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们爱凑热闹, 老许家人也都无奈, 只是关了大门, 别个人爬墙头的, 爬树的, 他们也都管不了了。
按道理, 这村民迷信神婆驱邪, 当支书的许旺财那是要出面制止的,但傍晚时分,他到老许家看了, 许老太那表现状态完全就是非人类的,当然想要救她,也得用点非常手段, 许二强这回聪明了一把, 给许旺财送了半条大前门,这意思是明显的, 就要这个支书睁只眼闭只眼吧。
许旺财喜欢抽烟, 自然明白其中意思, 于是, 只嘱咐了一句, 别太张扬……
这个张扬两字说的是往村外扩散消息, 至于本村的,那就无所谓了。
所以,做法照常进行。
丁神婆不怕看热闹的人多, 某种意义上说, 她盼着人多,人多看到她做法灵验,她的名声才会传播更远,那样也才能赚更多的钱。
香案上的三炷香被点燃了。
烟气缭绕中,丁神婆命老许家人把许老太从屋子里抱出来,为啥要抱出来,实在是许老太情绪十分的亢奋,只要她一得了机会就会学狗吃食,学狗叫,自然也学狗吃屎。老许家人没法子,就把她给捆了,丢在炕上的被子里……
许二强跟许三利把五花大绑的老娘从屋子里抱出来,地上放了一块木板,木板上铺着一块毡毯,兄弟俩把老娘放在了毡毯子上,再抬头看着丁神婆。
“把她嘴上的布拿掉!”丁神婆诡异的眼神扫过许老太,嘴角先出一抹狰狞的冷笑,“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邪祟敢在我神婆跟前放肆!”
“神婆,若是拿掉布,我娘就会乱……乱叫!”许三利有点犹豫。
“对,是学狗叫……”许二强怕丁神婆没听清楚意思,就补充了一下。
“想要知道是什么邪祟附上她的身了,那就要她开口说话,如果你们不拿掉布,她怎么开口?她不开口,我怎么能驱邪?”丁神婆严厉地冲着许二强斥道。
“是,是,神婆莫怪,我实在是怕我娘叫的难听,吓着神婆了。”许二强毕恭毕敬地说道。
“哼,我什么没见识过?牛鬼蛇神,天地间的恶魔灾星,在我这里都将无所遁形,来吧,让老身我看看到底是什么如此霸道!”她刷地一下扬起手中的桃木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痕迹,月光浅淡,星光流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二强直觉得自己眼前随着那桃木剑掠起的,是一道金光!
他对丁神婆的崇敬之心,顿时汹涌澎湃。
“汪汪汪!”没有超出许家两兄弟的料想,许老太嘴上的布被拿掉之后,她发出的第一声就是狗吠,这狗吠声就跟他们家黑子的叫声一模一样的。
这回墙头上趴着看热闹的村民们都惊呆了。
人竟变成了狗,这……也太悬疑了吧?
大家都你看我,我看你,说也不敢多说话,有胆小的甚至悄悄溜下了墙头去,不敢再待着了,生怕那邪祟从许老太身体里出来,再冲到他们身上去,那可就是看热闹看出了灾祸,得不偿失了。
随着墙头上人数的减少,丁神婆的驱邪做法也正式开始了。
她先是从香案的一碗水中点了一下子,然后沾了水的手在许老太的头顶上转了三圈,随着转动,她的手指在不停地弹动,手指上沾着的水也瞬时就滴落在许老太的额头上,许老太被水滴一激,发出更为激烈的狗叫声,这声儿在夜色中传出去老远,引得村中其他民户中养的狗也一起叫了起来。
不过,若有细心的就能发现,这整村的狗都叫个不停,独独许老太养的那只叫黑子的狗一声不吭,它甚至有些害怕似的蜷缩在狗窝里,浑身瑟瑟发抖,一双狗眼里发出人在被惊吓后才有的那种慌张,失措。
许家妮跟罗惠瑛也站在院子里,不过,她们俩属于不被信任的,所以这几天也没人理会她们。倒是给了她们一些清静,想吃点什么,就去厨房里做点,端回小院吃饱了,娘俩就在一起聊天,说话,日子竟因为许老太的异常变得平静。
这会儿,罗惠瑛的眼神直直地盯着丁神婆,看她跟唱戏似的手里舞着个桃木剑,咿咿呀呀地,时而表情狰狞,时而表情随和,时而貌似央求,总之那情绪各种被她演绎了个遍遍的,那叫一个精彩。
换来的却是许老太一声紧似一声的狗吠。
叫得狠了,丁神婆的桃木剑一下子往许老太眼前一晃,她竟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儿,窜起来,张嘴就咬住了桃木剑的尖儿,把丁神婆吓了一跳,哎呀一声叫,唱腔断了不说,还一个劲儿地往后退,边退边嚷着,快松开我的宝贝啊,这可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额?
