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洲一直在黑暗中胡思乱想,直到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因为过度疲惫与虚弱而昏睡了过去。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走进了一片虚无,周围全是透不过光的黑沉。她记得是和叶纶约好在这里不见不散,可是周围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她着急地大声喊,却发不出声音,想随便朝哪个方向跑,总能看见什么东西——哪怕是撞墙,可是她任她怎样努力地迈腿也还是在原地踏步。她几乎要急得哭出来了,这时却有一只温暖的手牵住了她,温柔的声音在叫她“小米粥”。她心中一喜,是叶纶吗?握紧那只手努力地看,眼前却总是雾蒙蒙的一片,再一着急,她就醒了。
米洲看着眼前的卿杨眉头紧锁,半晌回不过神来,脑子里还是刚才的梦境,那温暖的触感还那么真实。目光猛地下移,她才发觉自己拉着卿杨的手不放。心中的失落与伤感瞬间将她吞没,她怎么就能忘了叶纶的手总是凉的呢?她尴尬地收回手,眼睛一扫看到另一张病床上坐着神色沉静的齐玉。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卿杨开始说话,脸上难得的乌云密布,“都二十岁快二十一的人了,还不知道不能暴饮暴食的道理吗?要是老佛爷知道了看她怎么折磨你!”
米洲恹恹地半垂着眼睑,无精打采地说:“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大惊小怪的,至于吗?”
“不是大事儿?不是大事儿能住院?要是不好好调养可是要转变成慢性胃炎的。”说完他将头扭向一边,一副怒气难平的样子。
齐玉劝他道:“医生说了,米洲输液观察两天就没事……”
“没事?你看看她现在什么样子了!”也许是情绪过于激动,卿杨的声音有些高。齐玉缄了口,垂眸盯着地,手指胡乱绞缠着。
米洲倒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脾气,心里有些怕了,向齐玉讨来镜子一照,倒也没看出什么,只是皮肤暗淡苍白,黑眼圈很严重,外加两只眼睛微微凹陷,总之就是憔悴了一些。她疑惑地看看卿杨,几日不见怎么脾气见长啊?
“安啦,我只是有点儿脱水,离变干尸还远着呢……”话音刚落,米洲就被卿杨阴骛的眼神瞪住了,再不敢胡说八道。
病房内的气氛太沉闷,米洲的眼睛四处乱看,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她脱口问道:“怎么我的手机在这里?我记得在寝室的呀。”
卿杨回答道:“是张琦帮你拿的,说你肯定惦记这手机。她去许导那里帮你请病假,说是这样就不担心老师点名了,在路上碰到我们就让我捎过来了,她应该也快来了吧。哼!若不是半路碰上张琦,说不定等你出院了我都不知道呢。”
米洲忽略掉卿杨不善的脸色,只是感激地想,张琦竟如此了解她,不愧是她的好姐妹。
虽然米洲一再告诉自己叶纶应该不会在半夜给她打电话,但是翻开手机的那一刻,失望还是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没有未接电话……
病房门被推开,米洲脸上的伤感还没褪尽,便迎上张琦柔和的笑脸,如春风化雨般,给她稍许安慰。卿杨这才站起身来,说道:“学生会有点儿事要我去处理一下,处理完了再来看你。”然后转对着张琦说道:“这里就要辛苦你了。”听得张琦一愣一愣的,而他至始至终都是一副不悦的样子。
目送走卿杨和齐玉,米洲对着张琦抱怨卿杨的坏脾气。忽然脑中念头一闪,她问:“你有没有跟他说我和叶纶的事?”
张琦一边给她倒水,一边说:“他非问我你是怎么生病的,我就只好简单说了一下。”
米洲沉默地将身子往被子里缩了一下,上午十点的阳光斜斜投在床沿,一伸手就能感受到温暖的力量,就连输液管也被阳光照得晶莹。她一手握住阳光,一手拨出电话。这次电话竟很快被人接起,米洲的心跳不争气地加快,正想说话就听见叶纶的声音:“米洲吗?我现在有点忙,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吧。”声音中有着陌生的慌张,不似从前她所认识的那个叶纶。
心像被那慌张的声音扯住,也跟着慌乱地跳。好不容易拨通的电话,叶纶却连问也不问就想挂掉。这是第一次,他不想听她说话。他难道不知道昨夜她的不安与无助,不知道她很着急地拨打了许多次他的电话,不知道现在她的身心都疼痛着?心中隐隐生出怒意和不甘,其实都是为了掩盖那即将汹涌的恐惧。不自觉地,声音中带上了冰冷:“等等,你在忙什么?”
