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拉——”一声,厚实的木门忽然被人用力拉开。
下一秒,一道黑色的影子立即从门中向外奔去。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的地板上十分响亮,在宁静的房子内更是如同擂鼓轰鸣,打破着安宁寂静的气氛。仿佛是在用这辈子最大的力气奔跑,景夏头也不回地跑下楼,向大门冲去。
“少爷!”
忽然听到这个声音,那已经触碰到金属门把手的右手猛然一僵,景夏慢慢地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出声喊住自己的老人。只见温煦灿烂的阳光透过硕大的落地窗照射进屋内,光线将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微粒都映耀得可见分毫。
虽然脸上满是皱纹,但是老人却挺直着背梁,慈祥地笑道:“少爷,你都二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地往外赶?上周不是外面来人说了,让大家这段时间都先呆在房子里不要乱走吗?”
听着那关心担忧的声音,仅仅是一瞬间的诧异和惊讶后,一层淡淡的水雾便慢慢地侵袭上了景夏的眼眶。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到最后,只能感受到炙热的液体从眼角划落,以及在胸膛里猛烈跳动的心脏。
王管家。
看着他从一个不懂事的小孩一直成长的王管家。
对于小时候的他来说,自己的爷爷一直是个拄着拐杖、严肃穆然的可怕的存在。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将这位慈祥和蔼的王管家看作了自己的爷爷。他曾经想过,等再过几年王管家老了后,他便要将王管家好好安顿,让没有儿女的王管家安享晚年。
可是这一切,全部都被那一场所谓的太阳黑子异常活动给破坏了。
就是在这个夏天,不知道是从哪一分哪一秒开始,全球所有的无线电信号全部中断。网络信号消失,手机信号屏蔽,就连非交流型的电磁微波都彻底从每个人的家庭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世界顿时陷入一片恐慌。
没有人知道大洋彼端的那些国家是怎样解决的,因为就是连城市之间的联系都只能依靠最原始的人力。信鸽之流早已在现代社会被淘汰,甚至即使是存在,它们也无法成为地区之间交流的工具。
因为……磁场紊乱。
这些都是之后景夏在真正的末世中所了解到的,而如今,所有人都以为目前面临的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太阳黑子异常活动。这并不是民众所说的,而是华夏政|府在突变发生后,第一时间派人专门在街头巷尾疏散人群时,所告知的消息。
不得不说,在所谓专家的讲解下,人们总算是半信半疑地回到了自己的房子里,避免受到太阳直射,安心等待短暂的黑子活动结束。但是……直到第一个口吐鲜血的人出现在了建筑中时,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第一个病死者的出现可以说是积蓄已久的结果,可是第二个病死者、第三个、第四个,甚至是直到后来如同多米诺效应一般接连出现了死者后,人们已经无法再平静下来。
想到这,景夏忽然握紧了双手,心中刺痛不已。
王管家就是在这场变异开始时,就随着那数以万计的病死者一起死亡的。他也正是因为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一向疼爱自己的老人在自己面前合上了眼,才真正意识到——
末世来临了。
“少爷,你怎么哭了?”看着青年眼角的泪水,王管家立即走上前,安抚着说道:“没关系,虽然其他人都离开了,但是我还在这里陪着你。老爷现在在S市出差,等到这次事故结束后,他也会回来的。”
听着王管家焦急关心的声音,景夏慢慢咬紧了牙齿。他忽然抬手,一把将眼眶里湿热的液体抹去,然后握住了这个老人粗糙的手,说:“王管家,不……王爷爷,我带你一起走!”
因为在末世后失去这个老人太久,以至于景夏一开始就忘记了对方的存在。甚至是在自己重生后,他只想着要赶紧去找纪川呈,而忘记了要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王管家闻言一愣,问道:“少爷,上头的人不是说要待在房子里不能在太阳下乱走的吗?你怎么……”
“相信我。”
漂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景夏认真郑重地凝视着眼前疑惑不解的老人,令王管家惊骇地愣在了原地。那眼神是他几十年来很少见到的凌厉锋锐,王管家这一生见过的年轻人之中,只有那位与景家交好的纪家的少爷,才有这样锐利的眼神。
这和他以往了解的少爷不同。
没有了张狂与霸道,少爷就好像在一夜之间忽然醒悟了似的,从一块需要打磨的璞玉变成了闪耀着灼人光芒的美玉。将浑身上下尖利的刺都收敛起来,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肆意张狂的景夏。
“王爷爷,你先去把房子里所有的罐头和储存时间较长的食物收集起来,我去车库里拿车。”虽然眼眶里还泛着微微的红意,但是景夏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有条有理地开始指挥起来:“我记得父亲的书房里有珍藏着几把长刀,保险柜的钥匙只有你和父亲有,你去帮我取一把来吧。”
听着景夏的话,王管家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少爷,你为什么还要刀?难道我们这次出去,是有什么危险吗?”
