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死局不是异能的问题、不是谁先死的问题, 而是——时间的问题。
爱神无意间的一句“还要多久”, 让死神有了新的思路。
死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和池嘉言在所谓的循环里经历了九十九次, 如果他们真的还在循环里,那么这些节点就像个圆环一样,自始至终都存在。
即使死神以为自己已经改变了未来, 可是那些不过仅仅是圆环中的未来而已。
这意味着在这个循环里,时间本来就是恒定的。
池嘉言刚才说, 他们像在玩一把游戏, 每一次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后都在读条重来。
这一次因为他们进入了结界里意外的没有即刻死去,他们便有了扭转的筹码。
那么为什么不换个思路,不要重启, 而是一直跟着这个游戏走下去呢?
只要池嘉言没确定任务完成,只要池嘉言活得足够久, 久到能到达一切开始时的节点,也就是游乐场那天——世界上便会同时存在两个二十七岁的池嘉言,并且合二为一。
循环从那天起将不攻自破。
他们其实根本不需要现在就破局。
死神知道办法可行, 可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他们可能不能活到九年以后了。
至少不能同时活下去。
“哥哥,你在想什么?”池嘉言躺在床上, 侧身抱着死神的腰。
死神低下头过头,长发顺着动作倾泻而下。
他还没穿衣服, 这幅形象却并不显得轻佻或者色-气, 依然如同最高贵的神祇。
他的凤眸微敛, 神色淡然, 全然没了刚才的愤怒之意。
“没什么。有我在,你睡吧。”死神摸了摸他的头。
池嘉言看起来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他脸色依旧很苍白,乖顺的把头放到死神的大腿上,不怎么在意的顺着死神的话应了一声。
死神在这里,的确令他感到安心。
片刻后,感受到主人想法的苍风强撑着孱弱的躯体从床上跳了下来。
本来抱着苍风的池嘉言已经睡了过去,苍白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几分,此时苍风一走,他就像怕冷一样下意识蜷缩起身体。
死神把被子拉过来,将他盖好,又在额头上吻了一下。
苍风的四条腿都打着颤儿。
它竭力让自己化为巨狼形态,载着主人离开了这个结界。
死神回来已是很久以后。
已经醒来躺在床上发呆的池嘉言似乎根本没察觉到他出去过。
“吃掉这个。”死神往他嘴里塞进了一颗圆圆的糖丸。
池嘉言舌尖感到甜意,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哥哥什么时候买的糖……我好喜欢这个味道。”
死神却看了他半晌,才沙哑着嗓音问:“嘉嘉,上次我送给你的小瓶子还在不在?”
池嘉言闻言笑了笑,乌黑的眸子柔柔的:“在啊。”
那个瓶子小小的,像个漂亮的吊坠,被他做成了项链随身携带,来了这里之后就取下来放到了枕头下面。
苍风趴在一旁,听到主人的问话很自觉的把枕头拱开,然后又什么精神头的趴了下去。
池嘉言拿过瓶子放在指间端详,忽地又捏在手心,警惕道:“哥哥你该不会是想要回去吧?这是我的了。”
死神道:“不会。”
池嘉言装作松口气的样子:“那就好。”
这次过了很久,死神才说:“我需要……装进我的记忆。”
“什么意思?”池嘉言坐了起来,“为什么要装进你的记忆?”
窗外的雪比之前下得更密了。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苍风极为不舒服的清晰的喘气声。
死神站起来走向窗前背对着他,身影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高大:“嘉嘉,你会不会听我的话?”
池嘉言下意识攥紧了床单,意识道他要讲什么不好的事:“你要做什么?哥哥?”
“你先回答我。”死神的侧脸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会。”
“很好。”死神淡淡道,“这一次,你得给我好好的活着。等到我们下次见面时,你得负责把记忆还给我。”
“下次见面?”池嘉言紧张追问,“为什么要下次见面?”
死神转身抱起池嘉言,像抱一个小猫咪一样,他温柔的吮去池嘉言脸上不自觉流出来的晶莹泪珠。
池嘉言能感觉到他那股霜雪气息还在,却已经淡了许多,还夹杂了一些不太熟悉的暴戾和躁动。
“还记得吗?”死神或许是体力不支,将同样浑身赤-裸的池嘉言按在了玻璃上以便省力,被晦魔反噬的痛苦正在侵占他,“你的二十七岁……一切开始的那天。”
池嘉言被玻璃凉得浑身一哆嗦,却根本无暇顾及:“为什么问这个?”
光是听到这种话就知道一定是在准备什么不好的铺垫!
“我需要你活下去,覆盖一切开始的那一天。”死神道。
“你呢?你是不是要死了?我不要,我不要你死!”池嘉言再笨也知道死神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了,“我才不要一个人活到二十七岁!”
