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近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捕——这个消息简葇更加不意外。只是,她没有想到郑耀康的效率这么高。
逍遥法外五年多的林近,在一个月内证据确凿被捕,这大概就是她和郑伟之间的差距吧。如果只是这样的距离,他或许可以跨越,事实上,他们之间真正无法跨越的,应该是原告席与被告席的距离。
得知林近被捕的消息,简葇忽然很想再看看郑伟,想看看他的伤势怎么样了?也想知道他得知自己的亲生父亲要被送上断头台,是什么样的表情。
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她正深深思念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出现,伴随着她专门为他设置的音乐声。
她不接,他就一遍遍地打。
僵持了接近一个小时,简葇终于还是没忍住,接通了电话。
“你在哪里?我想见见你。”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坚定。“我还在那家电影院等你,到你来了为止。”
她轻轻触摸着他的水杯,触摸着图案上那个骑着自行车的男孩儿。
咬紧牙关,她逼自己最后一次狠下了心:“你想见我,今晚来我家吧。我正好有些东西要还给你。”
他果断回答:“好!”
挂了郑伟的电话,她马上拨通了岳启飞的手机,不等他开口,她先说:“能再帮我个忙吗?”
“又帮忙?!我帮了你那么多次,也不见你给我点回报啊!能不能……”
“今晚能来我家一趟吗?我请你吃晚饭。”
“没问题!”岳启飞的回答别提多爽快。“我一会儿就到。”
简葇讶然看着电话,无语地挂断,继续整理郑伟留在她家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东西,承载着他们所有甜蜜的记忆。她把它们全都放进纸箱里,打包封存,就像她把所有美好的记忆也封存在不远触及的心底。
在她第N次看时钟后,门铃声响起来。简葇赤着脚跑到门前,隔着猫眼探头看向门外。
郑伟隔着门静静站着,新长出的头发遮住了头上的疤痕,看不出伤口的大小。他的手臂上缠着一圈绷带,应该是灼伤留下的伤口还未痊愈。看完她最关心的伤势,她又细看他的脸,他脸上的棱角更加分明,轮廓也更清晰,比起上一次见面,他又瘦了……
提起上一次见面,她又有点窒息的感觉,压下心头的灼烧感,她看向岳启飞。
岳启飞会意,走过来,为郑伟拉开了门。
她急忙躲在了门后,整个人被大门挡得严严实实。她看不见郑伟的表情,只感受到空气好像忽然稀薄了,全世界的声音也仿佛突然消失,安静得可以听见被拖长的呼吸声。
“东西给你放在门口了,你自己拿走吧。”岳启飞说。
“她呢?”她听见郑伟问。
也听见岳启飞答:“在洗澡,要我叫她吗?”
洗澡?简葇讶然瞪向岳启飞,他一定不知道,她一般都什么时候……最爱洗澡。
但是,郑伟最清楚不过,所以,她明显听见郑伟骤然的吸气声。“不用了!”
他的话音还没落尽,门已经被岳启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她看着岳启飞得意的笑脸,大略可以想象出刚才郑伟的脸色有多么阴暗。
“有这么开心吗?”她问。
他笑着说:“我帮你报仇了。”
她无奈地叹息。“你是想为自己报仇吧?”
“你真是有颗玲珑剔透的心。”
可惜,碎成渣了。
不理会岳大少脸上愈加深刻的笑意,简葇又伏在门上看外面,只见郑伟看着地上的东西,猛然抬腿,把她辛辛苦苦整理好的东西一脚踢散了,他的水杯摔得粉碎,再也看不见上面描绘的图案……然后,郑伟转身离开,又给她留下一个傲然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她正准备收拾残局,一个年轻男人跑上来,干净利落地把东西全部打包收拾好,抱走了,连个碎片都没有留下。
岳启飞突发感慨,“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爱上他了。”
“为什么?”
“因为,他……真的挺帅!”
