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千峰
秧歌队的人走在前面, 詹台一手抱着巨大的兽首, 一手拖着两根沉重的铁棍跟在后面, 被落下很长的一段距离。
兽首铁棍都极沉, 他头上沁出一层薄汗, 白皙高挺的鼻尖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汗滴。方岚心疼他, 伸手去拽他拖着的铁棍, 却被詹台隔臂挡住。
“没事儿。”詹台微微喘气,嘴唇朝前面撅了撅,示意道:“以前戏班子惯常用的手段, 磋磨磋磨新人罢了。明明可以几个人一起,或是干脆架辆手推车,非要年轻的壮小伙用身子去扛。”
“等到了地方, 我又累又渴, 咕嘟咕嘟一大瓶水喝下肚子,连吃饭的胃口也所剩无几, 刚巧替她省下晚饭钱。一举三得。”
他无所谓地摇头, 嘴唇轻轻勾出一个小弧度, 神情温柔地看着她:“慢慢走, 没事的。”
下一秒, 詹台眸色暗沉朝前方看了一眼, 见被落下的距离已经足够远,语气又带了几分凌厉,压低声音道:“你是怎么回事?我给你安排得好好地, 让你睡一觉。你又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这次又给我惹出什么麻烦了?”
他不提倒好, 一提起这事,方岚的火气噌地一下冒上头顶,低声怒喝:“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先倒打一耙!从哪里学来的歪门邪道,竟然对我下药?”
他笑得狡黠,两手虽不得空,却压低肩头去蹭她的肩头:“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还要多谢阿岚当年给我的灵感,要不是你当初下药,我这次难保能想到这招。”
方岚被他怼得哑口无言,还想回嘴,詹台却突然正了神色,目光炯炯盯着她:“说罢,这次给我又惹了什么乱子?”
她想反驳他自己从来没有给他惹过麻烦,可是话还没出口,就已经莫名心虚起来。
从重庆,到长沙,到厦门,再到香港。哪一次不是她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涉险,一腔孤勇以命相搏,几番生死关头,却又被他执着又倔强地拽了回来。
而今天,分明是他遇到了棘手的危险,可也是他,处心积虑要将她圈在房间里护她平安。
“也没什么。”方岚的嗓音低哑,半点也不在意她得罪的大同重阳教的大汉。
大约所谓安全感,便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不知何时开始,他在她心中再也不是一个十九岁的纨绔少年,而成为了一个能她所能,能她所不能的少年英雄。
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敢想敢说敢做,又聪慧世故果决。
仿佛天塌下来,也有他替她承担。
方岚小声问他:“我没事,倒是你自己,局都布好了吗?”
詹台不置可否。
老林前前后后布局数月,枕戈待旦只等这最后一击,自然准备得十分齐全。
他在晋祠迷晕方岚之后送她回酒店,安排妥当之后立刻赶到宁化府的酒醋铺子中。
老林穿着灰蓝色的长衫,背着双手站在天井之中,淡淡地看着酒坛中肆意游动的赤眼虹鳟,听到背后响动,连头都不回就问道:“办好了?”
詹台轻声答:“嗯。”
老林眸光一黯,轻轻叹口气,转过身来,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冷哼一声道:“阴山十方就算有再多传世的宝贝,也不够你祸害的。那乌金线香想来是你师祖留存多年的挚爱之物,死了也想带进棺材的,竟被你跟点根烟似的送出去了?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些!”
老林语气中满满皆是不赞同,肃着一张脸,眸中闪耀着审视的精光;“我已经送了她乾坤圈,足够护她平安无虞。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将你师祖的乌金线香用在她身上?”
詹台倔强地昂着头,脸色阴沉得仿佛滴得出水来:“钱财乃身外之物,詹台自来便不怎么在乎。何况师祖留下的法器,大多来历不明。詹台孑身一人,无意做那守财奴的阴山传人,只愿世间我所爱之人一生顺遂。”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此行艰险。若是…若是真有万一。”詹台深深吸一口气,“若是真有万一,我日后不能陪在她身边,也愿乌金线香能多护佑她一分半点。”
老林哈哈大笑,眼中严厉神色尽显,眉间怒意渐渐拢起:“怎么?若真的有万一,我既在此,又怎会让你出事?你未免也太小瞧我。”
詹台纹丝不动,冷硬倔强如同山间巨石:“你是你,我是我,出了事,谁护谁还说不准呢,何必这般自信?”
