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阳正在经历有史以来最大的两重考验。
第一重,是帮楚河戒毒。
在得知他吸毒的第二天,他口中一直敬重无比的义父就带着经纪人贤姐和两个信得过的助理亲临碧水湾了,于是初阳自然就以为他们也是通过视频短信获悉此事的。任伟提出建议,说考虑到楚河是公众人物,为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希望能将影响降低到最小,在毒瘾还没深到戒不掉的程度时,先尝试自行戒毒,不送戒毒所。公司的事情,他会安排人处理,让楚河暂停一切工作,留在家里。
任伟的提议得到了一致的赞同。看护和照顾楚河的最佳人选非初阳莫属,她已经决定立刻辞职,全天候二十四小时守着他,并接受了任伟说提供帮手的好意。必须有一个人负责他们的日常饮食起居,她才能心无旁骛,专心帮他戒毒。
商定后,其余人都离开了,其中一个助理小蒋就留下来做初阳的帮手。
每当楚河毒瘾开始发作,就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拉开序幕的时候。楚河会从一开始的竭力忍耐到后来脸色苍白、大汗淋漓、涕泪俱下、浑身颤抖、神志不清甚至发狂自残,跪在地上求她让他吸一次,一次就好。每当她看着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再想想他曾经是那样的光华万千,就忍不住泪流满面。她总是一边痛哭一边紧紧地抱着他,任凭他发疯般撕咬捶打,她咬牙忍受,直到他最后筋疲力尽地倒在她怀里沉沉睡去。
类似的情形几乎每隔两三天就要发生一次,一旁帮忙的小蒋往往也看得眼泪汪汪,却苦无良策。
她曾问起过楚河,究竟知不知道是谁害他染上了毒瘾,是谁发送了那段短信视频?他说不知道,可能是有同行嫉妒他在歌坛的地位,现在目的达到了,应该就会罢手了。他不想让她在这种非常时期,还要分神担心艾初初会不会来找麻烦。初阳联想到上次那件事,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但既然他说不知道,她也就问不下去了,只得将这个问题暂时搁置一旁。毕竟当下最重要的,是帮他戒毒。
期间任伟几乎是隔三岔五地往碧水湾跑,溢于言表的关切之情绝不像是装出来的,而事实上也没有装的必要。这份深情厚意深深感动了初阳,如果没有他以一己之力支撑着整个局面,楚河的境遇将会更加不堪设想。
偶尔有几次,任伟在场的时候,楚河的毒瘾也发作过。他的处理方式跟初阳不同,虽然也疼惜,但毕竟是男人,行事总是要果断狠心一些。他会在楚河没法控制自己之前,让初阳把结实的布条拿来,将楚河的手脚牢牢地捆绑起来,关进没有任何伤人物件的房间里,直至他熬过这段发作期。
只要遇到楚河毒瘾发作,任伟每次都会一直耐心地等,直到确认他没事之后,亲手替他松开被捆绑的手脚,安慰鼓励一番再离开。
这几年来,任伟对自己可以说是恩重如山。楚河觉得没什么可回报的,唯有尽力不让他失望。
而另一重考验,来自爹妈,尤其是老妈。
夫妇俩震惊于楚河吸毒这件事,在他们的观念中,只要跟毒品一沾上边,这个人就算是完了。像他们这样普通的小家庭,每天都过着兢兢业业安分守己的生活,就没听说过身边有谁会吸毒。现在活生生的例子摆在了眼前,竟然还是女儿的男朋友,这让他们如何接受?
郭慧文一直认为楚河参加选秀后跟星芒签约,踏入娱乐圈就是个错误的开始,之后更是一错再错。而事实上,一切确实如她所料。跟女儿聚少离多不说,一直绯闻不断不说,甚至前段日子的夜夜买醉也不说,光吸毒这一点,就足以让她对他完全失望。虽然阳阳说他是被人家害的,但如果不是因为他不懂自制,行为失当,怎么会给人可趁之机?