“不听话不是乖孩子。”死神惩罚性的咬了他一口,“现在的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我死后你敢自杀试试看。”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池嘉言哭道,随即又反应过来,“你刚才给我吃了什么?!”
死神不回答那个问题,还在他屁股上狠狠打了一巴掌,丝毫没有收敛力道,甚至打出了个巴掌印。
“自杀这种事永远也没有下次。”死神冷道,“你好好听我说话。”
池嘉言不肯,张口就要去咬自己的舌头,想强行重启循环。
死神堵住他的嘴,含糊骂了句:“果然是笨蛋。”
“你给我吃了什么?”池嘉言的声音像猫叫一样柔弱,“你、你不准走!我宁愿死也……”
两人吻到深处又躯体纠缠,这不肯听话的人才慢慢在律动中败了下风。
“这次听我的。”死神把分析都简要说了一遍,“你唯一需要做的是去游乐场找到你自己,然后等我。”
“要是你算错了怎么办!你会永远被时间抹去!会消失的!我不要这样,我不要赌,我们再想想其它的办法好不好?哥哥……求求你……”
“嘉嘉,你爱我吗?”
这是他们第一次说到这个字眼。
死神的脸上有一股清晰可见的黑气。
池嘉言再傻也明白刚才吃的什么了,他泪流满面,一边疯狂的点头一边吻了上去:“我爱你啊!我爱你哥哥!……”
“很好。坚持下去,在你的二十七岁等我。”
池嘉言昏过去前听到这么一句。
“我会再次出现的。”
……
“我保证。”
死神把自己余下的生命力都喂给了池嘉言,然后将他带出来结界,去了医院。
这一次的循环即将终止,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
好在他有一群愿意无条件帮忙的同僚,原来这些奇葩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不是没有原因的 。
在池嘉言昏迷的时间里,他还做了很多事。
鹿呈继承了死神之位。
梦神分离了他的记忆。
爱神负责照顾池嘉言。
运神负责医院的费用。
*
——“等等!”
电话那头的男人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疑惑道:“你说谁负责你医院的费用来着?”
池嘉言愣住:“运神啊。他的名字叫孔方。”
男人本来还有点耐心听下去,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破口大骂:“孔你妹啊孔方!帮你给医院交钱的是老子何康成!!池嘉言你行啊,我辛辛苦苦攒的钱全拿给你交医疗费了,你他妈醒来给老子说故事?!”
池嘉言被吼得脑仁疼。
他试图解释,却差点被何康成震破耳膜。
“和死神谈恋爱?!”何康成似乎要暴走了,“谈你妹!亏老子担心你担心个半死,又不敢来看你怕倒霉,每天打电话遥控指挥护工照顾你,你说你一个孤家寡人的,要不是我你早死在路上了。还和死神谈恋爱,鬼扯淡!我看你是鬼门关走一遭吧!这笔钱记账!”
池嘉言还来不及说一句话,电话就被挂断了。
护工推门进来,见他醒了:“池先生,你醒了啊?要不要我帮你叫医生?”
池嘉言醒来是在这天早上。
他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有点分不清现在是什么年月。
第一时间想起来的是自己的二十七岁生日,是和鹿呈他们一起过的。因为器官衰竭的缘故,他一直都在住院维持生命,还好这些朋友常常都来陪伴。那天晚上破天荒的和霍心一起出去喝了些酒,回来便睡得不省人事。
醒来却不见了他们的踪影。
医院不是他记忆中那家医院,医生和护士也通通换了人,连身边的衣物手机等都完全不一样了。
手机里面有很多不认识的手机号码,他一边翻着,何康成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他接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像是和他深交已久的朋友,他很放心。可是面对他的疑问,对方首先问他是不是摔坏了脑子?
然后……
就是刚才那样了。
医生来检查,问了一些他的情况。
池嘉言道:“我怎么了?”
护工在一旁替他给医生解释:“池先生醒来就好像不对劲,忘记了很多事情。”
“你前几天在路上摔到头部,有轻微的脑震荡。”医生安慰他,“出现暂时性想不起事情或者少量幻觉都是正常的。”
“幻觉?”他愣住。
“嗯。”医生点点头,“别担心,休息休息就好了。”
池嘉言止不住开始手脚发抖。
他看向窗外,天空亮堂堂的,城市的喧嚣传进病房,似乎一下子把他拉回了现实。
何康成来的时候池嘉言正坐在床上画画。
床头柜上已经叠放了厚厚的一沓,全都是画的同一个人,也不知道画了多久了。
那个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色的长袍,面容俊美无俦,神色却冷如千年寒冰。
有的画上,这个男人手持惨白色的面具;有的画上,这个男人身骑一匹巨大的墨狼;有的画上,这个男人吞噬凶猛的魔鬼。
“你这都是画的谁?”何康成拿起一张纸。
虽然只是一副画而已,那画中男人的冰冷凤眸却让他止不住的心里发毛,差点双腿一软给跪了。
池嘉言道:“陵霄。”
“谁?”何康成没听过这个名字。
“死神。”池嘉言见他露出那种“你疯了”的表情,补充道,“你见过的。那次你们家房子拆迁你要跳楼,是他救了你。”
何康成放下画。
这下他是真的觉得池嘉言疯了。
“我什么时候就要跳楼了?”何康成说,“我家房子拆迁都是高中毕业后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就和你一起在论坛上接活是你的搭档了,我还跳楼?这家医院到底行不行啊,你就摔了一跤怎么给甩出妄想症了?”