詹台这话,不仅狂妄至极,还十分不敬,与他平时八面玲珑知礼懂事的样子十分不同,像是格外努力营造他已成人,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的形象。
可他用力过猛,此时过犹不及,倒像是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老林看得通透,听他略带挑衅的言语,不仅没有生气,反倒带了几分欣赏冲他点点下巴。
“你说的对,是我肤浅了。莫欺少年穷。”老林笑笑,拍拍他的肩膀。
酒缸中的赤眼虹鳟原本停在水中一动不动,詹台刚刚靠近水缸,赤眼虹鳟便立刻瑟瑟发抖,
詹台上次发狂拿白骨梨埙砸它的一幕仿佛还在眼前。詹台轻轻笑了一声,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出来吧,此行还靠你。”
赤眼虹鳟身上鱼鳞大片缺失,仍是病病殃殃的样子,被老林一把捞起放在黑色的乾坤袋中。
“中元节当天见到那人皮尸蜡之后,我便开始追查他们的据点。追查背棍之人,和铁棍上站着的人皮尸蜡女童并不难,长风街上的掌市姓沈,最爱收养女童弃婴,她手下的女童灵巧,擅背棍杂耍,是当地社火社经常请去的娇客。
“就连旁人不屑收养的病童,她也照单全收。我只略一探查,就知道她那手所谓药到病除的绝技,便是将患病的孩童制成人皮尸蜡,行尸走肉般地活着。”
“可她在龙城盘踞已有年头,强龙难压地头蛇,我探知她居所之后反倒不敢贸然下手,怕不知她虚实,撞进了她的陷阱中去。”
“好在缅甸人十分小心谨慎,仍在广泛收集水尸魂的过程之中,尚未炼制成魂网。我只要提前布局,先于他们布下陷阱,便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龙城一绝,文宣双塔,于妙峰祖师明末修建,内藏舍利子,如擎天巨柱两两相对。”老林说,“龙脉自此处,镇汾河压东西二山,与系舟山天中山形成对峙格局,是绝佳的阴气汇聚之地。”
“炼制魂网,以阴气汇聚之地最适宜。我初入龙城,首先探查的便是文宣双塔附近。但是文宣双塔距离汾河尚有一段距离,以文宣塔为大本营炼制水尸魂需要来回奔波,并不方便。”老林说。
“我在文宣双塔旁边埋伏数日,并未见到有任何奇怪的地方,也不曾见到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夜半来此制作人皮尸蜡。”
“长风街上一间茶馆,为江湖上道友打探消息集聚之处。我扮作过路行商,在茶馆里饮茶打听,又听闻小店区王村南街有一栋荒废多年,出了名的鬼楼,青天白日里也会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十分渗人,平日里从来都没人愿意靠近。”老林继续说。
“闹市之中荒废的五层小楼,杀人藏尸都是绝佳的地点,听起来便十分令人生疑。”老林微笑,“所以我第二个探查的地方,便是传说中闹鬼的这五层小楼。”
老林换上一身青衣道袍夜探王村南街的鬼楼,怀中揣了黄纸符,手里握了金刚杵,守在土黄色的大楼之外。
大楼地处十字路口,正是阴气汇聚之地。周边商铺虽多,但规模不大,门面也显得十分破旧。紧挨“鬼楼”旁边,正是一家新开不久的七天连锁酒店。
“既是快捷酒店,多少有些迎来送往的腌瓒事。”老林冷哼一声,“黄纸符折成纸鹤,再用银杏水洒过,一晚上叼来不少鬼面蛛妖,却没有看见半只人皮尸蜡的影子。”
老林见状不对,皱起眉头,撩起道袍的袖子,顺着快捷酒店的防火门潜入荒废多年的“鬼楼”之中。
