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一怔。随即走到门边打开大门。天色已晚，小朋友应该回家去了。

　　他露出失落的神色。莫，我想我爱上你了，从我看见你坐在露台上的那天开始。我从未见过一个年轻女人露出那么寂寞的神色。我下了很大的决心来敲你的门。你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知道我来对了，因为你的身上，是夜茉莉的味道。你是我梦想中的女郎，你的……

　　陈林停下。我打断他。记住，爱不是你想像的那样简单。你或许只是对我充满好奇，你对我感兴趣只是猎奇心理在作祟，你没有遇到过像我一般无趣冷漠的女人，所以你喜欢我，渴望探寻我。但是不要说爱我，爱是一件太过于郑重的事情，一旦你真爱上一个人，你会发现你有时都难以去适应这个世界……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我依旧害怕面对他的眼眸，哪怕我知道他的心底只是一个大孩子。我呼出一口气，拍拍他的手臂。

　　陈林，回家去。早点睡，你的酒吧还需要你。

　　莫，那你会来吗？

　　我点点头。我会的，我极喜欢那张绘着茉莉和满月的吧台。

　　他走到门边。随即又转过头，莫，你拒绝我的原因可是因为宋家明？

　　你认识家明？我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较为镇静。

　　这附近的人都认识宋家明。因为没有几个人会在这样老旧的街区买下整整一层打通独居，而且也没有几个人同时拥有奥迪和奔驰房车。

　　那你又为何在这样老旧的街区开新式酒吧？我反击道。

　　他向我眨眨眼睛。我有我的朋友圈，因此酒吧开在哪里并不重要。我喜欢这里高大的梧桐树。

　　我无奈。好吧，不管怎样，你现在也应该回家了。

　　他依依不舍的离开，我在他身后轻轻关上门。

　　倚在门上，我的双脚竟然有点发软，和他谈话耗费了我太多的精力。我恍然意识到，我和家明每天的交流竟是那样的少。我知道他是个沉默少言的男人，他更习惯于去倾听别人的想法。但我是他的爱人，为什么他依旧如此吝啬他的话语。以至于这两个月来我对他的工作以及社交圈一无所知。我无所事事，只得坐在露台发呆。甚至现在跟陌生人讲话都会觉得疲惫不堪。

　　时针指向十一点，家明还没有回来。他最近的应酬越来越多，回来的越来越晚。有时他在我睡着后才会回来，待我醒来他早已收拾妥当出门上班。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很多问题亟待解决，我们需要一个契机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但是我竟然找不到机会。

　　打开家明的衣柜，一式熨烫好的素色棉麻衬衣。同色系西装有十多套。抽屉里，全部是爱马仕当季的领带。钻石袖扣，巴宝莉的手帕有整整一打。我想起刚刚陈林的话，或许家明真的很有钱，但是我不明白。短短五年，是什么支持他走到现在。

　　大厅响起开门的窸窣声。我走出去，家明回来了。

　　他的面色微微泛红，衬衫的扣子没有系好，领带被解下来抓在手中。他的脚步微微有一点虚浮，我知道，他喝了酒。我连忙跑过去扶住他，他揽着我的腰，口腔里呼出刺鼻的酒精味。我把他扶到床上，跑到厨房冲一杯蜜水给他。他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我注意到，陈林刚刚用过的杯子还在地板上。家明看向我，他的眼神缺乏焦点。他低低的呼唤我。小莫……小莫……

　　我收起他脱掉的衬衫不住应道。家明我在，我在。

　　他拉住我的手。小莫，其实我有很多事情想对你说。

　　我坐在床边，你说，我有很多时间来听。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看着我，最终还是摇摇头闭上眼睛。不一会，我的身边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他已经睡着了。我松开他的手，起身拾起他丢在地上的西装领带和皮夹一一放好。然后取出夏凉被为他盖上。

　　夜已经深了，我却丝毫没有睡意。打开冰箱，取了一瓶喜力来喝。家明的手机突然响起，我走过去把它按掉。不到五分钟它再次响起，我再次按掉。屏幕上未接电话显示出了一个太过于女性的名字：顾婉莹。

　　我没有理睬，干脆直接关掉了电话。或许我应该就这样等他醒来，等他醒来我们好好的聊一聊。我毫无困意，从旅行箱里取出雪莱的诗集来读。

　　你可会忘记那快乐的时刻，

　　被我们在爱之亭榭下埋没？

　　对着那冰冷的尸体，我们铺下

　　不是青苔，而是叶子和鲜花。

　　呵，鲜花是失去的快乐，

　　叶子是希望，还依然留贮。

　　你可忘了那逝去的？它可有

　　一些幽灵，会出来替它复仇！

　　它有记忆，会把心变为坟墓，

　　还有悔恨，溜进精神的浓雾

　　会对你阴沉地低声说：

　　快乐一旦消失，就是痛苦。

　　——《往昔》

　　我和家明之间，是否存在着快乐？我表达感情的方式总是过于偏执激烈，而家明又太过于隐忍内敛。我甚至很少见他开怀大笑，他也从不会突然出现把我抱起。我对他的爱近乎于一种自虐。快乐一旦消失，就是痛苦。而我们之间的快乐，可曾彻底的出现过？

