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的跳跃有点儿大,可爱与否与有没有儿子、有几岁的儿子是没有因果关系的吧?
也许是有了太巧的送鞋事件先入为主的影响,岳悦不肯定直觉生出的怀疑有没有出错,此时,她反正就觉得他不似他的笑容看起来一样的无害。他的话有隐含的意思,似在怀疑什么,似在为了达到某个目的。
虽然岳悦跟李泽扬吵后有罢演的心,但她很有职业道德,在没真正辞演之前,她不会进行剧透的,也不会把戏给砸了的。
好吧,我俩就比试一下,看谁演得好了。暗暗作出决定之后,岳悦摆出长嫂为母的严慈。至于像不像,她不知道,她是参照对儿子不听话时的脸色和语气在做:“你一直喊我大嫂,也就是说,我该喊你声小叔了。可你到现在都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也没告诉我为什么我不知道你是李家少爷?”
意料外的,他报出来的名字是文谨言。
岳悦的笑僵了一下,这个名字与李家没有关系吧?接着恍然大悟状的点点头,侧头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你不相信我的话也是正常的。我在知道我的身世时,我也不相信。”他的话很沧桑,眼神也是重复第一次见他时的阴霾。
岳悦盯着他的脸,揣测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李家会让自家血脉不姓李吗?从他在婚礼上告诉的身份,他老爹是李偕锐,李偕铭养大了李偕锐的一个儿子,就不能养第二个?他也是他的侄子啊!何况杜颜怡还是他亲妈,她会让自己生的孩子不在自己身边,却把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当成亲生儿子?
这关系复杂得让她头痛。
岳悦的好奇心再次被强烈的勾起。不管是与不是,他今天来找她,肯定是有很多话要说,应该是她不知道的秘密,不,暂时还不能称之为秘密,也许只是杜撰出来的故事。
听听无妨。
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他来找她的原因。
他垂下了头,似有些说不出口。叹息后才悲悲切切的说:“我不想你儿子跟我一样,长大了才知道把自己养育大的父母并非亲生。那种心情,你是不能体会的,很心痛,感觉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多余的人。”
他的话,听得她的心紧了一下。她之前无数次的问过自己,为儿子找一个挂名的爸爸,会不会是饮鸩止渴。但为了儿子有个快乐的童年,她顾不了那么多。看到儿子有了来自表面完整家庭的幸福,她控制自己不去想以后儿子得知真相后会是什么反应,只告诉自己,这样做没有错。
真的没有错吗?她很清楚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现在,被人把她不敢想的某一个结局说出来。她有点儿害怕了。
可她早已习惯了伪装,尤其是在陌生人面前,心中的怯意从来不会显现。努力让自己微微的笑容更加自然,针对他的话提出质疑:“你如果是我的亲小叔,你更应该关心你哥哥,你应该提醒他,是不是替别人养了儿子。”
婚礼上岳悦对李泽扬的爱的宣言,他不是没听到,她儿子与李泽扬长得像,他不是没看到。那天,他已经相信那孩子是他俩生的,现在再问,只是想再次确认得到的答案与之前的相同,他不厌其烦的又问了一次:“你儿子真是我哥的?”
演戏演太久,她已经能在外人面前镇定的把这个最大的谎言当成事实了,理直气壮的反问:“你认为你哥会不会娶一个带着与别的男人生的孩子的女人?”
通常情况下,不会,但在某些特殊环境下,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可是,他问的不是他哥,而是一个他认定的小女人,她的不心虚,只能说明他不愿相信的正是事情的真相。
他还想找理由驳斥她,她不再给他机会,穷追猛打才是她的一惯作风,“我暂且当你是我老公的亲弟弟,我不与你计较你对我的侮辱,不过,你再诬蔑我,诬蔑我和你哥的儿子,我肯定不会把你当成李家的子孙。”
忍着想一问究竟的好奇心,故做生气的转身离去。
“喊住我呀,喊住我呀……”岳悦在心里祈祷着。
他果然喊住了她,有些尴尬的道歉解释:“对不起,大嫂,我知道我刚才的话说得过分了,来找你之前,我也犹豫了好久,实在是这其中牵涉的事情太大太多了,我不得不冒昧。”
欲擒故纵果然有效,这不,知道秘密的机会来了!岳悦的心一阵狂跳,激动得呼吸都快紊乱了,表面却不露出半点儿欣喜之色。
缓缓转身,绕有兴趣的“哦”了声,又似受怀疑的求证:“你这意思是说,我和你哥结婚有阴谋,就像凌家想要的联姻?还是我觊觎你李家的财产,想霸占?”
