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那是元旦假期后的一天。经历了几天雨夹雪的糟糕天气，那天的天空终于放晴。气温也回升了一些。好几天没看到太阳，一早，陈林就兴奋的抱着年年出去遛弯，然后回来开店。

　　外面的道路因为化雪依旧有点泥泞湿滑，奈良在店门口铺了颇长的一块脚垫供客人踩踏。但是店内还是未能幸免，一串一串的泥脚印引得我叹息连连，只好整整一上午都抱着拖把在店里走来走去。

　　刚过十二点，店里迎来了午餐时段售卖的高峰期。周围写字楼的白领纷纷涌来买一杯咖啡一客青瓜三明治。我在店里忙碌的奔走着，因为太阳的关系，外面的地面已经被晒干，人们身上散发出阳光特有的味道。这时我听到进店的女孩在低声兴奋的交谈。

　　是是是，你也看到了是不是。我还从没在T城见过宾利房车，对对，哎，我什么时候能熬出头也搞一辆来坐坐。哈哈，死相。

　　我低头不语，只是微笑。这时突然店里产生了一阵小小的躁动，我连忙抬起头。见店内并没有事情发生，便看向店外。一辆黑色大房车，在店门前的小路缓缓放慢了速度。刚刚在交谈的女孩突然兴奋了起来说道。

　　就是这辆车，就是这辆车。

　　听了这话我也忍不住向店门的方向挪了几步，想看看清楚。黑色的大车终于停在了微微驶过店门的地方。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从驾驶席下来，打开了车门。店里的其他客人看到这样的排场，也都好奇的张望。终于，一个女人从车里缓缓下来。

　　挂在店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人们都屏住呼吸想要看看这个女人的庐山真面目。她身材娇小，齐肩的长发吹出蓬松的波浪卷，大大的墨镜遮住了将近一半的面孔，身上是一件纯黑色的收身貂皮大衣，同色皮靴。司机跟在她身后，她在店里四下张望了一下，随后视线停在了我所在的方向。终于，她摘下手上的小羊皮手套，取下了大大的墨镜。

　　在看到她面容的一瞬间，我呆住了。这张脸我曾经在报纸杂志上看过太多次，以至于熟悉得好似记忆中难以抹去的一部分。是顾婉莹。

　　她本人比照片上好看许多，典型南方女子的相貌，施着淡淡的妆。她向我微微点了点头，随后露出礼貌的微笑，我被这个笑容震荡。竟有一丝莫名的心怯，我不知道顾婉莹是怎么找到的我，或者说她是如何确认了我的存在，还有她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无数的疑问回荡在我的脑海里，我站在原地不知对眼前的情境要如何反应。

　　陈林在柜台后也认出了顾婉莹，看到我的状况。连忙转出来说道。这位客人，后面小包间还有空位，跟我来。顾婉莹微笑着说好，她的声线温柔悦耳，标准的普通话，没有一丝上海腔。她跟在陈林身后走进去，陈林回头向我递了个眼色，示意我跟上。

　　来到包间里，顾婉莹开口将司机支了出去。随后脱掉大衣，一件淡米色的开司米毛衫，看起来大方而舒适。她向陈林笑着开口道。早就听说了这家夜茉莉，今天终于有幸来了，老板有什么好的推荐吗？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陈林听到这话刚刚的戒备马上减去了一半，笑着说道。我们这里的香草拿铁和青瓜三明治是卖的最好的。顾婉莹一听到这话连忙接上说道。

　　好好，就照你说的来一份，赶了一上午的路，我可饿坏了。她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故作轻松的感觉，我越来越不解，按理说既然她来了，就应该知道我和家明的关系，但是她的态度亲和到这个地步，着实没有道理。陈林拿着菜单走了出去，包间里只剩下我和顾婉莹。我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她喝了一口水，抬起头，随即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说道。

　　小莫，来坐。我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开口，只是继续看着她。她看到我的反应，也没有过多的情绪，随即微笑了一下继续开口道。小莫，我知道你心里有太多的疑团，并且你的朋友们八成认为我来者不善，但是我既然来了，就是想把事情解释清楚，并没有一丝不好的想法。所以，你可不可以先坐下来，我们喝点东西慢慢谈。她的语气真挚恳切，让我一时间没有办法拒绝。只好拉出了她对面位置的藤椅坐下。

　　陈林在这时为我们端来了食物和饮料。顾婉莹看到像小孩子一般欢呼一声，连忙取过青瓜三明治大吃起来，丝毫没有刚刚进门时的气势。她吃东西很快，吃得也比我预想得多。两个三明治很快被解决掉，她喝了一口香草拿铁随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呵呵，让你见笑了。顾婉莹用餐巾擦擦嘴，笑着对我说道。今天一早就坐飞机赶来，下了飞机直接到分公司开会，几乎滴水未进，刚刚饿得头都晕掉，由此可见，饥饿是最好的调味品。

　　我轻轻微笑颔首，并不知道要接什么话上去。顾婉莹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应该切入正题，于是直了直身子，轻咳了一声说道。

