些危险。
夏成蹊松了手,趴在床上,被衾被掀开,顾王伸手去解他的裤带。
“皇叔你干嘛?”夏成蹊慌张抬头,一副受惊的模样死拉着自己的裤子,浑圆的眼睛看着顾王,透着些许的局促。
“慌什么?皇叔看看你的伤。”
夏成蹊脸色更红了,死死拉着不松手,“没什么大碍,早就不痛了。”
“松手。”
“皇叔……”
顾王知道他脸皮薄,也不和他多讲道理,一手按住他的腰,一手将裤子往下扯,夏成蹊死拉不住,只得将脸埋入臂弯里。
顾王看那处红肿一片,似乎微微有些合不上了,也知道昨晚太过,难以把持之际伤了他,从袖中拿出一小瓶药,替他抹上。
夏成蹊浑身僵硬,也不敢动,任由顾王给自己上药,这一小会的功夫,竟然出了一身的薄汗。
“好了。”顾王拍了怕他的后脑,替他将裤子穿好,在一侧洗净了手,看着还把头闷在被衾里的夏成蹊不由得失笑,“还闷着?也不怕憋坏?”
夏成蹊抬头,眼眶红了一圈,难以启齿似的咬着下唇,“皇叔,昨晚……”
顾王笑了笑,“怎么?昨晚勾引了皇叔,今日可是想向皇叔解释?”
夏成蹊被这话噎在了喉间。
“好了,皇叔给你开玩笑的。”顾王一把将人拉起,揉了揉他后脑,将人搂在怀里,“皇叔这些年委屈你了?”
“不委屈。”说着不委屈,可这语气哪里是不委屈的。
“皇叔这些年,为什么不理瑾玉?”
顾王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夏成蹊咬唇,“可是瑾玉做错了什么?”
顾王淡淡的看着他,“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夏成蹊一愣,看着他,眼神微闪,悄悄将视线挪开。
“瑾玉真的不打算将一切告诉皇叔吗?”
夏成蹊艰难扯着嘴角,万分心虚,“皇叔说这话,瑾玉不明白。”
顾王看他眼神闪躲,脸色毫无纠结之色,根本就没打算向自己和盘托出。
“那瑾玉自己再想想,什么时候愿意告诉皇叔了,再宣皇叔入宫。”
夏成蹊瞪大了眼,看着顾王拂袖离去,想喊住他,可话到嘴边,再次被咽了下去。
难道皇叔是因为这件事才与我生分这么多年?
可是不应该啊,怎么可能呢,皇叔会如此小气?
夏成蹊手心握紧了被衾,只觉手心一片潮湿。
殿外有传陈震求见,夏成蹊想了片刻,径直下床,穿戴好衣物,于偏殿内将人宣了进来。
“微臣陈震,见过皇上。”
夏成蹊看着他,“陈爱卿平身。”
陈震如今刚过而立之年,御林军统领早已升迁直兵部尚书,年纪轻轻便得如此提拔,实属朝中第一人。
“朕让陈大人办的事,不知陈大人办得怎么样了?”
陈震拱手,面露难色,“启禀皇上,依旧一无所踪。”
夏成蹊微怒,“一无所踪?一个人你找了八年,难道还找不到?”
“皇上,西北域大,找人如同海底捞针,实在不易。”
夏成蹊看着陈震,突然想到了顾王的话,半眯着眸,道:“陈大人从御林军统领一路升迁至兵部尚书,可知是谁提拔的?”
“是皇上您一手提拔。”
“御林军一直归属天子统辖,朕并非怀疑你忠心,只是此事我需你明白,若是走漏了风声……”
陈震心头一凛,“微臣明白。”
夏成蹊点头,又道:“听闻你前些日子上本参过摄政王?”
“是。”
“顾王拥兵自重,把持朝纲,但他始终是朕的皇叔。”
陈震凝眉,“但摄政王昨日宫中杀人,难道就此揭过?”
夏成蹊面上凝重,叹了口气,“陈爱卿,你要记住,顾王他是摄政王,你只是一介兵部尚书,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你只需办好朕交代给你的事,往后朕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陈震垂眉,“微臣明白。”
夏成蹊咽了口茶,又想到了什么,复又问道:“太后如何了?”
陈震悄声道:“怕是这两天的事了。”
夏成蹊笑了笑,“也好,我那身在西北的端皇叔,也该回京了,此事还是交给你去办,记住,所有的事,你必须做的滴水不漏,否则……”
“微臣明白。”
“退下吧。”
“是。”
陈震缓缓退下,不敢抬头,直到出了殿门,这才松了口气。
“陈大人好。”
陈震看着朝自己走来的路福,微微点头,“路公公。”
“皇上召见,辛苦大人了。”
“不辛苦,此乃本官的职责所在。”
路福点头一笑,“陈大人乃是杰出之才,王爷一直明白。”
陈震眼中带笑,想起八年前某个晚上自己曾听到的那些令他浑然失色的真相,又紧抿了双唇。
“其实王爷一直都明白陈大人的忠心,只是陈大人一直颇得皇上宠信,王爷被政事所累,一直抽不出空来与大人相谈。”
陈震笑笑,一手心的汗,“本官也一直想与王爷相谈,但王爷事物繁多,还是不叨扰得好。”
路公公笑了笑,将一块令牌悄悄塞到了陈震手中,低声道:“陈大人若是真心想与王爷深谈,王爷自是欢迎,王府的大门,一直为陈大人敞开着。”
陈震一惊,将那令牌收入袖中,“路公公所言本官铭记在心,既然王爷欢迎,那本官自会上门求教,今日还有政务在身,便不与公公多说了,告辞。”
路公公笑道:“陈大人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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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袁述】投的地雷么么啾~
搞事情呀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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