文谨言愣了愣,没想到她竟然自己列出几项被怀疑再独揽上身。他可对天发誓,从来没有在这上面怀疑过她。那件事关系重大,就从她对凌双双要嫁李泽扬、不惜婚礼上冒险抢婚只当成是凌家想联姻,他就断定他哥没有告诉她多少真相。
那他就有必要告诉她一些事实。
态度相当诚恳,“大嫂,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怀疑你想要李家的财产,而是认为你有些事应该知道却不知道。”
岳悦装作认真的想了想,不明白问:“我应该知道什么?知道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文谨言笑而不语,又弯腰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开着名车的帅哥无视路人邀请美女遭拒,在街头,绝对是一道吸引眼球的风景。有些人已经驻足下来看了。
再看看他,那神情分明就是说,如果她不上车,他是不会再说什么了。
站这里说话,确实不妥,说不定一会儿就是一群人围上来,看着看着还丢上几个硬币。
那就上车吧!
走近才发现他的车与李泽扬那辆敞蓬是同一款,不同的只是颜色,这意味着什么呢?
看来,想要知道的问题太多太多。
车载着她穿过繁华的市区,前路越来越幽静,她有那么点儿熟悉感,却又记不起来是哪里。
当山顶的房屋出现了,岳悦终于有了熟悉感,那不就是她和李泽扬举行婚礼的地方吗?只是今天他绕到山后走的另一条道,看到的是不一样的景象。
车没有进入度假村,在弯道处停了下来。
现在,该是他开口说话的时候了吧?岳悦一声不吭的靠在椅背看似晕晕欲睡,就是要让文谨言着急得说出更多带情绪的话来,只有这样,才能无意间泄漏本性。
指着前方不远的度假村,他告诉她,那不是李偕铭的,而是李偕铭的弟弟、他的亲生父亲、也就是李泽扬的亲生父亲李偕锐的。
她想起李泽扬曾经跟她说过,在他不到两岁时,他的亲生父母在人为的车祸中丧生,那时杜颜怡肚子里正怀着他亲生父亲的孩子。她清楚记得,他说因为汽车爆炸时的气流震倒了杜颜怡,流产了的。
难道,那个孩子并没有掉,是生了下来,就是眼前的文谨言?
是他说了谎,还是李偕铭和杜颜怡对他说了谎?
不能问,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能从文谨言口里听到更多的故事。
文谨言对她的默不作声有些意外,他想不到她这样沉得住气,突然有些不敢小瞧她了,怀疑找人调查的她的资料有误,她并不是单纯得心无城府,反之,她很精明,演技也属一流,也许,她是被谁许以了丰厚的报酬才接近李泽扬的,也许,她和李泽扬都成了别人摆布的对象,也许,她只是李泽扬的一颗棋子,再也许……
但为什么,查到的资料里,会有李泽扬和她儿子岳斐是父子的亲子鉴定报告?那是一家权威机构出的,有绝对的可信度。
他不确定之前打算以扮可怜博同情的计划能够得到预期效果,在心里悄悄的作了调整。
他要塑造一个与世无争的形象,他要让她知道他只是想认祖归宗,他要她相信他根本不在意李家的财产。
淡然的浅笑,声音也平静无波,只有眼光仍落在前方,“这里,本是我亲生父亲留给我的。这件事,你可以向我妈妈杜颜怡求证。只是在我出生时,一切都不属于我了。”
哇,还未出生就有这么大地盘这么多房产,太夸张了。给他这些的人就没有想过,肚子里的很容易说没就没了?