“鬼楼”是八十年代的建筑,废弃已有将近二十年,地面上水泥砖均已龟裂,石块碎溅满地皆是,出乎意料的是,楼墙壁上的爬墙虎却生机盎然绿意葱葱,布满整栋大楼,连窗户上都爬满了藤蔓。
老林掌心发烫,紧紧握住金刚杵,捏出一把绿豆迎着扑面的冷风撒去,扑簌簌落在破旧不堪的水泥台阶上。
并无鬼影,也无人声。
老林顺着长长的黑暗的走廊往前。筒子楼,一扇扇似曾相识的大门洞开,露出光怪陆离的门内剪影,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老林目不斜视,心头默默数着门的数量,待数到第十二扇的时候,老林蓦地回头,掌间金刚杵猛地向身后回去,雷霆万钧,在黑暗的空中划出一道赤金色的光芒。
面前一条条不规则的细纹,像是一面看不见边缘的透明玻璃在他面前碎裂。老林冷笑一声,将怀中叠成纸鹤形状的黄纸符掏出,星星火光燃在纸鹤尾羽之上,像黑暗中出现的萤火虫。
纸鹤一只接连一只砰砰地撞在已经碎裂的玻璃上,空旷的走廊里像是有细碎的哀嚎在回荡,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枯叶燃烧的臭味。
老林自鼻腔哼了一声,心中已经有了九成把握,掌心合十相对搓动,赤红色的火焰又燃到了金刚杵之上,像迎风燃烧的熊熊火炬。
他伸手直指面前碎裂的玻璃,冷冷数到:“一、二…”
三字尚未出口,老林便先已闪电般迅捷地挥出金刚杵。
只是那金刚杵挥出的方向,却压根不是朝着面前碎裂一半的玻璃,而是转了九十度的弯,直直冲着老林身侧黑黝黝洞开的大门砸去。
火光轰然腾起照亮门内,粗壮雄厚的绿色藤蔓布满了整间房间,此时像被火光灼痛一般飞速回撤,枝叶拍打在墙壁和门窗之上,像是在哀嚎一般。
“地锦小妖。”老林轻轻叹息,“所谓闹鬼的五层小楼,不过是一只成了年的地锦小妖,霸主这阴气极盛的地方潜心修炼,时间长了渐成气候,干脆搞出些鬼怪传闻,影响招商拆迁。”
“胆子也是够大的。”老林慨叹,“只是地锦既然已将此处霸居,那人皮尸蜡就不会再来此地了。”
他收服地锦小妖,那炼制水尸魂的据点却仍然没有什么头绪。龙城星罗棋布的大街小巷,近万平方公里,既能近水,又能养阴,还方便炼制人皮尸蜡的地点,到底在哪里?
“直到后来,得知中秋当夜会有灯光汇演的消息,我才又有了线索。”老林说。
“炼制水尸魂聚成魂网附身于我,仅靠生人活祭恐怕不足。中元夜当晚百鬼齐动,人皮尸蜡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在背棍上引饿鬼来袭,已经十分迫切,十分不择手段。等过一个月的时间,便是中秋夜,他们会不会趁着中秋夜的灯光汇演,再有些别的动作?”
“我再往下查,发现了一件极为巧合的事情。”
“今年中秋,为九月二十四日。而二十四年前的中秋夜,也恰逢同样的,九月二十四日。”
“二十四年前,中秋夜当晚,龙城太原在迎泽公园之中举办了一场震惊华北的灯光会展,煤海之夜。”
詹台皱起眉头,轻声询问:“中元夜百鬼出动是应了节气,那中秋夜的灯光会展,又有什么特别之处?”
老林站起身子,沟壑纵深的黝黑面孔上,露出悲天悯人的神情。
“公众假期,家人团聚。三三两两结伴,来到这盛世美景之前,享受一时的天伦之乐。”
“繁花锦簇笑语盎然之下,却又有谁能料到暗藏杀机?”
“无论是跨年夜的倒数盛景,还是这灯光璀璨的煤海之夜,汹涌的人潮仿佛台风天的海浪,逐渐逐步失控,血肉的重量远远超过水滴。只要,只要一个人,一只脚摔倒在地,身后的人潮,便会像坍塌的多米诺骨牌一样轰然倒下。”
“那一次的中秋夜,有百余条人命丧于迎泽公园七孔桥东。如今二十四年之后中秋,再有灯光汇演,又逢百余无辜惨死人命的死忌,你说,中秋当晚的迎泽公园,算不算得阴气汇聚的极佳之地?”
