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冷风从半启的车窗吹入,加剧了宿醉后的头痛和丝丝入骨的寒意,可简葇不想关窗,不想把自己封闭在让人窒息的狭小空间。
高耸入云的建筑物接连从眼前晃过,一幢比一幢富丽,一幢比一幢堂皇,仿佛在的尽其所能地张扬着所有者的权势与地位。相比之下,渺小的人流与车流像是尘埃,浮游于这座城市,没有归处。仰望这个她从小生活到大的城市,它总是那么陌生,似乎从来都不属于她,而只属于那些拥有着无尽特权的少数人。
“威爷说他是郑伟,是真的吗?”骆晴目视着前方问她,被演技千锤百炼的美丽容颜上看不出喜怒哀乐。
她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嗯”
骆晴没再问其他,把音乐声调大,摇滚乐的音符此刻听来如破碎了一般,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面对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她不是不想坦诚,只是她和郑伟的那段过去,牵扯了太多不能被提及的隐私,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更不知道该在何处收尾。
车刚停在她的公寓楼下,骆晴就接到威爷的电话,谈个广告的代言。
挂了电话,骆晴拍了拍仍在精神恍惚中的简葇,“过去的就过去了,就当是演了一场床戏,下了床就出戏吧。”
犹豫一下,她试探着开口:“其实我和他”
“我知道,他是真的挺迷你的。”骆晴看似没心没肺地笑着。“可我真看不出,你演得那些烂角色哪个能吸引他,唉!搞不懂他什么欣赏眼光。好了,别想太多,上去休息吧,我先走了!”
没等她再继续解释,骆晴已经开车离开,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想再深谈。
回到公寓,简葇缓慢地拉开门。
正午的阳光铺了一地金色,一室的温暖。她拉上窗帘,客厅,餐厅,卧室,一一拉上,最后连厨房和卫生间的百叶窗也合上。但是,封闭不住,阳光会从所有遮挡不住的缝隙掠入,一丝一毫侵入她的世界,无法阻挡,也无法逃避。
最后,她放弃了阻挡和逃避,默默走到床边。
她半坐在地上,从抽屉里捧出精致的红木盒子,放在膝盖上轻轻开启。里面整齐地放着五个大小相近的黑色绒布小盒,她小心翼翼拿出最上面的一个,打开,钻石的光泽在她眼前摇曳浮沉。
他说,这是他请人在法国定制的,独一无二。
她告诉他,她很喜欢。她没骗他,那如双手相握似的设计,让她第一眼看到,就爱上了这枚戒指。
她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上,迎着烈日的光芒举起手,钻石折射的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就像多年前的那一天钻石的光芒闪过她眼前。
一个初冬的夜晚,郑伟慎重地将戒指戴在她的中指上,“喜欢吗?”
“钻石好小啊!”她笑着倚在他肩头,那时的他就像午后的阳光,那般璀璨,那般热烈。“可是我喜欢!”
“等你明年生日,我送你个大的……”他握住她的手,挑起她的无名指,“戴在这个手指上。”
十指紧扣,他的许诺听来那么动人。
她说:“你每年的生日都会送我礼物吗?”
“会!”
“如果我们分开了呢?”
“我们不会分开。”他坚决地否定。
“我是说‘如果’。”
他想了想,双手从背后搂住她,唇沿着她的后颈寻寻觅觅。“你希望我送吗?”
她轻轻触摸着戒指上精巧的钻石,“嗯,如果我们分开了,我希望你能每年送我一件生日礼物。我收到礼物的时候,一定会想你,你为我选礼物的时候,也一定会想我……如果将来我们不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你能偶尔想起我,我就……”
他狠狠堵住她的嘴,不过不是用手,而是嘴。堵得她都要断气了,他才意犹未尽放过她。“你是不是想跟哪个男明星假戏真做?就算是,我也不会成全你们。你就死了这条心,安安心心在我身边呆一辈子吧,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在你身边安安心心呆一辈子?你养得起我吗?”
“当然养得起!”
“噢?!我昨天在橱窗里看到一个红木的餐桌,你什么时候买给我?”
“你别急,早晚有一天,不管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买给你……”
她甜笑着用双手捧住他百看不厌的脸,“我就喜欢你!”
“……我永远都是你的。”
他的承诺就像罂粟,明知有毒,还会让她甘之如饴沉溺其中,不愿自拔。
她以指尖细细描绘着他挺直的鼻梁,微薄的唇,“帅哥,以后我养你吧,养你一辈子!”
“……”
那一年,她十九岁,以为爱情真像钻石一样恒久不变的年纪。
没想到,钻石恒久不变,他们的爱情一夕之间,碾得粉碎。
他们分手的那天,夏日的阳光像火一般灼烧。
郑伟出现在她面前,额边的坠着汗珠。他急促的呼吸还来不及缓和,便一把拉住她的手,拖着她往门外走。
她问:“你要带我去哪?”