“忙什么?我……和同学在赶一个课题设计。”叶纶的声音背后是隐约的嘈杂,“我真的很忙,先挂了,拜。”又犹豫了一下,也许是记起了他们的惯例,他轻轻说“吻你”,轻得几乎被身后的嘈杂淹没。
不待米洲说话,电话已经被挂断。赶设计?晚上十点多在酒吧赶设计?米洲一把将电话摔在床尾,就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脸埋进被子里,憋住气才不会让自己失控。如果要说谎,为什么不做得高明一些,还偏偏让她看出来?她一直那样相信他,若不是舒静,她还会继续做一个傻子吧。究竟是傻好一些,还是聪明好一些?
张琦早已借口打开水避了出去。米洲无声地躺在一片洁白中,就像躺在冰天雪地,手中的那捧阳光此刻也温暖不了冰冷的心。
急性胃炎来得快去得也快,断断续续输了两天液,所有临床症状早就消失了。医生例行检查了一下就说可以出院了,看看米洲没精打采的样子,他又补充一句:“回去好好调养一下,以后饮食要注意,这两天吃清淡些,把胃好好养着,别落下病根儿。”
米洲抬起眼皮看了年轻的医生一眼,她要的调养谁给得了?这两天叶纶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她又主动打过去两次,他却总是推说忙急匆匆地挂电话。当一个人已经不想再听见你的声音时,她想,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出院的时候,卿杨仔细向医生询问了调养的注意事项。那样自然流露的关心,让米洲不由想起那些曾经的种种,原以为她和卿杨之间的一切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改变了,疏离了,现在却发现那些最本质的情感是不会变化的。她早已将那些年少的执着放下,她和卿杨之间,做不了情人却总还能够做无关风月的朋友。
卿杨终于不再纠缠着医生,他走过来的时候,米洲对他揶揄道:“你怎么婆婆妈妈地像个大姨妈?”
卿杨瞪她一眼:“少在这儿吊儿郎当的,你看看你的一脸菜色!下次再这样瞎折腾我就告诉老佛爷,连这次的一块儿,数罪并罚,看你怎么吃得消。我可是答应了她要照顾你的。”
米洲听得心中一跳,这话被齐玉听见可不知该怎么想了。她赶紧看向齐玉,赶巧看见齐玉扭开头看楼下的风景,不知道到底听见没有。
“我才不需要你照顾呢,你还是照顾齐玉去吧,要全方位地哦。”米洲让开位置把卿杨往齐玉的方向推。是的,她不需要他的照顾,该照顾她的那个人却不知身在何处。
校医院外就是通往教学楼的一条路,在那里,米洲他们遇见了熊猫,他正牵着一个一身运动服的女孩儿一路说笑。米洲倒是好久没见到熊猫了,正奇怪他最近怎么都没有来找她玩了,现在事情似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熊猫也一眼就看见了他们,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他走过来跟大家打完招呼,奇怪地问:“你们怎么都从医院出来啊,有谁生病了吗?”目光在卿杨和米洲之间扫了扫。
米洲抢在其他人开口前说道:“没有,我们只是去体检。”她不想叶纶经由别人口中知道自己生病,因为不喜欢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出来,她要的不是同情也不是愧疚,更重要的是,就算要让他知道,也应该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他不来问,也不想听她说,那么知不知道也就变得不重要了。
熊猫听了米洲的话不疑有它,大方地牵着女孩儿的手给他们介绍自己的女朋友钱薇。米洲看着两人甜蜜的样子,明明是灿烂的笑容,看在眼里都成了灰色。临别的时候,熊猫对米洲说:“代我向叔问好。”
“好。”米洲笑着答应——隐去那句:“如果我能够好好和他谈上一会儿的话。”
告别熊猫之后,张琦、卿杨和齐玉谁都没有再提熊猫,也没有再提叶纶,就像一种心照不宣,这种刻意的回避让米洲感觉到心事无处遁形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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