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彦霖从小黑屋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精神恍惚。
每走一步靠的不是意识,而是身体本能和记忆。
慕锦歌拉开门,方才唇边的笑意如同昙花一现,稍纵即逝,现在已经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冷淡神色,她把目光从侯彦霖身上移开,落到不远处的烧酒身上。
此时烧酒正竭尽全力躲在桌椅下,收腹提臀两爪抱头,可惜精力有限,收住了前头就管不住后头,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在凳子腿后面暴露了一半。
它听到了慕锦歌的声音响起,如同阎王在下发残酷的死亡通知书:“下一个,烧酒。”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过来。”慕锦歌淡淡道,“不要让我去拎你。”
听了这话,烧酒打了个寒颤,不得不四脚着地,缓缓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迎面与侯彦霖擦腿而过,烧酒小声地问了句:“喂,大魔头,情况怎么样?”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烧酒察觉出不对劲,于是费力地仰起头,可是从它这个高度和角度却只能看到对方的下巴和鼻孔,并不能看清对方的神色。它又唤了声:“大魔头?”
侯彦霖还是没有给出回应。
这几秒钟的沉默迅速渲染了一种凝重紧张的气氛,仿佛是在暗示主人公的悲惨命运,为即将展开的悲伤故事埋下伏笔。
烧酒更害怕了。
……连一向风雨不动的侯彦霖都沉默不语了,它进小黑屋后能好吗?!
然而它已经没有拔腿就跑的机会了,因为慕锦歌亲自走过来把它给抱了起来。
烧酒看着小黑屋一点点逼近,挣扎着朝唯一的同谋伸出猫爪发出最后的求救信号:“霖哥哥!霖爸爸!霖爷爷!救我!”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慕锦歌轻轻地抚了抚它的背,道:“乖,你就算叫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烧酒顿时猫毛耸立,就这样被抱进了休息室,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大门被关上了。
侯彦霖就这样失魂落魄地坐回了收银台前,两眼放空,连工作服都没有换。
一位喝完下午茶的熟客要结账离开了,拿着订单走到收银台前对他道:“老板,买单。”
“……”
客人见他没反应,又叫了一声:“老板?”
“哦,好。”侯彦霖终于回过了神来,接过订单和钱,然后找零。
客人有些无语地看着他递给自己的这张红色毛爷爷,好笑道:“我给了你一张五十,你怎么找了我一张一百?”
侯彦霖点了点头,无比真诚地说了句:“新年好。”
客人:“……”敢情这么早就开始发新年红包了?
站在不远处打扫卫生的小山拉了拉身旁同事的袖子,有些担忧道:“雨哥,咱们老板是抽了什么风?平时有客人少给了两毛钱他都不放过,今天怎么铁公鸡拔毛,变散财童子了?”
雨哥瞥了收银台一眼,不以为意道:“人家家大业大的,散散财济济世也正常吧,现在的有钱人不都喜欢做慈善吗?”
“他这慈善也来得太突然了吧,”小山越想越觉得奇怪,忙拉着雨哥,“你去看看吧,别一天下来咱们不赚倒赔了,老板娘知道了肯定得生气。”
虽然很不愿意与侯彦霖主动接触,但雨哥经不住小山说,于是最后还是拿着抹布过来看看情况,他问:“老板,你怎么了?”
“小雨雨啊,”侯彦霖单手托着脸,幽幽地叹了口气,“你懂那种心意互通,你喜欢的人正好也喜欢你的感觉吗?”
雨哥:“……”
侯彦霖继续幽幽道:“唉,算了,想想你也没什么机会能懂。”
雨哥:“……”
这什么人啊!
作为一只单身狗,雨哥表示受到一万点暴击,遂怒而甩抹布,愤然离开。
谁要管这个该死的人生赢家啊!就让他散财散到倾家荡产算了!最好被老板娘打死!
而与此同时,小黑屋的谈话还在继续……
还不等慕锦歌开口,烧酒就飞快地组织起刚才调用内部程序联网搜索到的各种认错检讨范文,一本正经地主动开口道:“通过认真反省,我认识到自己犯的错误很严重,对此我感到十分惭愧,我真不应该违背学校……咳餐厅的规定,作为一名……一只猫就应该完全遵守餐厅的规定,而这次我却没有好好重视,我感到很抱歉,我希望学校和老师可以原谅我的错误,我是真心悔过的。”
慕锦歌:“学校和老师?”
“奇遇坊和靖哥哥,”烧酒努力维持淡定,“口误。”
慕锦歌看着它,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你犯了什么错?”
烧酒神情沉痛道:“暗中勾结黑暗势力,迫害排挤善良民众。”
慕锦歌实在听不下去了:“行了,别到处检索了,搜到的句子都不合适。”
“……”哦豁,被识破了。
想了想,慕锦歌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更喜欢阿雪?”
命中核心,烧酒低下了脑袋,闷闷道:“你之前不是说过吗?你喜欢狗,不喜欢猫。”
慕锦歌点了点头:“嗯,确实。”
这下烧酒连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但打个比方吧,我看阿雪就像在看别人家的孩子。”慕锦歌耐心道,“别人家的孩子再好,也永远不可能比自己家的亲。”
闻言,烧酒抬起头,愣愣地望着她。
慕锦歌揉了揉她圆滚滚的脑袋,温声道:“心里有烦恼,你找侯彦霖说,这个没问题,我也不会怪你,是我没有给你安全感。”
“靖哥哥……”烧酒感动得来眼眶都湿润了,但转而觉得有些不对,“是不是大魔头把锅都帮我背了,所以你才不训我?我看他出去后魂不守舍的,其实这次主要责任在我,是我在电话里对他添油加醋了……靖哥哥,我看得出大魔头很在乎你,你不要生他的气了。”
慕锦歌实话实说:“他没有帮你背锅,很快就把你给卖了。”
“……好的,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谈话和平结束,是时候为晚餐时段做准备了。
休息室的门如同连接着屋外某人的神经,门一被打开,侯彦霖就转过头看了过去……
只见慕锦歌一脸淡然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屁颠屁颠的烧酒。
大概是察觉到望过来的目光,慕锦歌抬眼看了他一下,但只是淡淡一扫,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接着,她便转身进了厨房。
侯彦霖:“……”
怎么回事?
