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新年过后，日子仿佛过的格外的快。大家都有各自要忙碌的事情。夜茉莉的生意持续火爆，有时甚至需要提前预约才能有座位，这在附近的咖啡馆中是绝无仅有的。陈林与我商量要不要干脆改成会员制，被我婉转的否决掉。因为那样，夜茉莉本身具有的安定人心的亲和力就会被瞬间削减。有时忙到头晕眼花，奈良就会把家里的司机保姆全部招来帮忙。陈林曾经想过多雇一个帮手，但是因为夜茉莉有自成一格的经营方式，新人到任要经过长时间的适应过程，所以仔细想来，也并不稳妥。

　　但是唯一一件让所有人都欣慰的事情就是。我肚子里的宝宝，在一天天健康的长大。

　　年三十晚上之后，家明再也没有来过电话。那通电话或许只是他酒后的思绪作祟的结果，但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声音带给我多大的震荡。虽然所有人都闭口不谈那天晚上的事情，但是我知道，这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大家都在竭尽全力的避免我接触到有关宋家明的任何消息，他现在几乎是半个公众人物，想来网路上有一些消息是难免的，但是我的生活仿佛将这些全部屏蔽了，我当然知道原因，我并不傻，但是我要让他们放心，所以只好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天渐渐回暖，等我对身边的时节做出反应时，已经进了四月了。我的身体开始变得极为沉重，行动不再方便。甚至有时洗澡都要在奈良的帮助下完成。奈良是我的一颗定心丸，只要她在，好似没有事情是无法解决的。

　　就在四月中旬，我第一次见到了沈仲明。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周三。夜茉莉没有一桌客人，陈林外出采购，奈良跟随小良庆去参加学校的开放日活动。只余我一人在店里，百无聊赖的坐在吧台后玩着塔罗牌。店门响起吱呀的声响，我缓缓站起来。欢迎光临。微笑着说道。

　　来人是一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很高，大概有185公分的样子，偏瘦，理着干净的短发。浅灰色圆领竹节棉T恤配深灰色休闲西服，左手手腕有一只卡地亚的古董表。他很英俊，带着一丝温文尔雅的气质，丝毫没有咄咄逼人的感觉。

　　他看到我大腹便便的样子先是有一丝惊讶，但是那丝惊讶很快就被抹掉，转而成为一个温和的微笑，他笑的时候眼角有丝丝的细纹，更添了一份成熟男人的魅力。他挑了吧台前的座位，随后开口道。

　　请问苏奈良在吗？声音低沉充满磁性。

　　我倒了一杯柠檬水给他。奈良不在，她出去了。

　　男人看向我。她要很久才会回来吗？

　　我一边收拾好那一叠塔罗牌一边说道。不知道，大概不会很久。

　　那我可否在这里等她回来？我抬起头，向这个男人投出了一丝狐疑的眼光。奈良的朋友并不多，这个男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但是出于礼貌我并不好多问什么。

　　当然可以，那您想要喝点什么吗？我说着将菜单递到男人面前。他举着菜单笑笑，我心里的疑惑更加深了。只见男人抬起头问我。

　　这个菜单是奈良设计的吧。我微微一怔，这个菜单不仅是奈良设计的，因为数量并不大，这些菜单几乎是我和奈良纯手绘的产物。

　　是……我小声说道。请问您怎么知道？

　　紫色和黑色的搭配是奈良的最爱，况且……男人指着菜单边角上绘制的金色花纹对我说。这个花纹的样式来自埃及法老墓群其中一座金字塔，这是我在上大学去参观时照原样拓下的，当时奈良说很喜欢我便送给了她。没想到，她用在了这里，她脑海中的想法总是能出人意料却极富美感，你说是不是？男人抬起头直视着我，眼里充满笑意，在提到奈良时他的表情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柔情。就好似这个人是他心底最柔软的存在，哪怕是轻轻一触，都会泛起极美的涟漪。

　　我微笑着点头。在男人把话讲完时，我就知道他是谁了。还有谁能这样发自心底的爱着苏奈良呢，还有谁能提到她就不自觉的露出微笑呢。于是笑着开口道。奈良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幻境，她的内心有万千的云雾，每拨开一层都是极美的风景，但是当我们将那些风景看尽，就会发现，面前还有更深的一层，你说是不是？沈仲明先生。

　　沈仲明听到我唤出他的名字有一丝丝的诧异。你知道我？

　　当然，我经常听奈良提起你，你是老好沈仲明。我调皮的眨眨眼睛。但我没有想到，沈仲明在听到我的话后，竟然露出了像青春期少年一般局促紧张的神情，他轻轻搔了一下头，说道。

