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下雪了。雪花那样的密，磕磕碰碰，几乎遮住林曦的眼睛。但她知道，苏哲肯定在这里。他总是喜欢坐在盆底，正对着迎面的大照壁。

　　摸索着，她慢慢的向前走，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因为她已经隐约看见他的身影。

　　空旷的锥形，他就在那个顶点上，雪花片片回旋，似乎全落到他身上了。

　　她轻轻的走过去，离着三步，而他还是毫无反应，眼看着前方，眉毛上都停着雪。

　　她忽觉心都碎了，遂跨一脚上前，蹲下，抚住他的胳膊。“哲哥……”她轻轻的唤他。

　　苏哲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怔怔的看着她，突然，他的眉峰拧在了一起，“是的，我嫖过妓，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还不认识你，那时我也没想过我会娶你。”

　　林曦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呆呆的看着他。

　　苏哲低下头，片刻，他又抬起，他的脸竟显得有些平静，“16岁.那时中考刚结束。我本来想和石雅媚一起逃走的，她没来，还告诉我爸妈，我被他们抓回去了。石雅媚来医院，告诉我她其实已经结过婚了。中考我考得很烂，我爸又打我，我妈忙着生意不回来，我跑出去了，和方毅去酒吧玩，我们都喝多了，我不记得那个女人是谁，也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但后来，我就总想去。我知道这不好，但我控制不了自己。直到后来遇到你，我经常去你家吃饭，我就很少去了。”

　　“哲哥，你别说了！我不怪你了！”林曦紧紧抱着他的胳膊，“我不怪你，哲哥，我不怪你，我们回家吧！”

　　苏哲挣脱她的手，捂着头，“多少？我记不得了！我真不记不得了！大概20个吧，不会超过25个。”

　　林曦扑上去又抱住她的胳膊，她想说：“我再不问了！你别说了！求你别说了！”就见苏哲侧脸望着她旁边的空气，“那你要我怎么样？”她跟着他的目光转过去，她看见另一个自己站在那里，淡淡的眉毛结成一团，不知是愤怒还是伤心，她的眼眶红着，眼里仿佛含着泪，模糊着看不清。她张了张嘴，想喊：“你别说了！”但那个自己已经尖锐的叫出来：“你怎么不去死？别让我再看见你！”

　　“我知道，你喜欢他了。”苏哲竟笑了笑，一点儿不生气，也不难过。她顾不上那个多出来的自己，拼命的拉他的胳膊：“不，我爱你！我一直在等你！哲哥，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苏哲，妹妹有男朋友了，她不会理我们了！”

　　林曦抬眼去看，正是方毅，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牵着左嘴角在笑。她哽咽着说不出话，眼泪夺眶而出，来不及抹去眼泪，她抓住他的手：“不，方毅，方毅，我想苏哲！我在等他！”

　　“那他呢？妹妹对他那么好！”

　　林曦沿着他的手指看，原来他指的是绍韩。

　　“他救过苏哲呀，你不记得了，苏哲那年出车祸差点死掉，是他救的他。我感激他。”

　　“曦子，他们害我们。你不能跟他们在一起！”他的手指还是直直的指着，神情激奋而痛苦。林曦再回脸去看，那里没了绍韩，却仿佛是绍钥站在那儿，身后还有影绰绰的人，辨不清楚。

　　她正想回头，却见绍检从右面前方走过来，满脸是血，他指着她的身侧：“绍韩，你把我的脸还给我！”

　　她吓住了，眼睁睁的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去。

　　她再去找苏哲方毅，却见他们已经走出好远。

　　“苏哲……方毅……”她用尽力气拼命的喊，但他们都不理她，越走越远。

　　她拨足去追，眼见他们越来越小，她扑倒在雪地上，嚎啕大哭。哭着哭着，她觉得了熟悉的味道，她抬起脸，原来苏哲又回来了。

　　“哲哥……”林曦踉跄着抢了两步，抓住他的衣服不放，“我们回家吧！”

　　苏哲低头看着她，脸上满是爱怜和悲伤。她紧紧的抱住他的腰，仰起脸，凝望着他的眼睛，任眼泪滚滚而下：“哲哥，我们回家吧！”

　　苏哲一直不说话，只看着她的脸。她却觉得手上渐渐冷起来，渐次漫延到全身。寒气是从苏哲身上传来的，他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林曦哽咽着还要说话，就听身后传来绍韩的声音：“林曦，你不理我！”

　　她一回头，想叫他走开，却见他手里拿着一把枪：“我要杀了他！”然后她就看见枪里冒出一团金光，一颗子弹破空而来。她用尽全力去推苏哲，但她推不动；子弹一寸寸的飞过来，她拼命伸手去抓，子弹却从她的指缝中滑过，然后，击中苏哲……

　　苏哲的脸瞬间变得冰雕一样透明，但眼睛仍是凝视着她，似喜还悲。她张开双臂，想抱住他，却听“啪”的一声轻响，他透明的脸像瓷器破裂那样弹出一块细小的皮肤，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啪啪啪啪”，他的脸和身体一寸寸的弹开，烟花似的，刹那消散。她的双手没入空气，拥住怀中的也是空气，冰凉凉，彻体寒冷。

　　林曦窒息一般张开嘴，她不知自己发出了怎样的尖叫，直叫得好像震碎了一层空间，她的人直坠下来，坠到硬硬的地上，然后又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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