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因像是天方夜谈。那天我们一起出去吃饭,我去洗手间,后来又进来两个女人。一个夸苏哲长得帅,另一个说不仅长得帅,床上功夫也好。一个说原来就是他,姐姐可真偏心。另一个说你等着,他还会来,到时叫姐姐让你去。一个说姐姐怎么不要,另一个说姐姐喜欢另一个,可惜死了,在紫霞湖里淹死了。我出来后问苏哲认不认识她们,他说不认识,我说但她们认识你,还知道方毅,知道方毅在紫霞湖。他的脸色就变了。我知道他有事瞒着我,以前我只猜是他和从前那些女朋友怎么样怎么样。虽然我也不舒服,但是我不想再追问。然而那天看到的那两个女人,明显着就不是正经人,我必须得问。他死活都不说话,我就先走了。好些天,我都不理他。后来,他终于承认他嫖妓,我问他跟几个来往。他说他记不清了,先说20,然后说不超过25。”
林曦停顿了颇长时间,指甲嵌进桌下细密的花纹里。“秋,你能想像我当时的心情吗?我可以不介意他有过那么多女朋友,可他怎么能够这样,结识那么多的妓女?我当时就叫他去死,我不能相信我选择嫁给一个这样的人。我把戒指还给他。他让我原谅他,我说决不可能,而且我再也不想看见他。本来我是准备跟他一起出国的,出了这事,我就改变主意了,于是,暑假还没结束我就去卫生局报到,之前方毅已经帮我找好了妇幼,我开始上班。他每天都去妇幼等我,那时,我恨透他了,尤其是恨他的样子。你知道吗,他一直都很小心眼,我对哪个男孩好一点,他就特别吃醋。那时,绍韩也经常去妇幼,有时我们一起走,但他只是看着,一点儿也不生气。我特别讨厌他那种一点儿也不在乎的样子,好像他都不认识我。但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想他,我跑到这里来,用我的钥匙打开门,他就坐在你的位置上吃泡面,看见我进来,他就呆呆的看着,好像傻了。
他瘦得很厉害,没刮脸,下巴是青的,那一刻,我真不想再怪他了,我受不了他那个样子,我心口疼得要命。我叫他别吃了,然后我给他摊了个蛋饼。他站着就吃,没吃两口,有人敲门,我去开,是一个女孩子来找他。我一下子就愤怒起来,我把钥匙放在了桌上,说我是来还钥匙的。他点点头,跟着我一起出来,一起下楼,我说你回去吧!他说他就回,然后他把蛋饼一起塞进嘴里。我看出他很饿,我真想再给他摊一个,但我一想到那个女孩,我就觉得恶心。之后好些天,我都没看见他,他妈妈过来找我,说不知他去哪儿了,又问我们为什么不出国,他要耽误开学了。他没告诉他妈我们的事,那会儿,我也没告诉我妈。我说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他妈不相信,说了好些话,我只好说我帮着找找。后来我找到了,他在音乐台,但是,那个女孩也在。我就把那块辟邪还给了他,我走的时候,他在后面喊我的名字,让我原谅他。那时天有点晚了,他的声音传得特别远,我走到中山陵前面的大路上,我还能听见他的声音……”
秋荻抽出两张面纸,一张拭去林曦脸上的泪,一张捂在自己鼻尖。
“再后来,我们以前的朋友,除了杜雷,大多人都觉得是我抛弃苏哲,我攀上高枝了,包括他妈妈,甚至还包括我妈。苏哲的那些事我从未跟人说过,今天我第一次说出来。我是恨他,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那些事,我不想让别人觉得他不好。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他请我吃饭,之前我妈刚骂过我,我猜他之前找过我妈,还有她妈,肯定也找过我妈,我特别愤怒。我恨他们这样逼我。但是,我进来,看见他穿着那件衣服,就是我们以前拍照穿过的那件衣服,我想起了方毅,想起他从前要我永远相信他,他说那样我就会永远幸福。他光着脚,一身干干净净,我真觉得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可是,他跟我说,他要走了,他不会再回来了,他最圆满的事是我一直是他的妹妹,将来会有更好的人配得上我。