詹台眉梢高高一挑,轻轻说:“他们诱你来此,却又迟迟不下手。他们迫切搜集水尸魂,甚至不惜以无辜的七八岁女童活祭,想来,等的就是这一次的中秋夜。”
“迎泽公园七孔桥下,百余人命死忌当夜,趁阴气至盛怨气冲天的子夜,将炼制好的水尸魂结成魂网。”
“以魂网之阴毒,对上你手中至阳至纯的金刚杵,他们就终于有了胜算。”詹台慢慢握紧拳头,“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难怪你要选在中秋当夜动手...”
因为,再晚就来不及了。詹台将这句话慢慢咽下,与老林四目相对。
“今晚,我与赤眼虹鳟提前等在迎泽公园的七孔桥下,用墨斗线布下八卦十绝阵。”老林轻拍背后包裹,里面四方一个小盒,应当就是他提前备好的朱砂和墨斗。
“你去长风街上的茶馆找活计,带上我画的兽首面具,只说是来投奔沈姐的社火社,赚些外快。我已将一切安排好,到时你潜伏在沈姐的社火队伍之中。晚饭之后,她会打发你带着道具先回家。”
“你悄悄尾随在他们身后,确保他们最终的目的是迎泽公园。如果情势有变,千万记得随时来报。”老林仔仔细细吩咐詹台。
詹台重重点头:“知道了。到时我们里应外合,在迎泽公园里将这群妖魔一网打尽。只待魂网入水,就招来马面罗刹,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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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岚听詹台说完,心里担忧愈发浓重。
“这个八卦十绝阵,是个什么厉害阵法?”她忧心忡忡问,“你以前可见识过?可有把握?”
詹台耸耸肩,不甚在意道:“没有。上次在云南,老林拿它诓我们来着,说得天上地下独一无二,到末了才发现就是个幌子。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么厉害,我可半点把握都没有。”
方岚脸色铁青,瞪大双眼,满脸绝望,抑制不住自己一拳捶上詹台胸口的冲动。
詹台却趁她呆愣的时候,突然一个弯身,凑在她唇边轻轻一吻。
“我想你了,阿岚。”他一本正经地说,“我方才举着巨大的兽首挥来挥去,就听见人群中有个凄厉的惨叫声特别吓人。”
“我一转头,一眼就看见你了。你知道吗?”他低声浅笑,“你特别白,站在五彩的灯光下,就像月宫里飞下来的嫦娥,衬得身边的人都成了普普通通的凡人。我一眼望去,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等确定是你,我是又激动又担忧。激动的,是你我到底心有灵犀。我给你下了药,调整了手机时间拖住你的脚步,你竟然还能找到我,你说,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担忧的,却是你竟然这样不听话。明明知道此行危险,非要跟着我过来,害得我之前一番安排都功亏一篑…”
方岚没有说话,腕上的乾坤圈微微一动。
她理智上很清楚,现在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应该打断他好好问一问,她手腕上的乾坤圈到底有何用处,他们今晚作战又需要注意些什么,是否还有备用计划,若是打不过对方,有没有办法水遁逃跑之类。
可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只静静听着他在她耳畔碎碎念,隔了许久才回答他:“就是因为危险,我才一定要跟过来。难道只有你担心我,我就不会担心你?”