她更关心他怎么在出生时就没有了的这处地产,为什么又在李偕铭手里,他本是李家的人,为什么又没在李家,并且连姓李都不是。对哦,李偕锐夫妇死后,他们的财产是怎么处置的呢?
不想还好,越想,问题越多。直接问会不会太唐突了?
好奇心很多时候成为了行为的最大动力,人就会变得胆大,不会顾虑有没有不妥,特别像岳悦这种好奇宝宝,之前压抑着没问,已憋得快内伤了,此时一出现更大的诱惑时,把该问不该问的全问出来了。
文谨言正是想要这样的结果,但表面上,却是问她相不相信他的话,问她不担心他说的是谎话吗?
岳悦摆摆手,豪气的说:“没关系,如果是谎话,我就当听故事啊!说吧!我不会跟你哥说的。如果你真的被你哥抢了房子,没准,我还会帮你呢!说吧说吧!”
她让他说,他反而闭嘴了,低头半晌后才幽幽的说:“我跟你说这些,确实想你帮我。但不是要回这座度假村或要些其他的什么。我只想认祖归宗,回复李姓。”说着,又仰起了头靠到座位背上,自嘲的笑了笑,闭上了眼,像是梦呓的说:“也许你觉得我这个年龄的人有这想法很老土吧?是啊,没有几个人能体会到这种心情。所以,当我知道你儿子跟你姓时,我的心就难受了,他也是李家的子孙,却没有姓李,对他太不公平了,我不想再看到有李家子孙和我一样。”
说到伤心处,黯然落下一颗眼泪。
岳悦是个心软的人,看到眼泪,也跟着难过起来,尤其是他的话里提到了她儿子,她似从他身上看到了若干年后儿子像他一样的不快乐。
她的心又痛了起来。
能让斐儿姓李吗?能让李泽扬不再生孩子吗?能让斐儿成为李家唯一的继承人吗?
也许可以,只要留在李泽扬身边,把李偕铭夫妇哄好。那自己是不是现在要回去跟他道歉?
如果文谨言知道此时她的想法,不知会不会想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不过,此时的他只从她皱眉的模样中看出她的担心和心痛,认为自己的话已经起到了他预想的作用。
打铁要趁热,他深谙此道。
不刻意的跟她强调,仍是像之前的梦呓,回忆般的梦呓,将他的身世和心思说了出来。
原来,文谨言正是李偕锐的遗腹子。
李偕铭能接受兄弟和兄弟媳妇的孩子、自己的亲侄子为儿子,却不能接受自己的亲弟弟与自己最爱的女人生的孩子。
在他刚刚出生,就被李偕铭让人抱去给了外地做小生意的一户人家,他从那天起,就跟那家姓文了。他的名谨言,还是李偕铭所赐,意思就是提醒那家人要谨言慎行,要知道哪些能说能做、哪些是不能说不能做的。
正是李偕铭对送孩子去的人多此一举的告诫,让对方多了个想法,跟踪送孩子的人知道了他来自李家,他们以为他是李偕铭的私生子。
在他大学毕业那天,老两口才将他们以为的他的身世告诉了他。他们希望他能借助李家的身份地位创造一番事业,那是他们不能给予的。
他找到了李偕铭,他却告诉他,他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不是他的儿子。
第二天他去求他,求他告诉他的父母是谁,未果;第三天,他被他厌恶的赶走,并得到警告不要再出现在他的面前;第四天、第五天……他甚至下跪哀求,都没能得到答案。
再一次的相求,遇到杜颜怡,也许是母子连心的血缘关系,她认出他,背着李偕铭约见了他。
母子相认,杜颜怡把所有原委全告诉了文谨言,这时,他才知道,自己确实不是李偕铭之子,而是他的亲弟弟与他的老婆所生。
难怪李偕铭那么讨厌他,在他出生之时就送走了他。
但他也知道了自己是李家人,知道了与自己同一个父亲的哥哥李泽扬。
那一刻,他的心不平衡了,他想不通,为什么同是一个父亲、同是他的侄儿、同是李家人,却是不同的待遇。
他恨,恨李偕铭、恨李偕锐、恨杜颜怡、也恨李泽扬。
