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唐韵之的家门口,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车子里开着冷气,可是弥漫的气氛比冷气还要冷很多。
“谢谢。”末了,唐韵之能说的只有这两个字。
叶宙没有回答,甚至没有抬眼看她。她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叶宙帮她是因为对她余情未了,他这么做或许只是不想让自己再陷入绯闻的包围之中。
所以唐韵之没有奢望叶宙对她说一句“不用谢”就直接开门下车。然而她的右脚刚迈出去,左手就被拉住了。叶宙的力气很大,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没有一点要松开的意思。如果灯光够充足的话,肯定能看到手腕上被捏出来的红痕。
“你……”
话未出口,叶宙猛一用力,唐韵之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就被他禁锢住了。一切来得太突然,两年前在美国发生的一幕毫无征兆开始重演。她的嘴唇被叶宙狠狠堵住,顿时天旋地转,恐惧中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开始在她心里打转。有那么一刹那,她连呼吸也遗忘了。
火辣辣的痛意在双唇之间燃烧,她咬他,推他都无济于事,她的指甲深深陷进他的肉里,但他还是没有放开她的意思。一股子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给冰冷的气氛增添了色彩,交杂了泪的咸味,还有一丝苦涩。
她在流泪,他在流血。
许是因为泪的咸味和血的腥味,叶宙最终还是停了下来。他松开了紧紧箍住唐韵之的双手。唐韵之一得空马上抽出身子,她想都没想一个巴掌冲着叶宙的脸狠狠挥了去。
啪——
寂静的夜色中,这一声特别响亮,特别突兀。
唐韵之愣住了,她以为叶宙会躲,而且以他的角度很容易就能躲开。可是他没有。他盯着唐韵之看,瞳孔深深如大海,如夜空,如寂寞的荒原。
“这样羞辱我,有必要吗?”唐韵之笑了,“你是在报复我吧。”
大海中浪花翻腾,是她的声音;夜空中星光闪烁,是她的目光;从寂寞的荒原上掠过的清风,是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韵之。”叶宙叫她的名字。
她一愣。
“韵之。”他又叫了一声。
她扫了他一眼,等着他的下文。
然而没有下文。叶宙叹了一口气,最终只说了她再熟悉不过的三个字:“下车吧。”
得到他的允许,唐韵之没有丝毫留恋,二话不说马上离开了这令她浑身不自在的空间。她的步子迈得很急以至于刚走第一步就扭到了左脚,噬骨的痛从脚踝窜出来,闪电般流向她的全身。就像被砍断的树一样,她忽然失去了可以支撑身体的力量,摔倒在地。
这时候她才想起,在酒店的时候她右脚的鞋跟已经断了。
砰——关车门的声音引开了唐韵之倾注在脚上的注意力。她抬头,叶宙正背对着路灯的光线一步一步走向他,浑身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冷气息。不知怎么的,面对这样的叶宙她的心底忽然升起一丝不忍。终究还是她欠了他。
她意识到叶宙想干什么,忙说:“我没事,你回去吧。”
“韵之,你若是再这样固执,我只能抱你进去了。”
这句话很管用,唐韵之乖乖闭嘴。
叶宙很绅士地把唐韵之从地上扶起来,没有多余的肌肤接触,没有任何僭越,他显然是很注意自己的动作。这跟前一分钟还热吻唐韵之的那个他简直判若两人。如果这一幕只是发生在电视剧或者小说里,唐韵之看到一定会哈哈大笑,笑他假正经。只可惜被“假正经”的对象是她自己,她还没豁达到这种程度。
站定,唐韵之又崴了一崴才勉强稳住身子。脚踝的痛意还是没有退去,她假装没事,对叶宙说了句谢谢,一边垫了垫脚。鞋跟断了,这样站着很吃力。
叶宙突然弯下腰把她左脚的鞋子脱了下来。
“干吗干吗——”唐韵之一时情急叫了出来。
鞋子离开脚的时候,骨头也像是要跟着被抽离一样,唐韵之隐约听到了骨头嘎一声响,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你做什么?”她问叶宙。
叶宙握住鞋跟的手一用力,鞋跟喀拉断了。他蹲下来帮唐韵之穿上鞋子:“以后不要穿这么高的鞋子了。”
“是小婶婶帮我选的。”
“戚婷婷?”叶宙轻笑,“她的性子倒是跟你挺像,只是……”
唐韵之等着他继续往下说,不过他似乎很乐于卖关子,话每每讲到一半就顿住,然后转移话题。他问她:“脚还疼吗?”
“不疼。”唐韵之说谎不脸红,心里却在大叫不疼才怪!
“那就好,回去早点歇着吧,不要熬夜了。”
“你怎么知道我经常熬夜?”
