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慰自己,默默念了两遍。谁知不念还好,这一念倒觉得自己真不值。千辛万苦的陪他过来,他还给脸色看,这一想,便又觉得自己太委屈,不自觉的就漫了一泡眼泪出来。游人终究太多,她终究脸皮太薄,总不能在大街上哭吧,于是便沿着小路往僻静的地方去。好容易在河边的拐角寻了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她缩在里面,痛快的洒了几把泪;哭完了,又生出恨来,便发誓再也不理那个人;恨完了,又觉得自己可悲,怎么还相信那些没良心的臭男人;可悲完了,又觉得自己可怜,怎么会碰上这么个无味无趣的人,莫名其妙的乱发脾气;可怜完了,又觉得那人可恨,亏自己还对他那样好,他居然这样对待她;可恨完了,又觉得可喜,天赐良机,正好让她看清他的真面目,什么情啊爱啊,统统是假的,早觉悟早超脱,省得将来回头无岸,反正现在她也不怎么喜欢他。她念了两遍,复又觉得自己太委屈,于是,又按上述的心理变幻周而复始的循环。
风健立在虹桥楼上,十指翻飞的编着一根发带,时不时的抬眼,在两岸的人流中快速巡视。他的头巾耷在右边,那里隐着一个耳机,就听里面传出请示:“第三圈了,告诉他吗?”
他将手往嘴边一拢,似是困了打呵欠,但跟随着绍韩的保镖已收到回音:“不!只管安全!”一对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视线,他便又加了句:“再防小偷!”随即他往窗棂上一趴,极其慵懒的拉长身体,边打瞌睡边盯着那对俊男美女。
兰丽极其垂涎的看着那圈绿汪汪又从眼前晃过。井小飞手臂一紧,硬拨过她的脸,吻上她的耳朵:“你再这样流口水,永远也得不到。”
兰丽恨恨的低叫:“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那只小老鼠出来!你不是要一对吗?惊了这个大的,你的那个就飞了。”
“得等到什么时候?”
“她出来的时候……”井小飞眼睛停在一个点上,沉静的说:“她来了!”
兰丽顺着他的眼睛看过去,正是那个小姑娘,在对岸。
“注意穿运动衣的那个,老地方碰面。”
兰丽一笑,在他脸上重重一亲。
林曦觉得肚子饿了,出来寻找那个小饭店,可惜人满为患。她呆了一会儿,继续向前,就觉眼前人影一闪,一个熟悉的声音问:“小姑娘,你一个人?”
她抬头认出正是那天晚上跟她说话的那个美女,不好不回,遂应了一声。
兰丽打个唉声:“我跟男朋友吵架了,我要大吃一顿去,你陪陪我好吧?我知道前面有一家血粑鸭特别好。”
林曦未置可否。
迎面过来一群人,兰丽似无意识的去拉林曦的手:“这边,这边。”就在她将拉上未拉上之际,后面突然插上一个身影,那样的快,她只觉手腕微凉,有样东西在上面一碰,同时,胳膊肘被托了一下,当即轻飘飘的不得劲儿。
林曦被撞了一下,很轻,她稍一侧脸,见是一个当地少年不知怎么站到了她和那美女之间。那少年眉目清秀,很腼腆的冲她道歉:“对不起,姐姐。”
“没事。”她立即回,又加了句:“走路当心。”
那少年已经抢到前面,闻言回了下头,隐有笑意。
林曦只觉这少年有说不出的怪,遂注目看着他离开。等她想起同行的那个要大吃的美女,早没人影儿了。
井小飞内心焦急的立在檐下,若无其事的注视着拐角。终于看到兰丽出现,看身形还好,他便笑着上前。等近了,看到神情,他一愣。
“没成。”兰丽沮丧不已:“好容易才甩掉。”
“我的给你。做扳指。”井小飞拢上她的肩:“下回我再找个更好的给你。”
两人一同上桥,要往住所去。就见一个高瘦的少年立在桥下,平伸着右手,静静的说:“拿来!”
兰丽低叫:“就是他。”
井小飞看少年年轻得很,也就十来岁的样子,长眉凤目,很是俊俏,但站姿却气势森然,隐有大家风范。他随手将那个金镶玉在指间一转:“信不信我丢下去?”
“不值得。”那少年气息很平:“用一双手换一个死物。”他的眼对上他的眼:“我认得你,我能追到你。”
兰丽怒气冲天,正要张嘴骂,就见那少年眼光划向她:“你第一次碰上我,我没切你的手,下不为例。”
兰丽忽想起手腕的那丝凉意,抬腕一看,竟见一条白印横在脉门上,那力道只堪堪刺破一层油皮,她心头拨凉,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井小飞知兰丽个性,见她不敢回话,便知这少年不是一般人物,当即抬手一掷:“给你。”同时递一个眼色给兰丽,示意她向西,而他则直冲东边的小巷子。
风健看一个绿色夹金光的东西过来,纵身去接,等握到手中,隐觉不对,遂看也不看,奋力跃起,直扑那个男子的后背。
井小飞原想借自己熟识地形甩掉那少年,不想那少年跟猴子一样,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他尚未跑出巷子,已被他从头顶越过堵在路中。他知道跑不掉,干脆停下笑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风健明白自己猜中了,这人使了个金蝉脱壳,狡猾得很,不能掉轻心,遂只盯着他的眼睛,仍是静静的伸出手:“拿来。”
井小飞出道以来,真没碰上这样的对手,如此年轻如此有定力,他已判断出自己不会是他的对手,但这少年并不持强逞勇,只要成事,不愿伤人。他听身后有吁吁的喘气声,辨出是兰丽,她大概也看出他打不过这少年,不放心他,所以跟来了。他侧脸看一下她,抱歉的神情。
兰丽早已后悔不及,遂连着说:“给他!给他!”
