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绍阳死了，萧玉笙躺着也中枪，因为那人最后见的，是她。

　　日军警备司令部直指杀害松本的凶手是陈绍阳。解剖过程不允许警视厅旁观，只知道致命伤在喉咙里，类似竹篾的东西从口腔进入，劈开舌头刺穿喉管却恰到好处的没有伤及表皮，胸腔内大量积血，死亡时间短促，只在气管内找到几根吸入的植物纤维。

　　证据不足，并不妨碍日本人叫嚣着向警视厅施加压力，无赖一向是他们的祖宗。

　　陈绍阳是个普通探员，不幸的是，案发当天执勤缺岗，顶替他的恰好是孟兆先。

　　“据我所知，绍阳当时出现在张公馆附近，没有时间作案。”何书寰声音低沉，无意间瞟了萧玉笙一眼。这家伙又在转什么鬼主意？先闪为妙。萧玉笙的屁股刚刚离开椅子，土遁尿遁都已来不及，“他可是为你求过情，萧小姐。”

　　这家伙为毛就是不肯放过她！萧玉笙闭了闭眼，压下一口气，转身微笑，“是啊，素不相识的，他人真好。”

　　“哦？”何书寰步步紧逼，“萧小姐倒是机灵。请问松本遇刺当天，你真的在孟家客房休息吗？居然睡了一整天？绍阳和你素昧平生，为什么帮你说情，不参与张啸林的刺杀计划？你是怎么猜到杀死松本的凶器质地柔韧？这种东西掌握起来可不太容易，我和兆先都见识过萧小姐的身手，确实刚柔并济。昨天绍阳来找过你，为什么？为什么从这出去他就死了？我忘了你是军统特工。说吧，装傻充愣接近我们有什么企图？你到底是谁的人？”

　　“是我自己的人！”这家伙绝壁是在报复，萧玉笙气得浑身发抖，不能为所欲为的报复仇人就这么不甘心？“睡觉有罪么？我是猪我睡神附体行不行？兆先吩咐郑妈不要打扰我休息，当然没人能证明我一直在床上。你以为天下人都跟你一样小肚鸡肠疑心病重从不相信任何人？帮我求情有罪吗？猜到凶器特征有罪吗？绍阳的死与我无关，当时我在这里跟你们吵架！”

　　“那又怎么样？”何书寰根本不为所动，“杀人并不需要亲力亲为。”

　　“孟兆先！”她就不信民国处处都是魂淡，“你也怀疑我么？”

　　“这个，”笑面虎居然还在思索，以为自己是名家雕塑？“证据，书寰的指控没有证据，玉笙你也是。没有证据证明与你无关。”

　　我去！萧玉笙差点就跳脚骂人，“我要是有本事杀了日本人早就昭告天下了！想隐瞒自己还凑过去跟你们讨论案情？哪个凶手这么白痴？”

　　“演技高的。”何书寰淡淡接口，“绍阳是日本人锁定的嫌疑人，而你，是他见过的最后一个。就算我和兆先肯相信你，别人呢？都是傻子？瞎子？查到你这儿就像刚才那么喊？不一枪崩了你才怪。窦娥比你冤吧？还是死了。想活命就收敛点，别以为全天下都是你的姊妹兄弟都得惯着你。”

　　我去！见过嘴损的没见过这么损的，王小贱都比他文雅！萧玉笙正想破口大骂，孟兆先不合时宜地凑了过来，“是啊玉笙，”这种该死的温柔，真叫人招架不住，“虽然我把郑妈打发出去看着又没什么邻舍，但现在言论并非自由。书寰说得对，你自己要想清楚，他不是怀疑你是在为你担心。”

　　谁稀罕？萧玉笙正想说什么，楼下郑妈的声音比平时大了许多，“先生不在，你找哪位？”

　　三个人一起透过竹帘缝隙向楼下望去。

　　车夫打扮的人正将什么东西交给郑妈，何书寰的呼吸喷在耳朵上，又热又痒，“人笨就学着谦虚点，别经常给自己下套，以为看了两部推理小说就能当神探，柯南那个级别只适合小学生……”

　　我呸——萧玉笙差点厥过去，舌头在口腔里抖了两下，昏了。

　　“咱们先出去吧，”孟兆先在一旁捅了捅他们，“郑妈应该要进来了。”

　　萧玉笙服从之前没忘记复仇。舌头不管用，眼睛很正气，利利索索地丢过去几把白眼飞刀，何书寰轻而易举地挡过来，萧玉笙更加凌厉地回敬过去……孟兆先转动机关阖起密室门，三个人走出房间走向楼梯，正看到老妈子穿过前厅，看到他们停下脚步，候在楼梯口。

　　“有人来过吗郑妈？”孟兆先对下人同样彬彬有礼。

　　郑妈伸手递过来一个小竹管，“是的，他让我把这个交给萧小姐。”

　　怎么又是我？萧玉笙一个头有两个大，姐又不是人民币，为毛这么受欢迎？何书寰现在肯定一副幸灾乐祸“瞧瞧我说对了吧”的表情，这次又是什么事？她莫名其妙，气恼多过好奇地接过竹管，起开蜡封，倒出一张小纸条。

　　“挺熟练的，”何书寰在身旁语气平淡，“我们知道的别人也会知道，如果你记忆……”

　　“有完没完？”萧玉笙很不爽，如果肚子里有火药准能炸掉半条街。

　　某侦探终于闭了嘴，不止闭嘴，还闭得很严。

　　孟兆先轻轻碰了碰她，“写的什么？”

　　萧玉笙这才回过神来。

　　“明日下午四点，金水湾。舅父。”什么意思？萧玉笙有点犯傻。舅舅？对了，她还有个特务处的舅舅，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当初把她送去受审的是谁？舅舅为什么不救她？难道说——

　　“依我看，情况越来越复杂了。”

　　萧玉笙呼地抬起头，何书寰的表情过于严肃，幽黑的眸子深不可测，眉中两道沟壑忧虑沉沉，真的在为她担心？

　　孟兆先有些捉急，“玉笙必须去吗？”

　　“让她自己决定，”这家伙终于有了觉悟，不再勉强别人，可惜不是时候！萧玉笙真想有奖求助，关键时刻应该听取别人的意见，这样出了问题才能抵赖、推卸责任，逃避惩罚什么的……何书寰目光灼灼地望了她一眼，“如果不去的话，真的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去！”一句话惊醒梦中人，萧玉笙终于借了个胆儿，“不过你们要陪我去。”就算不拉垫背的，好歹混俩保镖护航。

　　孟兆先体贴地递过来一边手臂，“放心吧玉笙，我和书寰会保护你的。”

　　他白皙的面颊漾起抚慰的笑容，弯曲的眼波如同春日的湖水，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何书寰很没风度地转过身，居然没反对，高挺的鼻梁因为侧转更像鹰嘴，唇形棱角分明，虽然很爷们，但也很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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