叶宙答非所问:“我得走了,记者跟来就麻烦了。”
“嗯,再见。今天……”唐韵之憋了半天,还是只说了句,“今天谢谢你了。”
“看来,如今你能对我说的也只有这句了。”叶宙自嘲。
唐韵之很尴尬:“我回去睡觉了。”她其实一点都不想睡觉,熟悉她的人几乎都知道她唐大小姐是火星时间,黑白颠倒。这会儿正是她的活跃期,能睡着才怪。叶宙也知道,可是既然她这么说了,他也不点破。他很清楚这只是她想早点离开他的一个拙劣借口。
转身,莫回首。
一步,一步,再一步……
痛意沿着小腿向上蔓延,如藤蔓将她紧紧包裹,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一样。她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安徒生童话名篇《海的女儿》,她终于明白了故事里小美人鱼那种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不同的是,小美人鱼是为了能走进王子的生活;而她是为了逃离叶宙的束缚。
唐韵之没有回头,但是她知道叶宙还没有离开。两道火热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烧得她护身灼热,如慢火炙烤着她的肌肤。进屋的下一刻她就迫不及待地把大门关上了,叶宙的身影在门缝里越来越小,最后被挡在了外面。
眼泪不争气地涌来,唐韵之靠在大门上,身子一点点往下滑。她穿得很少,冰冷的地面触到了她裸露早外面的肌肤,寒意丝丝入侵。可是她没有感觉,她只觉得好累好累。也许只有和叶宙彻底划清关系她才能得到永远的宁静。
就这样靠着门坐了很久,等到脚踝没有那么痛了唐韵之才挣扎起来。她从小就很怕痛,偶尔割破手指也会要死要活的。叶宙给她拖鞋那一会儿她差点以为自己的骨头真的断了,或者脱臼了,看来是她自己小题大做。
吊灯的开关就在门口,唐韵之站起来就摸到了。轻微的一声“啪”过后,水晶吊灯暖黄色的光芒霎那间充斥着整间屋子,明亮而温馨,跟室外的清冷夜色完全是两种感觉。尽管现在是夏天,但因为台风的影响最近温度降了许多,在这样大风的夜晚走在路上还是有些凉的。
唐韵之想起来,上一次也是在这样的夜晚,她去关窗户的时候发现叶宙的车子停在她的窗户下面好久都没有开走。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来,她的心开始不安分地跳。她很怕同样的事再次发生,毕竟她和叶宙已经说明关系都没有了,叶宙任何一点哪怕是暧昧不清的情愫都是她所承受不起的。
犹豫再三,唐韵之还是决定开门看一看,无关结果,她只求个心安。
随着她扭动门把,防盗门一点点往里面移动。路灯的白色光芒慢慢从门缝里涌进来,越来越多,知道和室内的暖黄色光线交错在一起,相互交融。
路灯下,空空如也。
唐韵之的心总算回到原处,安心的同时她竟然有点小小的失望。不过她一点都没有掩饰自己的心里,她的确是失望的。每个女孩子都幻想着自己能够成为众星捧月的公主,都有想被人牵挂守候的虚荣心,她也不例外。所以她很自然地将自己的这种失望理解成是虚荣心在作祟。
当初是叶宙甩她的,如果他现在还在门外守着她,那她算不上扳回一成呢?
唐韵之忽然想放声大笑,笑自己言情小说看得太多了,满脑子只有王子公主的狗血思维。其实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童话,哪有那么多王子和公主,就算有,又有几对能喜剧收场?她宁愿相信王子最终会被灰姑娘抢走,而公主则会和骑士在一起。她不是灰姑娘,更不是公主,所以,属于她的大概只有寂寞。她想起陆诗鸢经常念经一样念叨的一句话: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
正当唐韵之打算关门的时候,水泥路面上一小块黑色跳进了她的视线。她眯起眼睛,凝视许却始终看不分明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白色的灯光打在那块黑色上,撩拨着唐韵之的好奇心。她心里痒痒的,顾不得脚踝还在隐隐作痛,一瘸一拐朝着门外走去。走进了她才发现,地那是叶宙的钱包。以前她见叶宙用过的,里面还放着他妈妈的照片。那是一个她没有听过的外国牌子,不过看样子就知道价值不菲。
唐韵之弯腰将钱包捡了起来,指尖相碰,她仿佛一下子感受到了叶宙残留在钱包上面的温度。她明知那只是她的幻觉,但全身还是触电般不自在。只要是和叶宙有关的任何东西,现在对她来说都是避之不及的,她好不容易才逃出他的黄金鸟笼,接下来她应该慢慢剔除对他的记忆,而不是让自己再陷入回忆。
远处静静发呆良久,唐韵之还是忍不住把钱包打开来看,不是因为别的,叶宙妈妈那张已经泛黄的照片对她有种莫名的吸引力,虽然她从未在现实中见过这个优雅的女人。她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够生出叶宙这样优秀但是又让人倍感压力的怪胎。
钱包被唐韵之从中间向外打开,叶宙妈妈的照片毫不意外地跃入她的眼中,但令她意外的是,钱包的另一侧居然还放着一张女人的照片,和他妈妈的照片恰好相对。
一股麻麻的感觉从脚底心轰然往上窜,唐韵之顿时产生了一种百毒齐发的感觉,浑身使不出一丝力气。
照片上的女孩站斜倚着栏杆,目光深邃悠远,正呆呆凝视着远处碧蓝碧蓝的海水。风吹过,几缕青丝散在空中,被阳光照成了金黄色。
她颤颤伸出手把照片抽了出来,看背面,却是空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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