他说一直都是我给他烧东西吃,他也烧一顿给我尝尝。我那时恨死他了,比我知道他嫖妓时还恨。他把虾一只只的倒挂在碗边,然后递给我。他的手指特别好看,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于是我说‘我不吃,你的手太脏’!我就想看他生气,就想看他痛苦,可是他一点儿也不,他只是看着我,很温和很平静。他又给我乘了一碗汤,我快气疯了,起身就往门口走,他跟上来,要把那块辟邪给我,我不要。他突然说,今后你想方毅的时候会想起我吗?接着他又说,会的,你会告诉他,你是多么的讨厌我。他说这话的时候笑了,他那么瘦,可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我看着他的脸,我有点想哭。他伸了一只手,我觉得他是想摸我的头发,但他没有放下来,一直悬在空中。不知过了多久,可能也只是几秒钟。我听见敲门声,我们都没动,后来门外那人喊苏哲的名字,我听出来了,又是那个女孩。”
“秋,那个女孩像鬼一样,”林曦声音拔尖,带着无尽的愤恨和无尽的悲怆,“她就像鬼一样,总是出来总是出来。我常常想,如果没有她,如果没有她……,苏哲还会在我身边,我不会让他走……”
“我走了,他没送我,那时我以为他和那女孩肯定关系不一般。下了楼,我就哭了,我想他没准儿会带着那个女孩一起走。他说他不会回来了嘛。那会儿,我多恨他!我费了多大的劲儿才能忍住不冲回去打他耳光!大概过了半个月,我才知道他已经走了,我和杜雷都找不到他,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过年时杜雷收到他的卡片,他要给我看,我不要,我还是恨他。只是我分不清我为什么恨他,是因为他做的那些事,还是因为他离开了,还是因为他给杜雷寄卡片都不给我寄。
5月时,他小姨过来,带了一本相册,他已经恢复从前的样子,那么多漂亮的女孩子和他在一起,我看着他笑得那样开心,我好像也觉得开心,那时我觉得我不会嫁人了,我希望他过得很好很幸福。他每年给杜雷寄卡片,一年、两年、三年。我也越来越想他。秋,你奇怪吗?他离开的时间越长,他的好我记起的就越多,他的那些事也就越来越不重要。每每我在急诊碰到醉酒的病人,我都会特别照应,我想他可能也会想我,可能也会喝醉,我盼望那里也有一个好心人照顾他。前些时候,我碰到那个女孩,她说,就是那一天,他一个人走的,没有一个人送他。之前,他一直站在阳台上哭。那一刻,我恨不得我也死去算了。他一直当我是最亲近的人,可是,他最难过的时候,却不是我在他身边……”
林曦的手机是傍晚时响起的,她以为是祁秋离,但听着那一声“曦子”,她立时把手捂在胸口,半晌发不出一声。秋荻看她神色不对,猜到必是苏哲,她赶紧拿过手机,接话:“你好,苏哲,我是罗秋荻。”
那边一下没了声音。秋荻知道他想不起来她是谁的可能性比较渺茫,多是怕她质问。于是她放缓口气:“林曦没想到是你,有些吃惊。你好吗?”
好一会儿,那边回了句:“我很好。”
秋荻看林曦的脸恢复了些血色,忙道:“我转给她,你们慢慢说话。”
林曦接过手机,刹那间,无数句话在脑海中飞舞,她竟不知该说哪一句,而那边也似在等她先开口。她定了定神,竟然还是问出了秋荻刚问的那句话:“你好吗?”
“我很好。”他顿了一下,回问:“你呢?”
林曦闭一下眼,竭力稳住声音:“我也很好。”
“那就好。”他的声音一如从前,只是隔得很远很远。
林曦觉得应该挂上了,但心里总是留恋那萦绕于耳的声音,她甚至屏住呼吸,试图也从手机里听出他的呼吸。
“曦子……”他仿佛要说什么,刚喊出她的名字,就听手机里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紧接着一个悦耳的女声高叫:“苏哲,宝宝醒了!”
“曦子,我得挂了。”他的声音有些急躁。
“快去吧,快去。”林曦把嘴凑近传音口,很快速的说:“苏哲,永远都要好好的,永远都要幸福。我很好,我过得很好,你放心。”她不等他回话,就摁下了挂断键。
秋荻一直紧靠她,听了个大概,她心里难受,劝慰的话一句也想不出来。林曦静静坐了半晌,望向她,说:“苏哲16岁时喜欢过一个大他7岁的女子,他们相约私奔,可那个女子失约没去,还告诉了他的父母。我们订婚那年,有一次他跟我说起她,整整7年,他知道她就在南京城的一个角落,可他从未去看过她一眼。他说,他感激她,因为她让他遇见了我。我想,他现在也一定感激我,因为我让他遇到了他现在的太太,拥有了他们的孩子。”
秋荻紧盯着她的脸,确信她所言都是由衷的话。她原先怕她再大哭一场,但如今看她如此平静,倒觉得还不如看她大哭一场来得痛快。
“秋荻,你担心我是吧?别担心。他在我身边7年,所有的好都是真的。不会有第二人这样对我,即使是方毅,也做不到。他其实可以撒谎的,我也会相信他,但他不。我很放心!他亲口告诉我他过得很好,还有,他很爱那个孩子。他一直想要一个温暖的家,他终于有了。我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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