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石阶的白玉栏柱上,拧着头看不远处的操场。操场上人不多,离他最近的一块篮球场上,爸爸领着孩子在打篮球,场边坐着一个温婉的年轻妇人,笑看着父子俩,偶尔高喊着给儿子打打气。
香烟在叶纶指尖明灭,缕缕青烟缭绕。米洲透过烟雾,看不分明他的脸,只一个清俊的侧脸轮廓,却让她无端生出几分寂寥、几分惆怅。她一步一步走下石阶,皮鞋叩击大理石面,清脆响亮,她想他应该听得到的,可他没有回过头来,只是定定看着操场,一口一口吞吐眼圈。认识他这么久,虽然隐隐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烟草气息,但她倒是头一次见他吸烟。一步一步走下去,离他越来越近,米洲心中的气焰反倒消散了,只想着到底她要走到哪级石阶、离他有多近他才会回头看着自己。
当米洲终于走完最后一集石阶,站在叶纶身旁,他仍是没有看他。米洲渐渐焦躁,火气也窜了出来,刚想甩头离开,就听见叶纶低低叹息一声。他将香烟掐灭,顺手把烟头掸进两米外的垃圾桶里,动作帅气利落,一气呵成。叶纶看她一眼才不急不缓说道:“我在等你。”
烟雾散尽,米洲看着他清晰的面庞,被他眼中的疲惫和孤寂所怔住,心湖悄然起了波澜,忽然就不想和他抬杠了,她平静地回道:“我知道。”
叶纶似乎没料到她这样恬淡,脸上闪过一抹讶然神色。只一瞬,他再次扭头看向操场,对米洲道:“我们上那里坐会儿吧。”
米洲顺从地跟着叶纶并肩坐在操场的升旗台上,面向落日的方向。今天天气难得晴好,夕阳红彤彤地悬在远处的黛色山脊上,像极了煎至六成熟的鸡蛋黄。金红的余晖把一切沐浴其中的事物皆染成暖色,浮华和喧嚣褪尽,只余温情、平和与宁静。
陪叶纶坐看着篮球场上的一家人,米洲静默着,听叶纶用徐缓的语调讲述她所不知的过往:“我记得我拥有的第一个篮球是爸爸送给我的八岁生日礼物。那个时侯家里不宽裕,我几乎没有一件像样的玩具,得到篮球那天,我高兴坏了,当下久缠着爸爸和我打。那天好像也是这样天气,妈妈就在场地边给我们拿着水和毛巾。我投出的球连篮筐都碰不到,我气呼呼地跑到场边跟妈妈说,再也不打篮球了。妈妈用毛巾温柔地替我擦汗,给我讲爱迪生发明电灯泡的故事。那时候的我哪懂得了那么多啊,只知道认真练球就可以让妈妈很开心,一切让妈妈开心的事我都会努力去做的……”
夕阳西沉,以缓慢却明显的速度没入山脊。在落日的余晖中,米洲静静听着叶纶近乎自言自语的述说。当听完他母亲的离去,那一刻,米洲恍然明白了为什么提到母亲他会黯然,为什么从梦中惊醒他会痛楚无助,为什么他不愿意说对不起……她只觉得心脏某处地方隐隐作痛。
“那时我想,是我做得不够好吗?于是我加倍努力地学习,加倍努力地练球,什么都逼自己做到最好。我告诉自己,也许等到我考上大学那天,妈妈就会回来。那一天终是到来了,可妈妈没有出现。当时钟走过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我才明白妈妈是真的走了。呵呵,人其实是很奇怪的,一旦看透就不会再留恋一分一毫,没有了期盼也就不会有失望。”
米洲看着叶纶暖暖的笑颜,鼻子竟不争气地发酸。没有了期盼也就不会有失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似乎对卿杨也没了期盼,真的很久没有觉得辛苦了呢。
当最后一抹暖色被青山收纳,操场上点起了雪亮的照明灯。妻子挽着丈夫,孩子拉着母亲。离开了操场。叶纶扭过头来看着米洲莹亮的眸子,笑得更加炫目:“你看我这是怎么了,像个老头似的……”他只是忽然觉得这些话憋在心中太久了,不找个人说道说道一定会烂在肠子里的。当米洲并肩坐在他身侧看夕阳时,曾经以为不会讲给第二个人听的话,就那么自然而然的讲了出来,似乎她就是那理所应当的聆听者。原来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艰涩,说出来,胸前似少了一块大石。看着她安静的面庞,空气清新而流畅地涌进胸肺。
“我等你,是想问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米洲揉揉发酸的鼻子,庆幸这里光线不是太好。她握拳义愤填膺道:“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
“当然是。”叶纶神色一松,连连点头。他有些意外,没想到她那么容易就原谅了。看见米洲瞪圆了眼,他赶紧改口:“你确实肚量很大——就没见过比你能吃的女生。”说完眼睛瞄向米洲肚子。
米洲赶紧捂住肚子嚷道:“色狼胚子,往哪儿瞧呢!吃得多有罪么?我是在拉动内需,促进消费,加快国民经济增长,帮助政府渡过百年不遇的经济危机,为社会主义事业添砖加瓦。啊,我怎么那么无私,那么奉献?辛苦我的胃,幸福千万家——唉,以后再骗我,我就咬死你。”
“多么残酷的刑法啊。来咬吧,咬我的嘴,咬我的舌,让我吃不了饭说不了话,活活饿死吧。”说完叶纶把脸凑近米洲。
米洲一把将叶纶推开,看着他眼中的得色,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怎么就那么心慈口软原谅了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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