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在这个故事里，时间已经渐渐变得不再重要。抬起头，窗外已经是昏暗的夜色。我觉得有点冷，于是按铃唤来服务生调高空调的温度。

　　苏奈良坐在我的对面，她像是很疲倦的样子。低着头半垂着眼帘，我发觉到，她举起茶杯的手微微有一些颤抖。我看到她从包里掏出一包烟，是茶花。刚取出一支准备点上，却又好似突然想起什么慌张的放下并且投来歉意的目光。

　　对不起，我忘了……

　　她话语一出口我才意识到她是为了忘记我怀孕的事情向我致歉。我连忙小声说着没关系。这个故事论不出长短，谈不出悲喜，但就是莫名的让我震荡。看得出，将这些完整地讲完对于苏奈良来说同样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我在想，这个时候，我更希望她不要顾及我，因为抽一支烟对她来说，或许感觉上会好很多。

　　她用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杯子的边缘，像是在思量如何开口，但是同时脸上又透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与我印象中的苏奈良完全不一样。

　　要不要点一些东西吃？时间已经很晚了。我小声道。

　　奈良听到我的话猛然回过神来。带着如蒙大赦的表情，不住的点着头。好的好的，我们是应该吃一点东西。

　　我自作主张的点了一些菜。白灼芥蓝，手剥笋，糖醋小排和两盅乌鸡汤。配薏米饭。出乎我意料的是奈良的吃得很多，反倒是我显得食欲欠佳。中途奈良唤来服务生加了一盅烧酒，她举起酒杯。

　　小莫，今天是旧年的最后一天，你我初相识却犹如故人归，我只盼新的一年我们一切都好。我微笑着举起面前的橙汁与她碰杯。吃了一点东西，她看起来不再像刚刚那样苍白无力了。其实对于她的故事我还有太多的疑惑。

　　她与林德庆现在还好吗？沈仲明在哪里？敏桃是否与那个男人结婚了？还有，她和石国年到底是如何相识的？太多太多的问题积压在我的心里，但是不知为何，坐在苏奈良面前，我竟然一句也问不出。

　　但是她仿佛知晓我的心意。抬起头看着我缓慢的开口说道。

　　我和仲明一直保持着朋友的关系，在我婚后不久他便主动来联络我。他确实在生活上给予了我许多帮助，有时候没有他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奈良微笑着。

　　那他可有自己的感情生活？我问道。

　　奈良无奈的摇摇头。我总是说他，都四十岁的人了也该有个家了，可他总是说不急不急，时间还很多，可是，我们到底还能有多少时间呢？你说呢小莫，其实我们的时间从来就不多。

　　我应允着。是，其实我们的时间永远是不够用的。我喝了一口水。奈良，请恕我冒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么多年沈仲明一直在等你。

　　呵，怎么没有想过，但是我不能对他做出任何回应。一旦回应只能对他造成更大的伤害，我必须让他的感情借由时间慢慢消耗，仲明并不适合我，这些我从开始就明了了。

　　我点头。你的决定很正确。刚刚听到奈良提到沈仲明的名字时我就觉耳熟，刚刚恍然想起。于是急忙追问道。

　　奈良，你认识的沈仲明是不是N场馆的主设计师之一？

　　奈良微笑着点点头。是，他的才能远远超乎我的预料，我们这些人永远也不及他，仲明现在是国宝级的设计师，许多国家都想挖角，但是他始终不为所动，他说或许有一天他心情好时会再度回到乡村小学教书，远离这一切。

　　沈仲明是至极通透的一个人。我感叹道。

　　是，或许是因为年龄的缘故，他现在整个人显得魅力非凡呢。奈良调皮的冲我眨眨眼睛。不知有多少小女孩对沈仲明心驰神往，可是仲明那个人，倔得很啊，我有时都怀疑他是否是禁欲的清教徒。

　　我掩口笑。苏奈良的面貌极其年轻，再加上偶尔透露出的孩子气，更让她显得比实际年龄小了好几岁。

　　敏桃也很好。和男友结婚，现在孩子已经五岁，是个男孩。可爱非常，但也调皮得很。敏桃家的墙壁没有一块是完好无损的。她常常来电话向我抱怨，但是又能怎么办，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况且她现在也很幸福。

　　是，每个人的际遇都是自己选择的，男孩子现在调皮，等将来长大了他伟岸身躯可以挡在你身前保护你时，就会觉得曾经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吧。我轻轻感叹道。