景夏微微眯了眸子,语气淡定地说:“我们去找纪川呈。”
王管家更是疑惑不解:“为什么要找纪少爷?我记得纪少爷现在应该并不在B市。”
景夏摇了摇头,道:“他在。”顿了顿,他又说道:“就在纪家。”
王管家愣了愣,然后并没有再多问,只是笑着点点头便去准备景夏刚才所说的东西了。这位慈祥的老人一生无子,于是早就将这位小少爷看作自己的亲孙子。作为一个合格的管家,他不需要去询问对方原因,他相信并支持少爷所做的决定。
景夏静静地望着王管家的背影许久,然后才忽然转了身,开门向车库走去。
纪川呈是他的竹马之一。
如果要说他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是谁,曾经景夏一直以为是纪川呈和吴继清。但是,所有人都说,逆境是最好来评判一个人的环境,这句话果真不假。
他从小与纪川呈和吴继清两人一起长大。景家世代经商,在B市商界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而纪川呈则是出身于军队世家,一门三将帅。至于吴家,则是B市政坛中最近十几年崛起的新秀。
在末世中,景夏从一开始与吴继清、苏唯尚几人一起携手逃生。但是,直到后来被吴继清亲手赶出队伍,他这才发觉——
吴继清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因为往日的生活太过优越,也不需要太多烦恼,所以他可以和吴继清一起称兄道弟。但是……当灾难真正降临时,吴继清却一次次地选择了那个虚伪无耻的苏唯尚,而将他推入火坑。
苏唯尚是景夏同父异母的弟弟,因为私生子的出身,一直没有被景家承认。
吴继清明明知道苏唯尚是景夏这辈子最无法原谅的人,可是他却在末世里处处为了苏唯尚,而与景夏做对。
景夏却始终记得上辈子在末世里,吴继清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阿景,你不要总是对小尚抱有偏见。做你父亲的小三、绑架你、气死你母亲的是小尚的妈妈,和小尚无关。你不要因为父辈的事情就对小尚处处刁难,你这样让我很难做。”
他万万没想到,吴继清居然能厚着脸皮将这些话说出口!
苏唯尚的母亲苏雅林,是景夏父亲的初恋情人。景父明明在大学毕业掌管公司后就与景母因为商业联姻的关系而结婚,该分手的已经分手,苏雅林却一直喋喋不休地纠缠着景父。而当时意志不坚定、尚且单纯的景父便出了轨,甚至生下了苏唯尚。
如果是这样,景夏便也不至于恨苏唯尚到这种地步。
就算苏雅林买人绑架自己、差点让年幼的自己死去,就算母亲因为苏雅林绑架自己的事情而气得旧疾复发因故去世,这些都与尚且年幼无知的苏唯尚无关,不至于到恨之入骨的程度。
但是,苏唯尚却根本与他母亲是如出一辙的无耻!
表面上装着一副白莲花的圣母模样,暗地里却处处与他作对,其用心之狠毒,甚至在其成年后还曾经买人暗杀过自己,想要实行与母亲一样的套路。在末世初期,他更是三番两次的将自己推入险境,乃至于在最后……
一想到最后那个头脑崩裂、连脑浆都好像迸了出来的感受时,景夏刚坐上了驾驶座上的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整个人的脸色都苍白起来。一种钻入脑子里的疼痛从头皮开始一直蔓延到了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让他瞬间失去了控制身体的能力。
在末世那最后的一场兽潮战争中,苏唯尚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将他的身体吸了过去,然后——
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和死寂一般的黑暗。
而景夏一睁眼,看到的便是那阔别了两年的卧室天花板。窗外和煦的阳光依旧是没有被死亡侵袭过的美好,没有了末世里每个人都担心下一秒是否就会死去的紧张气氛,在这样平静的环境里,景夏只是愣了一瞬,便立即决定赶紧去找纪川呈。
他需要在最快的时间里找到纪川呈,并且将末世即将开始的事情,告诉给对方。
作为华夏最年轻的少校,此时的纪川呈正好回到B市受封中校军衔。只可惜这些都被突如其来的末世打扰了,所以即使到了末世,他也一直都是少校军衔。
“砰”的一声,王管家将一个大包放在了车子的后备箱中。他打开车门进去,然后将少量的一些食物直接放在车后座,接着笑着说道:“少爷,我已经将房子里所有的罐头和压缩食物都收拾好了,还有一点饮用水。至于老爷的长刀里,我拿了那把最新的,趁手。”
“谢谢你了,王爷爷。”
景夏轻轻点头,然后他便一脚踩下了离合器和油门,驶出了车库。不过多久,车子便驶上了道路,驶上了那条人烟绝迹的道,驶进了这个荒败森冷的城市。
太阳依旧如同过去的上亿年一样,温柔和煦地将自己的光芒洒在这颗她所珍爱的地球上。温暖的日光照耀着那个沉睡已久的城市,明明还是与过往从无差别,所有人却都以为这颗尽情燃烧自己的恒星发生了巨变。
景夏用力地握紧了方向盘,紧咬下齿——
根本不是太阳黑子异常活动,而是……
全球进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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