但李偕锐和杜颜怡给了他生命,死者已矣,生者也自责了太久,再多的恨,也该消散了;李偕铭承受着男人最大的耻辱让他生出来,他完全可以轻易掐死他,但他给他找了一户好人家,还给了一大笔钱作为他的抚养费,也是仁至义尽了;李泽扬在知道他是他弟弟时,把手里齐恒的股份转了一半到他的名下,自己却远去了蛮荒之地,这在李家的祖训家规里就意味着,除了李泽扬之外,他是唯一有资格接手齐恒的人,人心都是肉长的,恨意在不久之后化为了感动。
他并不想要齐恒,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进去齐恒,却把齐恒的继承资格牢牢抓在手里,只是想用来换取他的认祖归宗。
岂料,这是李偕铭唯一不能答应的要求,宁可破了上一辈的规矩,把齐恒分一半出来给他,也不让他的名字进入李家的家谱。
他有想过通过法律、媒体等来实现自己的愿望,但他不想把事情闹大、闹僵,伤了李家颜面,那样,就算认了祖归了宗,也无颜见列祖列宗。
最后,李偕铭也让步了,答应让文谨言的儿子姓李,但必须是李家的长孙。同时套用李家祖训家规中家族生意的接管有争议时传长孙不传子的教条,让他和李泽扬谁先有儿子就把齐恒交给谁代管。虽然是代管,但下一代有能力接手时,是二十年后的事了,代管实则就是真正的掌管。掌管齐恒的人,就是李家当家作主的人,也就有资格做很多决定,如果文谨言先有儿子,那他入李家的家谱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这是唯一能回复姓李的机会,他答应了,正向相恋多年的女友求婚时,却传来了李泽扬结婚的消息,更打击他的是,李泽扬早已有个儿子,现在的婚礼只是补行的仪式。
他认为这一切都是李偕铭早就计划好的,多方查证,才知确实是有计划,只不过计划是让李泽扬娶凌双双。
岳悦和岳斐的出现,是所有人的意外,尤其是李偕铭,更是意外到差点儿跟李泽扬脱离父子关系。
李泽扬向文谨言道歉,说他实在反感凌双双的飞扬跋扈,不想让李偕铭支配他的婚姻,葬送他的幸福,才把一直藏着的女人和儿子公开了。这是唯一让李偕铭以门不当户不对为由拒绝接受的儿媳妇进李家的机会,他只能对不起他了。
是吗?是吗?是吗?听到这里时,岳悦在心里狂问。
她和李泽扬是什么关系,她比谁都清楚,为什么他要这样跟他说,还是以道歉的方式?
是李泽扬的主意,还是李偕铭的安排,又或是文谨言的谎言?
不管是什么,李家不可告人的秘密都太多,多得让人害怕,其间布满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完全超出了她能想像的范围。
文谨言还是正牌李家人,都被排斥得比外人还不如。只是一个姓氏的更改,按说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却能搞出这么复杂的事来。斐儿与李家无关,如果李泽扬有一亲生儿子,斐儿又继续以李家长孙的身份留在李家,将会面临多惨烈的争斗。斐儿的性格她很清楚,是不甘于落人后,什么都要争个第一,那时,李家定会为了自家的利益出狠手,斐儿将会比文谨言更惨。
也许,他们一家早就都知道斐儿根本不是李泽扬的儿子,却为了有个名正言顺拒绝文谨言的理由,才给了斐儿李家长孙的身份。这也才说得过去,为什么李偕铭没有问过他们领没领结婚证的事,也没有要求斐儿改姓李。
这样看来,他们早就打算在她和斐儿失去利用价值时,就可以什么也不是的一脚踹出。
想想这几个月自己还努力在他们面前扮演好儿媳的角色,原来,不过是一个笑话。真是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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