井小飞夹住金镶玉,仔细的挡一眼,见内面一个篆体的“绍”字。他轻轻一抛:“得罪了,代向那位绍先生赔礼。”
风健探手操住,将那个假的同样抛回:“客气。”说罢,一回身,三转两转没了身影。
林曦填饱肚子,看时间已经三点多了,她心思不顺,困倦得很,遂想回客栈歇着。一路行来甚是纠结,她总觉得绍韩必待在房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想着都来气;但终究没心思再找个地方猫着,只得别别扭扭的挪回来。谁知进了房居然发现绍韩不在,她大为兴奋,随手将房门反锁,扑到床上准备睡觉。
其实很累,却总也睡不着。她倚着床头漫无目的的四下看,房里样样如前,绍韩应该没回来过。
他去哪儿了?
一念刚起,她立即摒弃。管他去哪儿,再看不见才好!好玩呢,莫名其妙的发脾气!不就几张画嘛,竟摆那样的脸给她看。日后要是真生活在一起,迟早被气死!
她回想着那张脸,最后的眼神,怨意重重,仿佛她犯了天大的罪。不自觉的,他的模样就萦绕不散了。他怎么会生那样大的气呢?
是了,那是她送给他的礼物!是她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她一念及此,猛的坐直身子。
下一刻,她便冲到门口。要出去之际,她又停下,似乎觉得得拿点什么,但该拿什么一时又想不起。她茫茫的站了好一会儿,觉得也没有要拿的,于是她一阵风跑下楼,等出了客栈,她忽想起之前她要拿的是什么,遂又冲上去,但上去之后又觉得没必要,因为他的手机也放房里了,然后她又冲下来。出客栈50米,她想起一事,忙又冲回来。
前台看她打冲锋似的,一会儿进一会儿出,只盯着她看。
她气喘吁吁的说:“如果310有人回来,让他把窗帘拉开,把灯打开。”
前台应声好,拿笔记下。
林曦沿着沱江河,以虹桥为中心,跑了两个来回,眼见太阳西沉,绍韩连个影子也没有。此时华灯初上,已到了凤凰最妩媚的时候,也是游人最聚集的时候,为了看清人的脸,她走在青石路的中间,迎着对面的人群,在如织的层层叠叠的身影里,寻找那张脸。她走得那样急,因而总发生碰撞,她不觉得疼,也忘了道歉,她只是不停的向前走、向前走……
他身上没有一分钱,这一整天,他一口水也喝不上。
她又一次凝望他们的房间,还是没有灯光。她无力的坐到河沿,眼睛划向周围的一切:游人已渐渐散去,凤凰在回归静谧;随风飘摇的红灯笼悄无声息,是灵动的剪影;河面漫起雾气,袅袅上扬,衬着霓虹勾勒的竹楼飞檐桥塔挂角,是不可言说的仙境。
然而,她的目光只是寸寸滑过,无惊无喜。找不到那个人,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风起了,凉意乍袭,她突然打个寒战。如果,再也看不见他,她该怎么办?不知来处的悲伤瞬间风卷残云般包裹她,她来不及呜咽,眼泪滚滚而下。
就听耳侧一个破空音,什么东西贴着她的脸飞出去,直击水面,一起一伏、一起一伏,一溜儿飞出十来个漂儿,她定定看着最后那个水漂的尽头,再尽头……
河的对岸,那棵古树下,那座酒吧前,那个石阶上,立着一个人。
虹桥太远,来不及,她跑向那道漫了水的长坝。她从不知道,她奔跑的速度可以这样快,仿佛在真空中,无遮无挡。她的眼睛始终看着那个点,他在那里,他在那里……
直到她跑到他面前,他才觉察着抬起脸。
“你到哪儿去了?”许久许久,他问出一句,声音愤怒而沙哑,但下一秒,他就紧紧抱住她,热热的液体滴在她的脖子上:“我再不这样了!永不!”
她说不出话,只能紧紧的回抱他,所有的悲凉、焦虑、孤独、恐惧、茫然,刹那尽散。
她已经明了,这个人,必将伴她一生,生死不离。甚至,苏哲也没能给她这种感觉,他太眩目,太招摇,不经意的一个微笑,总要引得太多女子迎难而上;而他不一样,没有哪个女子敢接近他,除了她;而在她面前,他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索爱的平凡的男子。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另一种爱情?平淡隽永?但这不重要了,因为她喜欢,真的喜欢。与他携手,她内心宁静,没有旁人的目光,亦没有旁人的言语。更重要的,他爱她永远比她爱他多,哪怕没有一句话,只要他在她身边,那种深厚的爱意便无边漫延。她沉溺其中。
慢慢的,她伸出手臂,抱住他的颈项,他的眼泪与她的眼泪混在一起,濡湿了她的脸,融化了她的心。她踮起脚,轻轻的吻上他的下巴,接着,是他的嘴唇。
喜欢最近的距离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最近的距离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