　　家明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他走到我身后，将头埋在我的颈间。他深深的呼吸，头发上有薄荷香精的味道。就算是宿醉醒来，他依旧是个洁净的男人。我看看表，已经凌晨五点多了。

　　怎么不睡？家明柔声问。

　　睡不着，看看书，没想到天都亮了。我伸出手捋着他的头发。家明，我们要不要聊聊。

　　小莫，我今天一大早在机场附近有个会议，我现在必须要淋浴准备出门。可以等我晚上回来吗？

　　我点点头。好，你快去吧。

　　家明伸展了一下肩膀，取了浴袍走进卫生间。我将他的手机开机。一声接一声的震动，6条未读信息，8个未接电话。我呵呵笑。他真的很忙，而我还要求他与我坐下来谈判以换取更多的陪伴和快乐。我突然觉得自己不懂事。

　　电话再次响起，我刚想按掉。却看见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顾婉莹。昨晚来电话的人。她如此执着的寻找家明是为了什么。

　　我取过电话轻划屏幕接听。还没等我说话，那边已经传出了尖利急促的话语。

　　家明，你怎么不接我电话？你现在在哪？今早要和我爸爸开会你知不知道！

　　我轻轻喘息。终于张开口。喂？

　　那边的女人听出电话这端并非宋家明，也顿了一下。连忙问。你是谁！？家明在哪？

　　家明在洗澡。我冷冷的丢下一句马上挂了电话。不到十秒，电话再次响起。家明穿着浴袍从卫生间走出来，我将电话递给他。他看了一眼屏幕并没有多余的情绪，很快接听。但当他刚刚将电话贴近耳边时，我明明看到了他的眼神闪过一丝不安。他一边擦着头发上的水一边走到露台上。我听不到他说什么，只见他脸色颇为难堪，好似跟电话那端起了争吵。

　　我从未见过家明发火。五年前当我跑出家寻找他却迷路，家明找到我后大声斥责我。后来他对我说，他只是太担心了。

　　现在他跟电话那端的女人起了争吵……我想就算我再爱他我也并不傻。我知道那个女人对他的意义绝不一般。顾婉莹，一个太过于平常的名字。家明挂了电话走进来，他的脸色明显很难看，但还是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对我说。

　　我快要迟到了，能不能热一杯牛奶给我？

　　好。我不动声色，并没有像一般女人那样追问电话那端是谁，与他什么关系。有些事情，做到了极致并不会让彼此感到快乐。

　　家明站在衣柜前挑选衬衫领带，我在热牛奶时为他烤了两片面包。

　　小莫。家明站在镜子前边打领带边唤我。

　　恩？

　　今晚我会买饭回来。

　　好。我取出微波炉中的牛奶。家明，来吃早餐。

　　他举着杯子大口喝着牛奶。楼下响起司机鸣笛的声音，家明拿起一片烤土司轻轻吻我的额头向我道再见。

　　家明。我看着他。

　　我们晚上见。他打开门离开。他知道我想说什么，他也做好了去解释一切的准备。

　　中午时分，楼下突然传出一阵喧闹。我走到窗前，是陈林。

　　他和一群朋友站在夜茉莉的门口，手中拿着一挂鞭炮正准备点燃。噼里啪啦的声音透过潮湿的空气传来，女孩们堵住耳朵躲到店里，男孩们则闹成一团，丝毫不惧怕四下飞溅的爆竹。原来夜茉莉，在今天开业。

　　鞭炮声渐渐停歇，陈林揽着同伴的肩膀准备回到店里。在进门前的一刻，他回过头看向我的方向。我就站在那里，并没有回避他的眼神。他点头微微示意，随后消失在大门的另一边。我突然想到了一些什么。连忙打开行李箱找出一条复古绿色的长裙。用水理了理头发让它们看起来服帖一点，施了一点淡妆，抓了几张钞票下楼。

　　我走进了夜茉莉。

　　陈林在吧台后抬起头，看见我他的眼神里交杂着感动和兴奋。连忙走出来握住我的手。

　　莫，我没想到你今天就会来。

　　我走到吧台前坐下。

　　你想喝什么？我亲自调给你。陈林依旧笑着。

　　我用手支着头，懒懒的看着他。陈林，我有话要问你。

　　你说。男孩熟练的将几种酒调和在一起。

　　关于宋家明，你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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