　　奈良真的经常提起我？

　　我被他可爱至极的行为逗得哈哈大笑。他不解的看着我，我急忙收敛了笑意，伸出手。你好，沈仲明先生，我是沈小莫，细论下来，我们还是本家。

　　沈仲明笑着与我握手。原来你就是小莫，常听奈良提起你，没想到……

　　没想到我是个邋遢的孕妇？我接上去，因为我注意到了沈仲明在刚刚看到我时惊讶的眼神。

　　不不。沈仲明急忙否定道。刚进店里，你站起身来，那一瞬间我简直觉得时光错乱，我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奈良。

　　我愣住了。万万没想到沈仲明会这样说。于是也急忙说道。怎么会，奈良那么美，我连她的十分之一也不及，况且，她现在就很年轻啊，她好像永远不会老。

　　沈仲明笑着摇摇头。先给我一杯黑咖啡就好。

　　我急忙倒了一杯黑咖啡给他，我真庆幸他没有点什么墨西哥咖啡，抹茶拿铁，因为我根本不会做。他举着咖啡杯，我坐在他的对面，用手支着头趴在吧台上看着他。沈仲明无疑是个好看的男人，他的五官长得没有一丝缺憾，配上他那本就越人的气质。我这才发现奈良对他的描述有失公正，或许是因为不爱，所以在奈良眼里才没有那么的好。但在我看来，将所有见过的男人放在沈仲明面前，全都顿时不值一哂，甚至包括宋家明。

　　奈良老了。沈仲明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突然说道，我被吓了一跳，思绪连忙从对他的欣赏中飞了回来。奈良老了。他再次说道。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等待着下文。他看着我微微一笑，这个笑容竟让我的脸颊发烧。

　　我相信我是见过她年轻时候的模样的，遇到林德庆以前的模样。那时的奈良……怎么形容呢，带着一种原始而纯粹的美。沈仲明在此时也微微弓下了一直挺直的腰板，陷入了回忆里。奈良虽然看起来深不可测的样子，但是骨子里带着像孩子一般的天真，她很聪明，领悟能力极强，偶尔还有着一丝与她气质不相符的古灵精怪，实在让人着迷。可是遇到林德庆后，奈良就变了。我承认，在某些方面，奈良变得更加成熟富有风韵，但是她开始老了。爱情使人苍老不是吗？

　　我看着沈仲明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尤其是在林德庆走后，奈良没有像一般人那样哭得昏天黑地，她很平静。但是我知道，她的心死了。虽然她的面容依旧年轻，但是我再也找不回当年的苏奈良了，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原先的光彩。那个斑斓的世界已经一片晦暗。沈仲明说着，轻轻握住了拳头。我这才发觉到，其实沈仲明的心里一直是有恨的。他恨林德庆，恨他毁掉了他心目中的女神，他恨他那么早的离开，却只留下了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给他。

　　我有点可怜他，于是轻轻唤道。仲明，仲明，你冷静一点。

　　听到我的话，沈仲明猛地抬起头，眼神瞬间变得有点恍惚。他低声喃喃。太像了太像了……我充满疑惑的问道。什么太像了？

　　沈仲明没有回答我，只是木讷的摇了摇头，随后站起来。抱歉，我先走了。他的脚步有点踉跄。我急忙追问道。

　　你不等奈良了吗？他没有回头看我，只是背对着我一边向店门外走去一边摆了摆手。我大惑不解，不明白为什么沈仲明在一瞬间的改变，但我理解他，太多年的爱慕已经让他身心俱疲，神经脆弱一点或许也是难免的。

　　下午四五点钟时，奈良带着小良庆一起回来。因为沈仲明的表现多少有一点失常，所以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把他来过的事情告诉奈良。但是还没等我开口，奈良已经看出了端倪。一边帮小良庆挂起外套一边开口道。小莫，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奈良，下午沈仲明来找过你。我小声说道。

　　哦？奈良转过身，不禁挑起一挑眉毛。仲明来过？我还以为他永远不要见我了呢。

　　你们吵架了？我急忙问道。

　　奈良掩着嘴笑道。谁会同老好沈仲明吵架，只是他太长时间没露面罢了。他有说什么吗？

　　我摇摇头。他没说什么，开始说要等你，可后来又走了。然而我终于抑制不住心里的不安，开口说道。奈良，我觉得沈仲明走时状态不太好，我有点担心。

　　奈良抬起头看着我，随后露出一副我知道了的表情，没有再说话。我也没有再开口，因为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问题，外人很难插得上手。

　　小莫。奈良在上楼时站在楼梯上突然叫我。

　　怎么了？

　　要是沈仲明再来，你会欢迎他吗？她淡淡的问道。

　　我微笑。当然，他是我们的朋友，老好沈仲明不是吗？

　　呵。奈良呼了一口气，一副放心的样子。那就好，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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