她从一开始就反对女儿跟楚河在一起,后来虽然退让妥协了,但凭良心说,她一直不支持。因为她认为,这是一段失衡的感情,女儿为此付出了太多,得到的却太少。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要像天平一般均衡,才能长久。两人应该平视,而不是一人俯视,一人仰视。那不是爱情,那是迷恋。
现在更不得了,连工作都不要了,天天守着他,帮他戒毒。这算怎么回事?郭慧文一想到现状就抓狂,她觉得以女儿的条件,找一个胜过楚河的男朋友简直易如反掌,过于好看顶什么用?只会招惹麻烦而已。她想,要是兰心洁还活着,知道事情到了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也会体谅她的苦衷的。
绝不能让楚河害了女儿。抱着这个念头,郭慧文开始电话一个接一个地轰炸初阳,要求她马上离开楚河,搬回来住。对于这个要求,初阳自然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怎么可能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弃他而去?于是母女俩再次就楚河爆发战争,且与上次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次夏志远也站在了妻子这边。他觉得最起码,戒毒这件事,应该交由正规专业的部门去强制执行,而不是为了所谓的面子问题去依靠毫无经验的个人。况且女儿对此根本一无所知,让她这样日夜看护着,提心吊胆的,人累不说,心里也只会更难受。
电话里没说上几句就会气急败坏根本谈不拢,夫妇俩只好赶到碧水湾当面去谈,并且不顾女儿的反对,坚决要求楚河也在场。这样的谈话,小蒋自然是找了个借口回避了。四个人坐在客厅里,气氛凝重。
说得最多的是郭慧文,她从开始的要求,到后来的请求,再到最后的哀求,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给捧出来,只想女儿别再那样执迷不悟,毁了自己。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讲述着初阳小时候可爱的样子和有趣的事情,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作为一个母亲,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永远开心快乐,就像原来那样,笑得阳光灿烂。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一步被拖入沼泽,泥足深陷难以自拔,自己却无能为力。
夏志远轻抚妻子的背,安慰着她,劝她不要过分激动。可自己也在妻子声泪俱下的感染下红了眼眶,看了看同样泣不成声的女儿,他稳定了一下情绪之后对一直沉默着未置一词的楚河道:“别怪叔叔阿姨狠心,我们就阳阳一个女儿,当然只想看到她过得好。你若真心对阳阳,也舍不得让她吃苦受罪,你说是不是?如果没有发生今天这种事,我们会很乐于看到你们在一起,就像你妈妈所希望的那样。可是现在……,我想,至少,等你成功戒毒之后,再来找阳阳。你看呢?”
话音未落,一旁的郭慧文忽然毫无征兆地跪在了楚河面前,哭道:“把阳阳还给我们吧,楚河,我求你!”
楚河再也不可能继续沉默下去了,他急忙上前扶起了郭慧文,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缓缓地点了点头,对初阳道:“你,回去吧。”
他本来还想再多说一点的,可说完这四个字以后,他觉得自己再也没法多说了,哪怕就一个字。他拼命地忍住想要流泪的感觉,心脏在一抽一抽地痉挛。不管有多希望初阳能留在身边,他都没有权力这么做。她不仅仅是一个女朋友,还是一个女儿。
“不——!”初阳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声抗议,“我不!我不!我不会离开楚河的!爸,妈,我也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拆散我们,我要陪着他,我要跟他一直走下去!”
初阳说着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边哀求边跪着走到郭慧文跟前,拉着她的衣角仰面望着她边哭边喊:“妈妈,妈妈,妈妈……。”就像儿时那样,一声一声地唤着她。
郭慧文觉得自己的心碎成了一片一片,敌不过,只是因为舍不得。一瞬间,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涌上心头,罢了罢了,什么都不想说了。她轻柔却果断地扳开女儿的手指,将衣角扯了回来,夏志远搀扶着她,两人慢慢地走了出去。身后的楚河扶起还在抽泣的初阳,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去,他忽然发现,他们的背影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出门没走多远,郭慧文就痛苦地皱起了眉头,左手捂住胸口,脸色苍白,呼吸困难。一旁的夏志远立刻紧紧地扶稳她,焦急万分地问:“怎么了?很难受吗?要不要去医院?”
郭慧文无力地摇摇头,喘着气道:“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唉!”夏志远重重地叹了口气。
两人找了个避风的亭子坐下,谁也不想说话,只是心情沉重地望着远处的虚空。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细小的雪花,一场春雪悄然降临。他们的心,正如这个乍暖还寒的时节给人的感觉一般,冰冷彻骨。
窗外冷风肆虐,屋内春色旖旎。
因为吸毒的关系,楚河的欲望几乎已经降到了冰点,但今夜不知为何,好像又回到了从前。这几年,也许是环境和人事的变迁太大,有很多时候,他承认自己对初阳是有所忽略。甚至觉得自己一度变得强大了,可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他依然是那样需要她。事易时移,她还是他生命中唯一的阳光。
又一次从欲望的顶点退下来,筋疲力尽的两人彼此拥抱着。楚河被初阳轻轻地抚摸着头发,一阵浓浓的睡意袭来,就在他快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她说:“我们结婚吧。”
他闻言再次睁开了眼睛,无数的感受在心间荡漾,几乎撑破了他的胸腔。半晌后,他问:“你确定吗?”
“确定,当然确定。”她回答得很快。这是她的夙愿,无论楚河处于何种境地,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他要她,她就一定会嫁给他。这一生,非君不嫁。
“好,我们结婚。”
几天之后,初阳偷偷从家里拿了户口簿,两人走进了民政局,领证登记了。相识近二十年,恋爱八年,他们终于真正走到了一起。在强悍的命运面前,幸福如此微小,相对于稀薄的甜蜜,苦痛显得尤为浓烈。可正因如此,他们才比别人更懂得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爱情证书。
此生此世,天涯海角,只愿与你,白头偕老,莫失莫忘,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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