前方沈姐和秧歌队还在走,詹台和方岚不紧不慢继续跟着。果然如老林所料,他们沿着汾河岸边走到天龙大厦附近的一家餐厅。沈姐匆匆打发詹台和方岚去吃了一顿简餐,饭后又专门将詹台叫去,嘱咐他务必将今晚所用的兽首、铁棍、秧歌腰鼓之类道具送回长风街上她的店中去。
詹台连声应下,目送沈姐领着一行七八位男男女女自饭店离开,朝迎泽公园的方向走去。
“我们跟上。”詹台眉头紧锁,拽着方岚的手,不远不近跟在他们身后。
此时已经快要十点,即便是中秋,迎泽公园也已经关门。沈姐一行却轻车熟路摸到湖滨酒店旁边的一扇侧门。
门未落锁,一推即开。沈姐一行迅速进门,消失在方岚和詹台的视线中。
詹台和方岚等在门外,数分钟后才悄无声息推开门进来。
偌大公园,巨大的树荫遮天蔽日,湖面空旷一片,方岚目光所及之处已经看不到沈姐一行人。
“不要紧。沿着长廊往北,便是曲桥横渚,再往北走,就是百余人踩踏送命的七孔桥了。”詹台低声说,“我们抄近道,提前去和老林汇合。”
月光皎皎,他们踏着月色小步快跑,努力压低自己笃笃的脚步声。沿湖两岸白色的雕栏画壁怪石嶙峋,在月光之下显得格外静谧。两人已小跑了好几分钟,方岚微微喘气,抬眼已经望见一座灰白色的孔桥,就在不远处一座红色的亭台旁边。
“快到了。”她心中欣喜,侧身回头想对跟在她身后的詹台说,可是她刚刚转过身来,恰好看见詹台身后一片巨大的黑影,猛然朝两人袭来。
“小心!”方岚大喊一声,意识还未跟上,身体已经朝詹台的方向扑了过去,桃木短剑一直收在她袖中,此番顺势抛出捏在指尖。
电光火石之间,詹台根本来不及回头,只能看到满面惊恐的方岚飞身朝他扑来。
他反倒比方岚镇定许多,也不躲不避,径直迎上前去张开双臂,将方岚抱了个满怀。
方岚伏在詹台肩头,桃木剑对准冲着他二人扑来的黑影猛地插下,却仿佛戳到了一片绵软的布料之中。
詹台抱住她,看不到自己背后情形如何,只听到她倒抽一口冷气,立刻知道不好,也不放开她,反倒将她箍得更紧,借力朝地下一滚,彻底与她颠倒了个儿。
此时方岚在詹台身后,詹台抬眼望向方才扑来的这团黑影,眸色暗沉。
那团黑影此刻瘫软在地上,薄薄一层,原来竟只是一件黑色的衣服,被方岚一剑戳了透心。
“是傀儡术。”詹台轻声说,目光如炬四下观望,“他们已经察觉到我们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往七孔桥上走,借机把他们引过去。老林在桥上布下法阵,只要他还没暴露,我们就胜算在手。”
他们沿着白色的石路飞奔,方岚能听得到呼啸的风声和擂鼓一般的心跳。好在桥面不远,他们两步跑上白色的石阶,走到了七孔桥的中间。
古朴的白色石桥,桥下黑黝黝的河水中倒映着圆圆的月亮,四周一片令人心悸的安静。没有法阵,也没有方才出现的黑影。
“什么情况?”方岚颤抖着声音说。
詹台也不说话,屏住呼吸,白骨梨埙被他握在手中。两人后背靠着后背,各自面对桥的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等待着。
“听…”詹台压低声音对方岚说,“有人来了。”
方岚听到他说的声音了,极轻微,极刺耳的刺啦声音,像是学生时代,在黑板上板书的老师不经意间用指甲刮过黑板,只要听到就会让人汗毛倒竖。
又像是长着长指甲的女鬼用指甲深深抠住桥面,像阴险的毒蛇一样,趴伏在地上扭动着身体,一点点往前挪去。
这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刺耳。可是方岚瞪大双眼,眼前却分明空空荡荡,半个鬼影也没有出现。
“他们是从哪里来的?”方岚皱紧眉头,咬牙闭上眼睛,细细分辨声音的来源。
越来越近,越来越多,她仿佛听得见七八岁的水尸魂女童低泣的声音…
在他们身边,却不在他们的面前。
那就只能是…桥底下了!
方岚猛地拽住詹台,往桥面上一趴。恰在此时,灰白色的桥柱两旁冒出了十多个面无表情的头颅,有男有女,还有七八岁的女童。
是人皮尸蜡从桥底下翻了上来。
詹台低喝一声,白骨梨埙高高举起,火光自他的肩头窜出。方岚紧紧握着桃木短剑,不离他身边。
他们两人对上十多个人皮尸蜡,而幕后的高手沈姐尚且不见踪影。方岚急得额头冒汗,低声咬牙问詹台:“你那个八卦十绝阵去哪里了?不会这次也是老林随口说出来骗我们的吧?”
詹台此时也没把握,面上却还镇定自如安慰道:“红水落魂,烈焰化血。阵法诡谲,一试便知。现在这几个小喽啰,我一个人就能解决掉。”
话音未落,恰有一人皮尸蜡朝着詹台扑来,手中高举一柄砍刀。詹台左手扬起白骨梨埙抵挡,右掌向前一推,一团火焰轰地一声炸在面前的人皮尸蜡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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