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儿，你喜欢晨练？”握住江暖的手，莫少锋将她从台阶上拉了起来，“刚刚运动完，不要立刻停下来休息或者喝水，而是应该慢走，一直到气息平和下来。”
说着，莫少锋搂着江暖的腰，让她把身上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带着她，绕着塑胶操场走了起来。
“莫少锋，你……”
“妞儿，我也有晨练的习惯，明天开始，我们一起来C大跑步，好不好？”莫少锋并没有回答江暖的问题，他是不会告诉她，他买了红外线望远镜，两栋楼之间的距离，在望远镜的帮助下，她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
“好……”挽着莫少锋的手臂，江暖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掩住心底的悸动。
走了一会儿，江暖的气息平和了下来，莫少锋便和她手拉着手，像一对大学生情侣，两个人走在C大清晨的林荫小路上。
“C大的风景越来越好了。算起来，我差不多十五年没有来到这里了。”
“你之前在C大念过书？”
“没有……”
“哦……”
“这件事……说来话长。”莫少锋捏了捏江暖的手，拉着她来的不远处的莲花池，和她一起坐在池塘边的长椅上。
燕城仿佛没有春天一般，转眼间，盛夏就来到眼前。
即便是清晨，风还是热的，好在不远处有一池盛开的粉色莲花，微风中摇曳生姿，淡淡花香漂浮在空气中，一扫心头的闷热。
“十五年前，我曾经在C大生活过半年。那个时候，我的腿受了伤，不能参加训练，每天只能在C大附属医院的病床上。后来，闲来无事，我经常摇着轮椅在C大里闲逛，再然后，我无意间听到C大一位经济学教授的公共课，就对金融学产生了兴趣。”
“你的腿为什么会受伤啊？”双腿有些酸乏，江暖一边双手握拳，捶打自己的腿，一边歪着头，眨着黑眸，问道。
不过，C大附属医院的骨科门诊，全国都很有名气，也难怪狄家会把他送到这边来疗伤了。
“从五岁起，我、我哥还有达子，我们三个被送到少年军事班学习。我曾经以为，自己会成为一名优秀的特种兵，继承爷爷的志愿，为国家效力。只可惜，十五年前，我出了一场车祸……我右腿的膝盖，粉碎性骨折……”
膝盖……粉碎性骨折！
江暖捶腿的动作停滞，她猛地抬眼看向莫少锋，眼底除了惊讶的神色，竟然还有浓浓的疼惜……
她曾经在出任务的时候，毫无保护措施的从五楼跳下来，那一次，她右腿胫骨骨折。
所以，她很清楚，腿部骨折对于特工或者特种兵这样职业的人意味着什么——一旦恢复不好，就很有可能永远远离他们的职业。
还好，那次，她只是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之后又断断续续的做了两个月的复健，最终，她的伤恢复得很好，几乎没有对她的身手造成任何影响。
而莫少锋，他的膝盖骨，粉碎性骨折，没有瘫痪或者变成跛子就很不错了，特种兵，他自然是当不成了。
“妞儿，别用那种同情的眼神看着我！”莫少锋神情温润，从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当年伤痛留下来的任何负面痕迹，“虽然当不成特种兵我很郁闷，甚至有段时间觉得活着没有任何的意义。但，好在，我熬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而且，现在，我实现了我的人生价值。况且，我还有了你……”
“莫少锋……”看着他乐观的笑脸，张了张嘴，江暖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他的膝盖，“那场车祸……”
“哈！说起那场车祸，可是个大乌龙！”莫少锋轻笑着，拉起江暖的手，带着她快步朝着C大校门走去，“妞儿，你和我来，我给你看些照片。”
“去你家？”
“嗯！妞儿，那里，现在也是你的家！”
“……”
那里，现在也是你的家！
莫少锋的话，听在耳中，令江暖有一丝莫名的悸动，鼻子发酸，喉咙也堵堵的。
家，那是她曾经最渴望的字眼儿。
不知道怎么了，自从和他领了证，她就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感情……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怦然心动……
莫少锋的车子停靠在C大校门外，两个人先去校门口的小吃店买了些早餐，开车先回了江暖和周周的出租屋。
回去的时候，周周还没有醒，江暖放下早餐，又留了个便签，便和莫少锋蹑手蹑脚的离开，直接去了他的家。
简单的用了早餐，莫少锋就拉着江暖进了他的卧室，从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本相册。
“妞儿，给你看几张照片。”翻看相册，莫少锋和江暖并肩坐在床上，两个人头挨着头。
“怎么都是狗狗的照片？”看了十几页后，江暖发现，相册中所有的照片，都只拍了一只黄色的狗狗。
那条狗，看起来不是很健康，皮毛没有光泽，还断了一条腿，两只眼睛也暗淡无视，怎么看都是一只在普通不过的三条腿儿的流浪狗。
“莫少锋，你喜欢养狗？”不解的皱着眉头，江暖又往下翻了几页。
莫少锋的身份，即便是养狗也应该养一些名贵品种的呀，譬如京巴、泰迪，甚至是藏獒。
“咦？！”看多了狗狗的照片，江暖只觉相片里的这只大黄狗眼熟得很。
好像……她在哪里见过这只狗呢！
“这只狗，就是当年开车撞我的你个小姑娘，送给我的。”修长的指尖一一划过照片，莫少锋唇角的浅笑有些苦涩。
“开车撞你的……是一个小姑娘……”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江暖骤然睁大了双眼，记忆的阀门缓缓打开……
“是啊，是一个小姑娘，七八岁的样子，很活泼可爱，就是人有点小刁蛮……”
活泼可爱，小刁蛮……
这个，就是他对那个小姑娘的评价吗？
时光流逝，十五年眨眼就过去了。
可是，看着相册中狗狗的照片，当年那一段艰难岁月，却在莫少锋眼前再次重现。
那个时候，他和狄放、慕容达三个人被送往燕城郊区的一个秘密基地参加少年军事班的培训。有一天，狄放淋雨发了高烧，基地没有常备的退烧药，莫少锋就偷偷溜了出来，到市里给狄放买药。
买了常备的药物，担心被教官发现责罚，莫少锋赶着在天黑前回到基地，在过马路的时候，就闯了红灯。