　　小莫，我这个人向来不会转弯抹角，我这次来是希望你能回到宋家明身边。

　　听到这话，我一怔，连忙抬起头来。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心里想，这根电视剧上演的不一样啊，作为富家女，顾婉莹不是应该将大额支票摔在桌子上让我卷铺盖走人吗？我露出疑惑的神色，并没有吱声。顾婉莹顾自的说下去。

　　我从最开始就应该想到，我和宋在一起不会有好的结果。她的语气与其说是悲伤，更不如说是无奈。你或许也知道，我跟宋是在爸爸的公司相遇的。那天下午我还本来还要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会，但是爸爸却坚持要带我到公司去转一圈，我很不情愿，始终带着情绪。但是当我看到宋家明，我就知道，或许这一切都是注定的。

　　那天宋穿了深灰色的麻料衬衣，因为长时间坐着的关系而微微有点发皱，卡其色布裤。他站在人群后，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是他那明亮的双眼，我始终忘不了。

　　听着顾婉莹这样说和家明初识的场景，我的心莫名的刺痛。于是喝了一口陈林刚刚端来的热茶，继续认真听着。

　　宋家明的脸上有一种既高贵又不得志的忧郁气质。那种气质深深地吸引了我，我发誓此后再也没见过像他那样英俊的男人。那天回家后我难掩自己的兴奋，急忙打听有关宋的消息，才得知他是从北方来的，在公司里做着底层的工作。但是我从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有发展的空间，他的能力远不止于此。于是转天我便到公司去，找机会接近他。但是他好似对我并没有兴趣。说实话，开始那段时间我很沮丧，但是每当看到宋，我就又有了无限的动力。

　　相处一段时间后，我决定向他告白。我真的没有想过他会拒绝我，因为我从来没有被人拒绝过，我很难过，喝了很多酒。他送我回家，但是转天他便来电话说同意和我交往，小莫你知道吗，那一刻我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我看着眼前的顾婉莹并没有说话，我不想告诉她，宋家明之所以同意跟她交往是因为她父亲的一个许诺。其实顾婉莹同样是无辜的，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场局中的一枚棋子。

　　我们就这样交往着，我依靠自己的权利为宋调整了岗位，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做得极好。但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始终不像我所期待的那样，他总是淡淡的，并没有过分的悲喜。以致于我常常觉得，自己在他身边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但是我时常安慰自己，对自己说宋的性格就是如此，既然爱他我应当学会去适应。直到你出现在上海。

　　顾婉莹停了一下，举起杯子想要喝一口咖啡，我轻轻按住她的手。说道。咖啡冷了，我叫人做一杯新的给你。我按铃唤来服务生，很快一杯新鲜的咖啡就被端了上来。顾婉莹喝了一口，小声向我道谢，随后继续说道。

　　开始宋只是借故单位有事，一次一次推掉与我的约会。但是后来常常到晚上我便联络不到他，我承认自己并不是一个过分精明的人，但是我再笨也能猜想到大概发生了什么。那天我偷偷开了一辆平日家中不用的旧车，等在公司门前，看他的车开出来便跟在后面。开始并没有异常，他正常驾车返家。我便等在楼下。然后你和宋便一起出现在我的视野中。那天天气很热，我将车里的空调开到最冷，可是额头上还是渗出了汗。我记得你穿着一条暗红色的麻料长裙，长发散散的挽着，你拉着宋的手，他看你的眼光……我发誓那种眼光从没有在我身上停留过一秒。

　　顾婉莹的表情突然变得哀伤，我开始莫名的同情她，其实她并没有错，我们都只是爱情中的牺牲品罢了。

　　我知道宋爱你，他看你的眼光是那么的怜惜。我也知道你爱他。但是我无法让自己放手，我等了那么久才等到他，就这样失去我真的不甘心。我开始打很多电话给他，天天缠着他，不给他制造和你过多独处的机会。我很坏是不是……

　　顾婉莹低下了头。

　　显然这个方法奏效了，你开始和他起了争执。然后……你离开了上海。

　　是，我离开了。我开口道。因为我没有想到我会在无意中做了你们的第三者。

　　不，其实我才是第三者，宋家明爱的始终是你，你在我之前出现，这也是为什么我从没有记恨过你的原因。反而觉得有些亏欠。顾婉莹说道。

　　我摇摇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开始我并不知道你和宋已经认识了那么久，我以为你只是一个看中他社会地位的女人，我没有想到你会就这样离开，虽然意外，但是当时胜利的喜悦已经让我不能再去思考什么，我自以为留住了他，但是宋在转天就飞来了T城找你。那时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坍塌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执着。他留在T城，开始仍旧愿意接我的电话，但是言语间全部都是敷衍，丝毫不理会我的哭闹。那时他只想跟我分手。我告诉他，离开我他会失去一切，但是他一点都不在乎。后来他干脆关掉了手机不再理会我。我被逼得没有办法，终于，我向他撒了一个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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