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洲大惊失色，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急切地想抽手，却换来十指更紧密的纠缠与指骨相交处微疼的禁锢。她慌乱间抬头看向叶纶，却见他镇定地看向她父母，眼睛一瞬不眨，坚定且自信。

　　他很认真地对着二老深深鞠了一躬：“叔叔阿姨，我就是送上门的……牛粪。”

　　尽管米洲此刻又羞又急，但听到这话，嘴角还是忍不住动了动。米爸微微含笑注视着站得笔直的叶纶，只老佛爷仍在慢条斯理地吃饭，表现得异常平静，平静得让米洲心悸，那种不喜不怒的表情最是叫人难猜，就像蒙着厚布的玻璃箱，你永远不知道揭开布以后会看到什么。

　　叶纶的语调很平稳：“之前由着米洲任性，胡言乱语欺瞒叔叔阿姨，实在是我的不对，请你们不要责骂她。”他手上微微用力，传达了自己的心意。

　　米洲心中暗暗叫苦：哥哥，你哪里是在求情啊，这不摆明把我交待出去了吗。

　　老佛爷刚好吃完一个福记小煎包，眼尾一挑，方才悠悠开口：“你以为她那点幼稚的小把戏我看不透吗？女儿是我养的，她尾巴一翘拉什么屎我都知道。你也别站着，坐下吧。”叶纶也不扭捏，闻言落座，仍是没有放开米洲的手。老佛爷继续高贵地摆谱，“原本也没打算让米洲去相亲，但你要是再不坦白，我就真要把你踢出局了。”

　　米洲闻言狠狠刮了米爸一眼。原来一切都是阴谋，想不到米爸还是个双料间谍，她的诺亚船算是白搭进去了。不过听老佛爷那意思，这事儿要不主动坦白还真悬乎了。

　　“米洲一定跟你讲过我很多光荣事迹吧，不管我是一个多么严厉的母亲，如果你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我也就无法相信你的人品和责任心了。不过，事实证明你还是块不错的牛粪，哈哈，哈哈……”笑声渐渐低了下去，老佛爷看看其余三人严肃的神情，才明白原来她刚才讲的是冷笑话。

　　“你们现在都是成年人了，年轻人的事儿我们管不着，以后的路还长，太远的事儿我是考虑不过来的，合不合适你们心里有数，自己把握分寸、好好相处就是了。行了，小叶，话说明就好了，以后把这里当自己家好了，吃饭吧。”

　　米洲难以置信地眨眨眼，就这样吗？她想象中的暴风骤雨呢？

　　接下来的早饭吃得比较沉默，大概四个人都不太习惯彼此的新身份吧，但也总算和风细雨、气氛融洽。

　　米洲承认，她犯贱了，老佛爷不骂她，她就不习惯了，所以吃完早饭她抢在叶纶前面帮老佛爷收拾好了碗筷，将叶纶赶去陪米爸给家里的盆栽浇水。

　　在厨房里，米洲只是帮老佛爷打打下手，老佛爷还嫌她碍手碍脚的。“有话快说！别在我跟前晃得我眼晕。”老佛爷看着米洲的双眼仿佛能洞悉一切。

　　“那个……老佛爷，您今儿怎么脾气这么好了？”

　　“咦？我不是一向很温柔么？”老佛爷扬扬手里的锅铲，米洲忙不迭地点头。

　　老佛爷一边擦干碗碟上的水珠，一边说：“哎，小米粥啊，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不像对待你的中学同学那样把小叶赶走。其实还是那句话，你现在长大了，我不会像以前那样干涉你和男生交往了。以前妈妈还不是为你好么，至于卿杨，我确实看那孩子不错，也从不担心他把你带坏了。但是，你现在既然选择了小叶，我自然也是相信你的眼光，小叶这孩子也挺实在，尊敬长辈，不浮夸，不像有些男孩子油腔滑调的——最重要的是像我的初恋情人。”

　　说到后面，老佛爷已经激动得眼放异彩，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米洲轻轻叫了她一声也没有反应，似乎已经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是呢，米洲差点忘了，谁没有年轻过，谁没有一两段过往的情事呢。原来，米爸也不是第一个走进老佛爷心中的人，尽管偶然间，因为某个人某个场景，老佛爷会想起她的初恋，但是也不会影响到她对米爸的感情。有些人只适合放在回忆中，而有些回忆，永远都只能是回忆。

　　走出厨房，米洲看见阳台上只剩了叶纶一人。冬日难得的暖阳照进了阳台，一片混沌的微黄，叶纶坐在摇椅上微眯着眼睛，看着窗外那片林立的楼宇出神。

　　米洲端了一杯刚沏好的热茶轻轻走过去，站在他身后注视良久，他才回头看向她，目光中带点迷茫，却触得米洲的心一跳。

　　将手中热茶放到叶纶手心，米洲在叶纶身旁落座，轻柔地说道：“已经不烫了，可以直接喝。”即使不喝，他的手总是凉，捧杯热茶也是好的。

　　米洲知道，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为他而改变，她会时时刻刻想到他的情绪，他的喜好，他的需求，她也会间歇性地用温柔的语调同他说话，间歇性地对他撒娇。原来心中多了一个人，竟会有这么的不同。

　　叶纶轻轻摇晃着茶杯，看着浅绿的茶汤搅着茶尖在杯中缓缓旋舞，等茶叶沉底的时候，他才开口：“我想我该回去了。”

　　米洲错愕地将视线定格在叶纶清逸的面庞上，一丝失落从心中某点蔓延开来。再度将视线转回窗外浅黄的浮华中，她问：“怎么这么突然？该不会是因为昨天那个电话吧。”原来他留在米家的时日不多了，也就无怪乎他会如此急切地向米爸和老佛爷表明自己的身份了。

　　“我也不想瞒你。”叶纶捏住米洲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自己，深深地看进她小鹿般的眼眸：“其实那是我一个侦探社朋友的电话。我前段时间托他帮我查了一个电话号码，我怀疑是我妈打来的。他帮我查到那是美国纽约州的一个公用电话。我想还是应该先回去把这件事告诉我爸，让他拿个主意，我知道，我妈的无故离去一直都是他的一块心病。”

　　米洲看着叶纶深邃的目光，心中暗道：这又何尝不是你的心病呢。

　　她点点头，站起身说：“走吧，我们去买火车票和订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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