池嘉言顿住了手中笔。
过了很久,他才嘴硬道:“我才没得妄想症。要不然你回我家去,我家往二层走的墙上有一张照片,上面有他的照片。”
何康成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嘉嘉,你家清水小区那个破房子,哪里来的二层?”
“清水小区?”池嘉言闭着眼睛摇摇头,“不,我家在西区,是一座小庭院。清水小区我早卖了。”
何康成这下真的没办法放着不管了。
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到了下午,他带来了一个人。
“秋秋姐。”何康成道,“你给嘉嘉说说,他家到底是在小庭院还是清水小区?”
池嘉言听到这声音往门口看去,刹那间睁大了眼睛。
竟、竟然然是于小秋?
于小秋看上去和过去变化挺大,烫了一头卷发,高跟鞋,超短裙,手挽某大牌包包,一举一动皆是少妇味。
她不由分说的走过来,一把摸上池嘉言的额头:“没烧啊。”
“……秋秋姐?”池嘉言傻了。
“还记得我啊,那就是没疯啊。”于小秋说,“臭小子,每次都赶老娘走,这下玩儿大了吧。要不我给我爸打个电话,让他给你换个医院看看?”
“也行。”何康成说,“我看得给他弄个专家看看……”
两人说了一阵才反应过来主角没反应了。
不约而同的看过去,只见池嘉言站在窗口,傻傻的看着天。
不可能的,不可能都是幻觉。
他记得自己当初醒来也是在医院里,因为器官衰竭,插着管子住在加护病房。
他记得他哭着要找陵霄,被爱神死死的抱住轻声安慰。
他记得鹿呈继任的那天终于去买了一双鞋,成年的鹿呈也化成了一头巨大的墨狼作为坐骑。
他还记得自己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闪亮的小瓶子,那是陵霄的记忆,曾经瓶子里装着另外一样东西,比起那个,他觉得这个记忆才是他的幸福。
现在他摸了摸空荡荡的脖子,那里却空无一物。
他是不是……真的疯了?
经过半个月的转院治疗,池嘉言终于想起来了自己的事情。
一切都和何康成以及于小秋说的一模一样。
他叫池嘉言。今年二十七岁。
他是个言灵,靠论坛接单为生。
他家住清水小区,孤家寡人,前几天一个人出去过生日,喝完酒不慎在路上摔了一跤,仅此而已。
那梦里的一切都仅仅是个梦而已。
可是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想不起来了。
有一天路过一家纹身店,池嘉言想起了梦里的一场谈话。
陵霄。
那个人的名字代表直上云霄,是云的意思。
他走了进去,像是做个纪念一般,也给自己纹了一个云朵图腾的纹身。
因为纹身有点疼,回家的时候就直接打了车,师傅为了绕近路选择了走春楠市西区。
“嘉嘉。”何康成打电话来,“那个游乐场老板,就是那个林总又打电话来了!新开的那家弄得他很恼火,让我们接单子,你做不做?”
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是一座小小的破旧庭院。
“你说什么?”池嘉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游乐场!”何康成不耐烦,“价格很高!错过了就没有了!”
池嘉言挂断了电话,大喊:“师傅停车!停车!!”
出租车司机不明所以,却被迎面扔来一张百元大钞,那乘客等不及找零便冲了下去。
路上擦肩而过的车辆按响了尖利的喇叭声,池嘉言不要命的冲向马路对面。
他无法控制自己狂跳的心脏,他想起来了!
生日的前一天,他害怕未知的事情发生,提前将陵霄的记忆藏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那个小瓶子应该是被自己埋葬在了院子里的那棵黄桷兰下!
昏暗的光影中,他疯狂的以手掘土,十指的指甲都几乎翻了过去。
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眼泪也飘散在了夜风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在泥土中找到了一个闪着金光的小瓶子。
是陵霄的记忆!!
他没疯!
狂喜还没散去,更多的金光却逐渐闪耀了起来。
池嘉言在泪眼朦胧中,看见了令他如坠冰窖的一幕。
这棵黄桷兰下,密密麻麻埋葬着许多的闪着金光的小瓶子——如果仔细的数一数,应该是100个。
就像是,这件事情已经发生过一百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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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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