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穆看他那倔强地忍着疼的样子，终于安静地低下头不说话了。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地站着。

　　穆穆也有些要哭的样子。

　　宁宁看着两个人，犹豫着开口想说些什么，最后只能叹一口气。

　　小声地走过去，宁宁拉了拉任毅远的衣服，吞吞吐吐地开口着：“那个……你先带沈夏河走吧，反正都知道身份了，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穆穆看起来要哭了。”

　　“好。”任毅远点点头，走过去一下子将沈夏河环住。

　　“走吧，等她安静一下。”任毅远说。

　　沈夏河依然瞪大了眼睛盯着穆穆死瞅。

　　任毅远轻叹了一口气，伸手用力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几下，然后拽着他这个人，就往外面拖。

　　沈夏河挥手打了他几下，都被任毅远灵敏地接住了。

　　“是男人就走吧，你没看到她都要被你逼哭了吗？”任毅远一边拉着沈夏河往外面走，一边说道。

　　本来还挣扎得十分厉害的花花公子，愣了一下，终于安静了。

　　回眸之间，认真地看了穆穆一眼，沈夏河大声地吼道：“穆秋湖！你别再躲着我了，而且，不管你躲到哪里，我都会找到的。”

　　穆穆红着眼睛，轻蔑地“哼”了一声。

　　任毅远给宁宁抛去一个眼神，示意她安抚一下穆穆。

　　宁宁愣愣的，具体也不知道怎么做，只是傻笑着拉着穆穆坐下来喝茶，嘴巴里喃喃着：“穆穆，现喝口茶。”

　　出了茶吧，任毅远一把将沈夏河甩进车里，挺不可气地挖苦着：“这就是圈里有名的翩翩夏公子，你现在的样子说多落魄，有多落魄！”

　　沈夏河呵呵一笑，完全不在意地挥挥手：“兄弟，你可真会在伤口上撒盐啊！”

　　任毅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自己也跟着坐进车子里，沉默了一会儿，转头朝他问了一声：“去哪？”

　　“酒吧，”沈夏河露出自认为性感的笑容，玩笑道，“喝点酒，吊个美女，然后一起好好睡一觉。”

　　只是他依然有些发红的眼睛，让他的笑容大大打了折扣。

　　“OK！”任毅远很兄弟地应了一声，发动车子，直接开着到了他们经常一起去的MOON酒吧。

　　其实，这个酒吧还算安静，高悬的琉璃灯一闪一闪的，慢缓的外语歌曲流泻而出。带着三分慵懒，七分暧昧。

　　任毅远拉着沈夏河在一个角落的沙发上坐下，然后举手让服务员端了几杯酒过来。

　　“请慢用。”穿这制服生微笑着放下了酒杯。

　　不远处，好几个坐在吧台上的美女们往这里的两个帅哥抛来电眼，却都被忽视了。

　　沈夏河本来还是愣愣的，看着面前的透明酒杯，忽然伸手拿起来，咕隆咕隆地昂头灌了下去！

　　辛辣的感觉顿时从他的喉咙里散开。

　　“再来……”沈夏河喃喃了一句，又是一大杯。

　　偏偏他的酒量还算不错，连喝了好几大杯，才觉得头有些晕呼呼的。

　　“你……也来一杯？”沈夏河颤颤地递了一杯酒给任毅远。

　　“不用，我还要开车送你回去。”任毅远摇摇头。

　　歌曲又换了一首，居然是舒缓伤感的小提琴曲。

　　沈夏河觉得真是郁闷！

　　仰头又是一杯。

　　“你和穆穆……”任毅远看他喝得差不多了，便随意地提了一句。

　　“呵呵，穆穆？”沈夏河就觉得自己压抑在心里的那些东西一下子爆发出来了——

　　“那时候，我们一起住在乡下……MD，虽然苦，但是我真的过得很开心。当知道我不是那家人的亲身儿子，我郁闷过一阵子，但是后来我又觉得庆幸，因为……我喜欢上穆穆了。知道她不是我妹妹，我当然高兴。”沈夏河一边回忆一边开口，眼睛无神地看着某个方向。

　　任毅远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自己会安静地听着。

　　这个酒吧的气氛真的很适合说些心里话。

　　“呵呵……其实，也不能怪我喜欢她，那丫头才一点点大就嚷着长大要嫁给我。青梅竹马都没有我们这层关系，说来好笑，她可是我换着尿布长大的……”沈夏的声音里透出些伤感，却忽然停顿在那里不说话了。

　　“然后呢？”任毅远问着。

　　“然后？”沈夏河呵呵一笑，笑声里却带着些苦意，“我沈家那个亲爹来了呗，要找我回去……我知道现在我要这么说，你可能不信，那时候我真没觉得回去有什么好……他们生过我没养过我的，怎么能和穆穆一家人比。”

　　顿了顿，沈夏河笑笑说：“可是，穆妈妈生病了。”

　　任毅远点点头：“很严重吗？”

　　“也不是多大毛病，三四十万应该就能得到最好的治疗了……可是，那时候这个数目，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啊。”

　　“你？”任毅远皱了一下眉头，大约猜到了什么。

　　“我？然后我回沈家了，”沈夏河无聊地挥挥手，有些自嘲地笑笑，“想着去有钱的地方总会凑到钱……那时候我真傻。”

　　“这个想法也没错。”任毅远说着，又问道，“穆穆她不知道吧？”

　　沈夏河点点头：“那时候，不想她担心，我就说我想回去……我不要和她过苦日子。其实哪里苦了，现在，那时候的事情回忆起来全是甜的。”