　　小莫你说的很对，我也曾经这样宽慰过敏桃。奈良笑笑。

　　她怎么说？我问道。

　　呵呵，她马上去帮孩子料理食物清洗衣服，任劳任怨。

　　我绝倒，看着奈良，但她好像并没有计划再说下去的样子。我也不方便开口询问，只因这些故事的续集里，唯独没有林德庆。

　　吃完饭，我们走出茶馆。在街边闲闲的漫步。因为是旧年的最后一天，马路上人很多。大多是一家人一起出来散步。天气有点冷，奈良裹着长棉服，仍旧显得异常单薄。

　　她看向我，关切的问。小莫你冷么，要是冷我送你回家。

　　我摇摇头。我不冷，好久没有好好出来转转，能透透气我觉得非常舒服。我深深呼了一口气，舒展了一下身体。我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回家，因为我知道故事远还没有完结，奈良刻意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环。但是我知道，她一定会说。

　　奈良，这里离中心公园并不远，我们去公园看烟火怎么样？我建议道。

　　好的，我有许久没有看过烟火了。

　　我挽着奈良的胳膊，两个人在路边慢慢地走着。奈良你还记得上次和朋友这样在一起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吗？我问道。

　　好久好久了，真的好久。虽然我与敏桃始终亲厚，但是我们之间永远保留着自己的空间，我们几乎从没有牵手散步过。其实现在想想，敏桃的内心或许比我强大的多。

　　是，其实通过你的描述，我也这样觉得。赵敏桃绝对是个出类拔萃的小女人。

　　很快到了中心公园，公园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很多的人。大多是家长带着幼小的孩子前来观赏烟火。孩子们的小脸冻得红扑扑，手中拿着小小的烟火棒。时而三五个孩子聚集在一堆推壤嬉闹。奈良有意的挡在我身前，避免来回跑闹的孩子冲撞到我。我恍然意识到，奈良有时骨子里透露着一丝男人的品格。她有很强的保护欲，并且性格坚毅做事果断。我对于形容苏奈良已经近乎词穷。我多想把一切的赞美之词都加之于她。呵，可爱的苏奈良。

　　八点半的时候，公园的工作人员围拢上来点燃烟花。一瞬间，四周的黑暗被一齐抹去，留下一天一地的灿烂繁华。很多男人都将幼童架在肩膀上，孩子们的小脸上映出烟花的色彩，他们拍着小手，说不出的可爱。

　　奈良在一片的喧闹中靠在我耳边问我。小莫，你是比较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我下意识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肚子说道。我比较喜欢女孩，女孩会比较安静也比较贴心，多少要比男孩聪敏一些。我并不是有太多耐心的人，或许无法管教顽劣的男孩，只怕到时我会怒不可遏的打骂他，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况且……我看着苏奈良，我相信我此刻的眼神一定是寂寞的。况且……我觉得男孩子在成长的道路上，没有父亲是万万不可的，毕竟存在着性别上的差异，有时候他们的心思，我们永远不懂。

　　那你真的不考虑给陈林一个机会吗？奈良问我。

　　我无奈的笑笑。我并不想耽误他，他还太小，他有资格去寻求更好的生活。他还会遇到很多比我优秀得多的女孩，我不能那么自私。

　　但是他现在已经揽下了照顾你以及孩子的重担的不是吗？

　　是，这是确实的，只有在这件事上我确实是自私了，因为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没有办法我太无助了。陈林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身边，简直就像上天的赐福，我只能紧紧抓住他。因为他是我生活唯一的希望。

　　这时一朵烟花绽开，发出闷重的爆炸声。颜色说不出的鲜艳好看。这是那晚天空的最后一朵花。夜空很快又恢复了如常的黑暗绝望。我和奈良离开公园，向着家的方向走去。这时已经晚上十点，我和奈良相见，足足十二个小时。

　　我执意要邀请她到家中作客。她说太晚了不想打扰，但是到门口时陈林已经迎出来看到了我们。陈林的性格可容不得那么多的推辞，固执的将奈良请进了屋子。奈良无奈的笑笑，但是一踏入店门，我就看出她的眼睛里绽放出光彩。陈林为我们端上两杯热巧克力便识趣的回到二楼。

　　小莫，这里简直太美了，一进来便不想在离开。苏奈良感叹道。

　　那你就在这里陪我，不要离开。我调皮的说道。

　　苏奈良举起杯子喝了一口热饮，随后懒懒的倚在沙发上。

　　小莫，其实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她淡淡的说。

　　我举着杯子并没有应声。

　　我知道你也听出了这个故事最大的漏洞在哪里，你其实一直想问吧，想问德庆如何了？

　　我紧张至极，轻轻放下手中的杯子。奈良，德庆去了哪了？请告诉我。

　　其实我一直在思量如何向你开口。

　　奈良微微起身坐直，看向我的眼睛。

　　小莫，其实德庆已经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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