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44章(1)
5月17日这一天,赵萧君记得非常清楚,她去位于国贸双子楼的同城公司应聘。耸入云霄的双子楼,看着就令人头晕目眩,眼冒金花。前去应聘的人寥寥无几,负责面试的经理看了她的简历,特别注意地问:“赵小姐似乎急于找工作,可是为什么要离开‘齐成’公司?”赵萧君有些黯然,只能随便瞎编了一个借口。那经理敷衍她一番,客气地说请等待公司的通知。赵萧君意兴阑珊,垂头丧气地走出来。当她在大厅远远地瞥见“齐成”的人马大摇大摆走出来的时候,才知道那经理并不是随口提到“齐成”公司。
她没有进通道等电梯,而是避开人群来到安全出口。她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和成微见面,也不想再看见“齐成”的人。推开紧塞的门,阴冷晦涩的空气迎面扑来,楼道既阴暗又狭窄,阴森森,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她深吸了一口气,要爬二十一楼总要做些心理准备。台阶有些窄,并不好走,大概是因为长久没有人气的缘故,空气中有灰尘发霉的味道。一层又一层的台阶似乎永远都走不完,拐了一个又一个的弯,还在不停地转,她有些晕乎乎的。
扶住栏杆喘气的时候,抬眼看去,心头忽然刮过空荡荡的风,吹得她浑身发凉,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似乎就要永远被囚禁在这里。这样的环境下,人变得尤其多心,总是疑心疑鬼,神经兮兮的。她似乎听到下面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背脊立即变得僵硬,心跳加速,莫名地觉得恐惧。可是仔细一听,似乎又是自己的错觉,什么声音都没有,仿佛真有鬼在作祟似的。一个人长期处在这样的环境下,一定是要发疯的。
赵萧君屏住气,按住胸口站在那里,侧耳细听了一会儿,断断续续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楚。她才松了一口气,果然是有人朝这里爬上来。可是马上又提高警惕,单身女子在楼道里遇险的事例多的数不胜数。她站在那里微微喘着气,提心吊胆,一脸戒备地盯着来人。脚步声仿佛在脚底下响起,她小心地从栏杆上探出头去。似乎是一个男子,拉紧的神经不由得绷得更紧了。
等来人拐过弯,脸对脸碰上的时候,她大吃一惊,失声说:“成微!”心里的担忧害怕自然而然一扫而空。成微大概走得有些急,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装扮,却大口大口喘着气,甚至难得地出了满头大汗。他这样心急火燎,没命似的跑上来,见到赵萧君反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赵萧君心口一松,也瞪眼看着他。
好半天,成微才轻咳了一声,打破沉默,低声说:“走吧。”醇厚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来回激荡,“嗡嗡嗡”的仿佛就在她的耳朵底下。成微不再看她,带头往下走,比来时的脚步却慢得多了。赵萧君自然也不说话,也不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问了也是徒惹尴尬,闷着头跟在后面,可是神思恍惚,漫不经心。成微时不时停下脚步,侧身站在台阶上往回看,很有耐心地等着她,却不出声催她。赵萧君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得加快脚步,大理石的楼梯极容易打滑,她一个不小心,从转角的台阶上滚下来。
成微眼明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可是她已经狠狠跌倒在过道的转角处,手肘还“砰”的一声撞到墙上。赵萧君疼得缓不过气来,身体仿佛摔成了两半,似乎感觉到耳膜在震荡,心脏压得很难受,瞬间一定被摔得移了位。成微小心翼翼地扶起她,连声问:“萧君,萧君,你怎么了?你怎么了?”焦急的神情不言而喻,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慌乱过。赵萧君等疼痛过去,连忙说:“我没事,我没事。”挣扎着要爬起来。
成微一直在她耳边说“萧君,对不起,对不起”,仿佛一切都是他的错,似乎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赵萧君安慰他:“没事,只是摔了一跤而已,又没有伤到哪里。”成微仍然不断地道歉,十分内疚自责——似乎还有一丝的懊恼。反倒弄得赵萧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如何应付这样的成微。
又坐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事,她才爬起来。成微紧紧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往下走,缓慢而稳定,像座山。赵萧君欲抽回手,客气地说:“没事,刚才是太急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成微抿着嘴唇,一句话都不说,依旧紧握住她的右手,带着她小心地往前走。无数的台阶总有走完的时候,赵萧君后背上黏答答的,全都是汗水。
成微推开卡得紧紧的门,示意她先出去。赵萧君一脚刚跨出来,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对面明晃晃的大块玻璃的反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在阴暗湿冷的地方待了那么久,突然间还不适应这样明亮的阳光。成微站在她侧面,刚好挡住反光,说:“走吧。”赵萧君刚要举步,手机丁零零地响起来,成微很自然地站在旁边等。
赵萧君有些诧异,是家里的区号,却是陌生的号码。对方的声音并不熟悉,带点不确定地问:“是赵萧君吗?”赵萧君回答说是。他立即解释似的说:“哦,我是小木的父亲。”即是她的继父。她有些诧异,她继父从来没有给她打过电话,还是很礼貌地说:“叔叔您好。”他犹豫了半晌,支支吾吾地说:“刚才一直给你打电话,老是打不通——”楼道里信号不好。
然后又问她身体怎么样,他从来不给赵萧君打电话,难得打一次倒是拉拉扯扯专门讲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赵萧君想他大概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需要她帮忙,于是说:“叔叔您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开口。”他才知道赵萧君误会了,只得硬着头皮说:“你母亲前几天很不舒服,痛得非常厉害,后来到医院检查了一下,查出是慢性非萎缩性胃炎腺癌,是晚期……”
赵萧君一听见是癌,整个人轰的一声,山崩地裂,全身的力气猛地被吸光一样,手机都拿不稳,“当”的一声掉在光滑可鉴的大理石地板上。成微赶紧走到她身边,吃惊地看着脸色突然间变得灰暗惨白的她。
成微用力揽住她,低头在她耳旁低声说:“萧君,发生什么事了?”声音缓慢沉稳,不轻不重,像黑夜里波涛汹涌的海面上隐约可见的灯塔,充满镇定人心的力量。赵萧君抬起头无助地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氤氲的水汽,眼前的一切似乎瞬间失去了颜色。好半晌,意识重新倒流回身上,垂着头哽咽说:“我要回家。”成微什么都没问,点头说:“好,我送你回家。”打电话立即订机票。
赵萧君茫然混沌的脑海里全是母亲的影子,心上压着的是泰山的重量。其实说起来,她跟着母亲并没有生活多久,小时候只剩下模糊的影像,真正算得上的是高中那两年,可是过得也并不怎么舒适。后来离开了,每次回家也都是来去匆匆的。尽管这样,她母亲却是她死寂灰暗的心灵上的一股清泉,虽然只是一点点,可是已经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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