墙头上的乡亲们质疑,不都传言说,丁神婆这桃木剑是在那一年最大的一场洪水中,在电闪雷鸣的光景下,开天劈下来的一枚法器剑吗?
许老太是个中邪祟的人,自然听不懂神婆的话,所以,这牙口越咬越紧,越咬越用力,丁神婆呢,就在失态的状况下,往后扯剑,这一挣一扯,便闹出事儿来,只听得轻微的咔嚓一声,丁神婆蹬蹬蹬退后数步,一个腚瓜儿就跌坐在地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哇哇大叫,哎呦喂,疼死我了……我的尾巴骨啊……
那边许老太则安定多了,嘴里嚼吧嚼吧地把小半截的木剑给吃了。
众人目瞪口呆。
“神婆,您没事吧?”许二强哪儿见过这状况啊,小心翼翼地过去,问。
丁神婆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明白自己可不能在这里阴沟翻船了,那以后谁还相信她是能通天的神婆?
所以,她咬紧牙关,忍住了腚骨疼,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手里拎着那枚桃木剑,“老许家的啊,这邪祟太过霸道,你们也见了,我呢,只有使出的最厉害的一招儿了!”说着,她就来到了许老太跟前,许老太见她就跟见了仇人似的,汪汪大叫,眼珠子瞪得跟要吃了她似的,幸亏是捆绑着,不然冲过去咬断丁神婆的咽喉骨那都是轻而易举的。
丁神婆被吓得周身一哆嗦,脸色就白了几白,心底里一阵发毛,知道今儿个这事儿想了有些难了。
但再怎么也得装下去,不然就被人识破她的神技都是骗术了。
所以,她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纸包。
这是她最后的手段了。
这纸包里装着的是一些迷药,因为纯度很纯,所以,只要冲了水给人灌下去,那当即就能昏睡不醒。
她如今能做的也就仅是让许老太睡着了,然后就可以说,邪祟从她身上离开了,她丁神婆呢,也就好大功告成接了老许家的钱走人!
她一旦走了,那许老太再怎样那就跟她无关了,就是退一万步,这老许家的人呢找了她说她法术不灵,那她也可以说,她在那邪祟是不敢再上许老太的身的,但她丁神婆也不可能一直住在老许家吧?
说辞总归是有的,但当务之急是先把许老太制住了,她能脱身。
“拿水来!”丁神婆一喊。
许三利就屁颠屁颠地跑出端来一碗水。
“神婆,您这是……”许三利不解地问道。
“你娘身上附体的邪祟太霸道,我不得不采取特殊的方式,动用我用几十年修为炼成的丹药,这丹药可是耗费了我很多真气的,只要她吃下了,再厉害的邪祟也会抵挡不住跑掉的,那样你娘也就好了!快,给她服下……”说着话,丁神婆就已然把那纸包的白色药粉倒入了碗里。
“对,对,神婆,辛苦您了!”许二强这会儿完全依赖着丁神婆了,她说的那就是真理,哪儿敢心存一点质疑,接了这水碗,就端过去,许三利那边早就做了前提准备,两只手扒开了许老太的嘴巴,只等着他二哥把水碗端来,他们兄弟俩就把这驱邪神药给老娘灌下去了。
院子里,包括院子外头墙头上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许家兄弟的一举一动,没人想过,如果丁神婆这药粉是有假的。
只有许家妮知道,这纯属于胡说八道,丁神婆这招儿根本就是骗人的。
这回正好有一只蟑螂从墙角那里嗖地一下子窜出来,落在了距离丁神婆脚前边,丁神婆压根就没注意脚下的蟑螂,只是嘴边带着得意的笑,大概是在笑话这许家都是傻子,怎么就那么好糊弄呢?眼见着把许老太给迷昏过去,她拿到了钱就能走人了,这钱赚的也太容易了!