谁料，一辆黑色奥迪就这样猛地撞了过来，莫少锋发现车子的时候及时躲避，却不料那车子的驾驶座上坐的是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姑娘，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
小姑娘显然是个生手，紧张之下，将刹车踩成了油门，车子拐了个弯儿，还是直直的撞上了莫少锋的身子。
他整个人被撞飞，先是头部撞到了一棵大树上，昏迷过去后，落地的时候，好巧不巧的，右腿的膝盖着地。
就这样，莫少锋醒来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医院里，被主治医生告之，他的膝盖骨粉碎性骨折，想要完全康复，必须卧床休息最少两个月……
两个月的康复时间，再加上私自离队的罪名，足可以令他和特种兵选拔大赛失之交臂了。
而且，他的伤势属于很严重的那种，很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当天，在没有父母的陪伴下，他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进行了足足八个小时，当他被推出来的时候，便看到狄放满脸泪痕的等在手术室外。
当时，他震惊又诧异，因为，在他印象里，哥哥是个没有眼泪从来都不会哭的人。
接下来，他被告诉，母亲在赶来医院的路上出了车祸，不治身亡的消息……
当然，还有他被取消培训资格，逐出培训基地的通告。
那段日子，自责和愧疚占满了他的心房，在他眼中，就连天空都是灰败的颜色。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双眼望向窗外的一棵柳树。
再后来，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闯进了她的世界。
她喜欢穿蓝底碎花的连衣裙，梳着两个小辫子，笑起来，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露出一口洁白的贝齿。
他认得她，她就是开车撞伤他的那个女孩儿。
“喂！我来看看你，顺便和你说一声对不起！”女孩儿眨了眨眼，红润的嘴儿嘟起，扬起下巴，像极了骄傲的公主。
这，就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虽然是在道歉，却丝毫没有歉意。
而那天，正是他的母亲下葬的日子，他整个人憔悴的不成样子，原本漆黑的眸子也黯淡的没有一丝光彩。
“喂，我改天再来看你！”女孩儿讨了个没趣，转身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是被家人遗忘的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医院里，惨淡度日。
而那个小姑娘，几乎每天都要来医院一次，在和她断断续续的接触过程中，他知道她的名字叫戚雪，和家人来蕴城度假。
还有，车祸的那天，她闲来无聊，就偷偷开了父亲的车溜出酒店，却不想撞伤了他。
听了她的话，莫少锋面无表情的低下了头。
她只是一个孩子，所有的不幸都只是一个意外，所以，他善意的没有告诉她自己母亲病逝的消息，却也因此对她不再理睬。
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他住院半个月后，他终于可以一个人转动轮椅，不用在床上一趟就是一天。
那天，天空下着朦胧细雨，他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在医院楼下的花园中，漫无目的的闲逛。
意料之外，在树底下，他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小狗狗，你好可怜啊！”小女孩儿依旧扎着两个小辫子，身上的裙子被淋得半湿，蹲着身子，伸手去摸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
注意到莫少锋的靠近，戚雪扬起白皙的小脸，冲他浅浅一笑，“我明天就要走了。”
“哦。”
“这只小狗好可怜，是不是？”
“嗯。”
“你也觉得它可怜？”
“嗯。”
“那……你帮我收养它，好不好！”说着，她抱起那只流浪狗，硬是塞到了他怀里，“拜托你了，帮我好好照顾它，谢谢！”
语落，她飞快的跑开。
雨势渐大，她在雨帘中转身看他，笑声清脆，丢下一句“谢谢你，你是个好人！”后，就再次跑路。
树下，微凉的雨丝跳跃在他的脸上，他低头，看了眼怀中的黄毛狗儿，唇角的笑意苦涩到了极点。
再后来，他真的收养了这只流浪狗。
不过，他养伤的日子也着实无聊，幸好有了这只狗狗的陪伴。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患上忧郁症。
后来伤势好转，他回到家中休养，因为母亲去世的缘故，父亲不怎么和他说话，爷爷又忙于军队的事，他整天一个人待在别墅里，孤零零的，心里很是难受。
不过，好在他有它的陪伴。所以，日子也不是那么的难捱。
就这样，他养着她送给他的流浪狗，一直到狗狗生病死去……
“莫少锋，你是在燕城出的车祸吗？”江暖抿紧了唇，神色紧绷。
她记得，有一年和父母来燕城度假，她调皮偷偷开了父亲的车，曾经撞伤过一个男孩儿……
难道，莫少锋，他就是……
“是啊！”莫少锋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他笑了笑，“那个撞伤我的小女孩儿叫戚雪，不过……她好像从来都是叫我‘喂！喂！’。我想，她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戚雪？！”听到这两个字，江暖猛地睁大了眼睛，心中万千情愫翻滚！
他，真的就是当年那个被她害得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两个月的男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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