难道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他让小山替他暂时看了会儿岗,然后自己也跟着进了厨房。
今天厨房就慕锦歌和小贾在工作,肖悦和问号休息。
他轻手轻脚地靠近慕锦歌,十分有眼力见地把对方接下来可能需要的材料端了过来。
慕锦歌抬头看了他一眼。
侯彦霖看着她扇动的睫羽,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不轻不重地挠了下,耳朵顿时涨出可疑的红色。他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锦歌,我喜欢你。”
慕锦歌垂下眼,看着菜板上的土豆,淡淡道:“我知道。”
侯彦霖看她切着菜,一字一顿地轻声问道:“你也喜欢我?”
“嗯。”
“那你……”侯彦霖抿了抿嘴,“可以抱抱我吗?”
一旁的小贾默默切着菜,心中念念有词。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慕锦歌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走开。”
侯彦霖壮着胆子,又凑到她耳边吹了口气,低声问道:“那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小贾眼观鼻鼻观心。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慕锦歌手一抖,刀工向来快准狠的她竟然犯了初学者式的错误,切到了手指。
“嘶。”她倒抽了口冷气,立即用手压住伤口,强迫止血。
还好伤口不深,创面也小,流的血不是很多。
但这也足以让某人心疼自责一整天了。
侯彦霖皱眉道:“靖哥哥,我帮你去拿创口贴,今天你就休息吧,我去叫问号过来上班。”
慕锦歌冷冷道:“你走开。”
“……”
“小贾,帮我去拿个止血贴。”说完这句话,慕锦歌把目光转向罪魁祸首,一字一顿道,“你给立即我离开厨房,今天之内都不许靠近!”
侯彦霖:“……”
他是不是应该欣慰起码对方没有直接回他一个“滚”字?
侯彦霖有点郁闷。
在他表白之后慕锦歌说喜欢他,这是答应了的意思才对,按照理论,男女主互通心意后,就应该自然而然地进入交往阶段,如胶似漆,甜甜蜜蜜……
但为什么靖哥哥好像一点都没有想和他发展更进一步关系的样子?
这个问题可把他给愁到了。
且不说之前那两段结束得有些滑稽的恋情,回国的这两三年,身边给他暗送秋波的女性塞十个奇遇坊都塞不下,在处理桃花的问题上,他已经是游刃有余、心得颇丰,甚至圈子里几个和他关系不错的男明星都会来向他取经。
对于如何在异性面前展露自己最迷人的一面又保持一定的神秘感,他深谙其道。除此之外,他还深知如何把暗含陷阱的情话说得漂亮自然,如何把委婉的拒绝修饰得情非得已,如何在热恋之中保留自我和清醒,独善其身……
然而现在他却笨拙得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这种笨拙感着实有点糟糕,就好像一个能说会道的口技者被麻醉了舌头,一个技艺高超的舞者被束缚了双腿,一个战绩累累的战士半天拔不开生锈的剑鞘……
过去的辉煌历史和头头是道的经验理论仍然存在于脑海中,但是却像是在朝夕之间变成了一堆废铁,毫无作用。自以为傲的双商也在面对那个人的时候约好了似的集体下线,将他残忍抛弃。
什么保留自我,什么埋藏陷阱,什么保持神秘感,什么独善其身……
现在想来全是笑话……
只要靖哥哥愿意跟他恩恩爱爱就行了!还怕什么不可自拔!
然而最心塞的是,当他恨不得把所有理智和精力都投入到这场热恋之中,对方却好像丝毫没有想和他恋爱的打算!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说是人生中的滑铁卢都不过分啊!
打烊回到公寓后,侯彦霖躺在沙发上开始思考人生。
思考未果,他掏出手机,抱着不耻下问的态度,给他发小发了个久违的微信。
没想到的是,对方这次破天荒地回得很快。
侯彦霖:兄弟,在吗?
巢闻:侯少,我是梁熙,巢闻在洗澡,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要是放在以前,侯彦霖肯定会趁机调侃几句,但现在一看,只觉得是羡慕嫉妒恨。
唉,什么时候别人找他的时候,能是靖哥哥用他的手机回一句“我是慕锦歌,我男人在洗澡,你找他有什么事吗”啊……
噫,想想就觉得有点小羞涩。
微信的消息提示音将他从脑补中拉了回来。
巢闻:侯少?
侯彦霖:[可怜]梁熙熙,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下,当时巢闻是怎么追的你?
巢闻:……
侯彦霖:我就是想参考参考。
巢闻:参考?哦,就是在三亚时你说的正在追的女生?
侯彦霖:嗨呀。
巢闻:嗯……在剧组的时候他有送我花。
侯彦霖盯着屏幕上的这一句话,忍不住笑了。
他要拿这个梗嘲笑巢闻三十年!
送花?
竟然用这么老土的手段?梁熙竟然都不觉得嫌弃?
啧……
四十分钟后,侯彦霖驱车来到慕锦歌家楼下,下车时手里抱着一束娇艳的红玫瑰。
喜欢黑暗料理女神请大家收藏:(321553.xyz)黑暗料理女神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