许家妮的心里一阵恼火。
心道,好你个老骗子,竟敢在姑娘我跟前耍大刀,好,我就让你变成一只蟑螂。
她这念头也就刚闪过,那边丁神婆忽然手中桃木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人呢做出来一个让众人瞠目结舌的动作,四肢趴在地上,嗖地往前一窜,竟窜出去五六步远,那姿势,那神情,让大家马上想到了一种极其让人讨厌的小东西——蟑螂!
丁神婆变成蟑螂了?
这个发现,让整个在场的人都吓傻了。
在许家院子里的许家兄弟手下一哆嗦,许二强手里的药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粉碎,许三利的手刺溜一下就滑进了许老太的嘴,被她狠狠地咬住,许三利吃痛,大叫起来,跟杀猪似的惨兮兮。
院墙上的那些村民们哪儿还敢看热闹啊,一个个连滚带爬地吓得跑回家去了、
老许家的院门内外一下子就清静了。
唯独丁神婆跟上了发条似的,沿着院子在不住窜来窜去……
“二……二哥,咋办啊?”许三利好容易把手指头从老娘的嘴巴里抽出来,皮都被咬破了。
“三利,你……你被老娘咬了,要不要去打狗针啊?”吴秀荣这边左手捂着闺女的眼睛,右手捂着儿子的眼睛,她自己吓得全身哆嗦。
“不……不用吧!娘又不是……”许三利刚想说娘又不是狗。
那边许老太就汪汪汪地冲着他咬汪汪,那声音简直比黑子还要像狗,许三利不言语了,脑子里也划过一个疑问,要不要去打狗针呢?
“三儿,你快点过来帮我,咱们把丁神婆给按住了!”看着丁神婆在院子里乱窜,推倒了箩筐,撞翻了水桶,许二强终于想到了,目前唯一紧要的是先把丁神婆给制住了。不然她这窜跳一晚上,他们院子里的东西不都得糟践了啊!
“好,我这就来!”许三利随便找了块破布溜溜,把流血的手指头给缠住了,然后就奔到许二强跟前,兄弟俩一起围堵丁神婆。
折腾了好一阵儿,他们才算是把丁神婆堵在一个角落里。
然后又七手八脚地把她给捆上了。
许芹儿跟吴秀荣去旁边棚子里又搬来一块木板,横放在许老太旁边,许家两兄弟把丁神婆抬过来后,就放在了那块木板上。
这下好看了,原本就一个许老太犯了邪祟躺在木板上,这回又多了一个丁神婆,俩老太太都躺在那里,都被五花大绑的看起来真挺诡异的。
老许家人盯着这一幕看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说啥好。
支书许旺财得了信儿,急急地带着村里民兵跑来,看了这俩给捆绑住的老太太,抓耳挠腮的,“这是什么情况?咋神婆还能被邪祟给上身了?”
“不……不知道啊,支书,您看咋办啊?”许二强都要哭了。
这请来的神婆也犯了邪祟了,她家人赖上他们咋办?
“你放心,我马上让人通知他们村的干部,让他们来带人!”许旺财这并非就是稀罕老许家人,单纯的做好事,实在是迫不得已,这丁神婆若是驱邪成功了,那他大前门也抽上了,这事儿就算翻篇儿了,也没人再提及。但这驱邪不成功,丁神婆还犯了邪祟了,万一正如许二强说的,丁神婆的男人来闹事儿,那事儿可就闹大了,这一闹大,再被乡里的领导知道了,估计他这个支书就当到头儿了,所以,当务之急,他得找个一根绳上的蚂蚱,这个蚂蚱绝不是丁神婆的男人,而是跟他一样怕事情闹大的,那就是三十里铺村的支书,这支书一定也知道丁神婆老给人驱邪,而且肯定也吃过丁神婆的礼,不然丁神婆不能如此的明目张胆,只要通知了三十里铺的支书,他们支书心知肚明,自然也是不敢声张的,只能乖乖地把人带走,那这事儿也就勉勉强强算是了了。
“二强,你们准备给人家丁神婆的钱,可不要少了,终究人家是尽心了,这好心办坏事,可不是她的本意!”左右浪费钱的也是老许家,他许旺财没必要给他们省!
“是,是,叔,您放心,说好的事儿……”许二强哪儿还敢不从啊,战战兢兢地就应下了。
天刚蒙蒙亮,三十里铺就来人了、
竟是他们村支书老吴亲自赶着马车,带着四五个人来接丁神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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