　　沈夏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感慨。

　　*

　　醉茶居里，穆穆安静地坐在宁宁对面。

　　宁宁低头，有些羞愧地开口：“对不起，穆穆……我不知道跟踪你的是沈夏河，不然……”

　　说话有些吞吐，宁宁总觉得自己好像背叛了朋友。

　　穆穆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别傻了，这不是你的错……”

　　“穆穆，你真好。”宁宁呵呵一笑，看穆穆不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犹豫着问道，“以前你经常和我说到你哥哥的事情……我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人。你们的关系……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很好？”穆穆愣愣地抬起头，眼睛遥遥地看着远方，“是很好，特别是小时候，他真的很照顾我，有人欺负我，他立刻给我出头，每天睡觉，我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总是他。我还不懂事的时候，就天天喊着长大要嫁给他，后来知道他不是我亲生哥哥，居然暗自庆幸了一阵……”

　　顿了顿，穆穆有些伤感地说着：“现在想来，我真是傻……有什么感情能比有着血缘的亲情更可靠呢。”

　　宁宁“嗯”了一声，傻傻地表示赞同。

　　“后来，他跟我说要离开了……不想和我们一起过苦日子。”穆穆明明是笑着的，宁宁却无法在她眼睛里找到一点笑意。

　　“他走的那天，我哭得跟杀猪一样。呵呵，现在回忆起来，还觉得自己也有那么天真的时候。真不可思议啊。”穆穆自嘲地笑着。

　　宁宁愣了一下，喃喃了一声：“就因为他离开了，你就这样……恨他啊？”

　　穆穆拿起茶杯抿了一下，感觉温温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终于觉得舒服了许多。

　　“怎么可能，当然不是，”穆穆连忙接话，语气也跟着激动起来，“他离开了，我很难过，但是我不可能恨他。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我哥哥。”

　　宁宁有些疑惑地看着穆穆。

　　穆穆痛苦地回忆着：“后来妈妈生病了，都不告诉我，后来晕倒了我才知道……治疗需要一大笔钱。于是，我傻傻地去找他。他说会帮我努力帮我凑钱，我相信他，我在等他。一直等，一直等……”

　　“穆穆。”宁宁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

　　穆穆这才发现自己异样，连忙用手背擦了擦发湿的眼角。

　　“后来呢？”

　　“可是……后来，我去他学校，却看到他送了一束很大很奢侈的玫瑰花给他同学校的一个女生……那时候，妈妈太躺在病床上。”

　　穆穆的声音越来越轻，宁宁很努力才听清楚她的话。

　　*

　　酒吧的灯光依然璀璨，依然朦胧。

　　“钱，你凑到了吗？”任毅远又推了一杯酒给沈夏河。

　　沈夏河也不客气，又是一阵毫饮：“哪里这么容易啊，刚回到那个家，所有的人都防着我，生怕我向外面挪钱……倒是那个贵族大学里，有几个无聊子弟要和我打赌……如果我能在一个星期里追到那个班花，就输给我一辆跑车。我想着把车子卖掉，钱就差不多了……”

　　“然后，你就追了？”任毅远问着。

　　“是啊，”沈夏河点点头，“那时候第一次追女人，还是有目的的，想想就觉得可笑。还咬牙买了一大束玫瑰花。更可笑的是，居然还给我追成功了。”

　　任毅远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了：“夏河，既然这样，你卖了车，把钱给她，她应该会感谢你啊。”

　　沈夏河苦苦一笑：“那时候，我也这么认为……我以为这只是考验，很快就会过去的。可是，等我拿着钱找到她的时候，她却对我说‘不用了，我已经拿到钱了。从你亲爸爸那里，条件是，从此以后，我们家的人再也不会缠着你。’……现在想起这些话，都觉得心寒。”

　　说着，沈夏河眉头都不皱，又豪饮似的喝下一大杯酒水。

　　“少喝一点，你已经喝很多了。”任毅远无奈，只能劝道。

　　“那时候，我像一只赖皮狗一样追着她，她却冷冷地走了，头也没回，看都不看我一眼。”沈夏河苦笑，“女人决绝起来，真让人咬牙切齿！”

　　任毅远的脑子里一闪而过那个有着白皙的脸，大大眼睛的宁宁。

　　这么没有杀伤力的人，却原来也可以这么决绝，说讨厌就讨厌，说不是朋友，就能这样躲着自己……

　　“有时候想想自己真没用，明明是我喊着说，以后绝对不会再见她了……女人，世界这么大，哪里没有比她漂亮，比她年轻的。”沈夏河自嘲地笑笑，“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习惯在人群里找她的身影，找了很久。”

　　*

　　服务员又给宁宁和穆穆这一桌添了些开水。

　　“他……真是！”宁宁听着穆穆说的话，也有些嫉恶如仇起来，“他居然在这种时候，还有时间花钱讨好女生！”

　　“呵呵……其实，这也没什么，我应该早知道的，当他成了沈家的少爷，有些东西就已经不一样了，”穆穆看着宁宁一字一顿地说，“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毕竟只是童话！”

　　“穆穆，”宁宁看她自弃的样子，连忙开口说，“你是我见过最漂亮，最聪明的女人，真的，什么公主小姐都比不上！”

　　“傻宁宁……”穆穆摇摇头，呵呵一笑，示意她不用再说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宁宁又问道：“后来，你妈妈没事吧？”

　　“后来啊，”穆穆淡笑着抬起头，看着远处，顿了好一会儿才说，“沈夏河的爸爸找到了我，愿意给我一笔钱，条件是我和妈妈再也不去找他……我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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