“我拿到户口了,我们去登记结婚。”他因为太过急切,丝毫没有留意到她眼底的冰冷。
直到她用尽全力抽回了手,他才愕然看着她冷淡的表情。
“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她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重复。“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跟你结婚,从来没想过……”
她以为,拒绝男人的求婚,没有哪句话比这句更决绝;她以为,他们之间再没有任何可能。
没想到,他一年一件生日礼物他从未间断,而且每次都要她亲笔签收后,快递员才肯离开,但她从没拆开过包裹,只把它们放在箱子里锁得严严实实,生怕自己会一时忍不住打开。直到今年生日那天,她和圈里的几个朋友出去玩儿,很晚才和骆晴回来。
快递员一直等在她家楼下,冷得哆哆嗦嗦。
她满心愧疚签名的时候,骆晴已经从快递员手里抢下包裹,迫不及待拆开。
精致小巧的锦盒从看似粗糙的盒子里掉了出来。
骆晴惊讶地大叫:“哇,是钻戒,太漂亮了,是谁送的?”
“”她也震惊得说不出话了。
骆晴又看了看包裹上的快递单,“郑先生?该不是昨天那个郑总送你的吧?可我看他不像这么有创意的人,钻戒用快递送”
她回家以后把所有的包裹都翻出来,一件件打开,竟然全部都是钻戒。
每一枚她都试了一遍,尺寸刚刚好适合戴在无名指上。
手机铃声响起,简葇看着手机屏幕上一串可以倒背如流的电话号码,用力把手机握在掌心。
伴随着手机在她掌心中震动,手震得麻了,她才下定了决心,挂断。
半小时后,仍被她握在掌心的手机又一次响起,她正想挂断,发现手机上显示的是来自多伦多的国际长途。
电话接通,里面传来简婕迫不及待的声音。“姐,你总算接电话了,再联系不上你,妈就要回国找你了。”
简葇清了清嗓子,换上轻松的语调。“昨天和朋友出去玩,忘记带电话了。”
“朋友?是不是那个世纪传媒的太子爷呀?!”
提起岳启飞,简葇不禁重重揉了揉剧痛的额头,“你别信那些八卦记者胡编滥造,岳启飞离婚跟我一分钱关系都没有。”
“可是,有图有真相啊。”
图?真相?
好吧,她承认她当年她年幼无知时,的确为了上位勾搭过人家,可是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儿了。真难为那些狗仔有如此超凡脱俗的联想力,岳启飞离了个婚,他们居然声情并茂地把“小三”的帽子扣给了她,让她不费吹灰之力之力捡了个大便宜,抢到了头条。
连远在多伦多的简婕都看到了,可想而知这宣传效果有多理想。她的“知名度”一定又提升了一个层次。
“姐,你就别瞒我了。”简婕用洞察一切的口吻说。“岳启飞就是你那个‘真爱’吧?现在他离了婚,你们有没有机会复合?”
“真爱?!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世界没有真爱……”
她还在努力解释中,电话那边换上了妈妈温和的声音。“葇葇……”
听见这么治愈系的声音,简葇顿觉精神抖擞,“妈,你最近身体怎么样?腰还疼吗?”
“我的腰已经好了,你帮我找的大夫真不错,我才去看了几次就好了。”
“哦,下次一定记得小心点,别再扭到。”
“葇葇,网上说的不是真的吧?妈相信你不会破坏人家婚姻。”
简葇刚想说还是亲妈了解她,就听电话那边接着说:“不过,不管那个人离婚是不是因为你,要是你对他还有感情,就别再错过了。”
“唉……”反正解释不清了,简葇也懒得解释,认真聆听老人家数十年如一日的教诲。
直到,她听见:“……离过婚没关系,不管你找个什么样的人,妈都支持你。”
简葇忍不住看了一眼无名指上的戒指,心里的话一不小心脱口而出,“不管他是什么人,你都支持么?”
“只要你喜欢。”
“如果……”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妈,我真的没有遇到喜欢的人,等我遇到了,一定第一时间带去给你鉴定。”结束了真诚的保证,简葇立刻转移话题,“对了,你上次不是说想给爸爸找块墓地,选的怎么样了?”
“我看中了几个,风景很好。你什么时候来,帮我拿个主意。”
“好,等我手头这个戏杀青了,我抽时间去看你们……”
电话那边又传来简婕的声音,“姐,我们要放暑假了,我想这个暑假回次北京,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回国找工作?!你知不知道现在多少人想出国,不用担心食物中毒,也不用担心被雾霾憋死,更不用担心突然间被楼房压死。”
“可我有点想念北京的生活了。”
“你跟我开玩笑呢吧?!”这话要是别人说她或许信,从简婕嘴里说出来,她说什么都不信。
果然,妈妈告诉她真相了:“别信她,她上个月给国内一个考察团做翻译,认识了一个男人。人家说等她回国请她吃饭,估计是客套客套,她就惦记上了。”
“噢?什么样的男人,居然能入得了简二小姐的眼,我一定要见识见识。”
“好啊!”简婕抢着说。“等他请吃饭的时候,我带上你,介绍你们认识。”
“行!虽然我现在最怕的就是饭局,可是为了你,我拼了。对了,那男人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我先帮你打听一下身家背景清白不,免得你被人骗了。”
“不用那么麻烦吧?”
“你不知道,现在国内特别盛行隐婚,多少无知少女都被小三了,还在那晒幸福呢。”
“是么,可我对他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他在政府部门工作,姓郑,叫郑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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