半个月后,庄严肃穆的法庭里,林近站在了被告席上。
他脱下了高档的西装,离开了前呼后拥的人群,失去了流光溢彩的光环,但是,他依旧把头发梳理的一丝不乱,笔直地站在那里,纵然是个阶下囚,他也保持着他的风度和儒雅。
SE中国区的总裁被控杀人,其关注度绝对比明星出轨高得多。所以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各大媒体几乎都到了现场,密切地关注着庭审的过程,唯恐遗漏了任何一个可以爆料的细节。
然而,庭审的过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当监控方列举了大量的书面材料和证据,指控林近故意杀人罪,诬告陷害罪,以及故意伤人罪。
条条让人叹为观止的罪名陈述出来,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听,生怕错过了一个精彩绝伦的辩护。
林近却摆手示意律师坐下,平静地回答:“我认罪!”
没有任何的辩护和解释,甚至没有给自己的罪行寻找任何博取同情的借口,他直接认下所有的罪名。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法官。简葇一点都不惊讶,她知道林近不想辩驳,是害怕牵扯出见不得光的秘闻。简葇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最角落的吕雅非,她凝视着林近,一双手紧紧纠结着衣摆,真丝的布料被她捏得面目全非。紫红色的墨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却遮不住她的憔悴不堪,遮不住她脸上的伤心欲绝。
法官又询问了一些案情的细节,确认无误后,认定几项罪名均成立,因情节严重,林近被判处死刑,缓期执行两年。
法庭一片杂乱,简葇看见吕雅非猛地站起身,又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态,跌坐回椅子上。
林近被带走了,临走前看了一眼吕雅非的方向,轻轻牵动嘴角,留下一个微笑。那个笑容,真的像极了另一个男人……
一段血海深仇今天终于有了一个了断。
看着吕雅非极力忍住的痛苦,看着林近望着她的眼神写着诀别。她盼这一刻盼了五年,当这一刻真正到来了,她却没有丝毫快乐,反而更加沉重。
林近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她的父亲还是躺着坟墓里,简婕还是要拖着一条无力的腿前行。她也还是孤单的一个人,要继续努力地活下去,继续面对娱乐圈的虚浮……
原来,报复不会让人快乐,只会把痛苦加诸在其他人身上,变成双倍的痛苦,要她和郑伟共同承受这个结果。
她问自己:“后悔吗?后悔不听妈妈的劝阻,一心想要报仇吗?”
想了很久,她却找不到答案!
为了避开镜头,简葇尽量将自己包得密不透风出来。到了法庭门前,她还是被一心挖新闻的记者们拦住,追问林近和她父亲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害她全家,是不是林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被她的父亲知道?
对于这样尖锐的问题,她能回答的只有一句话:“对不起!我不清楚。”
记者们岂能放过她,一个劲儿地追根究底。
她有些急了,“这些有问题你们应该去问法官,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在记者们的呆愣中,她穿越了重重阻碍,站在街边。蓦然间,她看见街的对面停着一辆她再熟悉不过的黑色A8。
似乎也看见了她,郑伟车门打开,面无表情从车上下来。
看着郑伟一步步越走越近,无数种感受交织在一起,扯乱了简葇的思绪。
她愣在原地,任由记者们围追上来询问各种问题,她一个字也听不见。脑子里想的全都是他面对着将他生父送上断头台女人,将他对爱情的坚持毁灭得一干二净的女人,他会做些什么?
会不会把她掐死在这里?
如果会,她一定不反抗。
他走到了她的面前,只剩下一尺的距离,她做好了被掐死的准备,而他,忽然从她的身边快速掠过,及时扶住了险些摔倒的吕雅非。
一刻都不敢耽搁,他抱起自己的母亲回到车上,在所有的记者没抓住重点前,快速退场。退场之前,她听见他对吕雅非说,“我会帮他上诉的。”
两个月后,高院重新审理了这个案子,根据林近的律师提供的新证据和材料,证实简葇的父亲确实是在争斗过程中不慎坠楼,死于意外,林近虽有责任但并非故意杀人。至于那起车祸,故意伤人罪成立,权衡之下,审判结果将死刑改成了无期徒刑。
简葇没有再上诉,因为她觉得让一个人一生都绝望地活在牢狱里,不见天日,远比让他痛快地死去更加折磨人。
再后来,简葇听说郑伟因为脑部受伤,伤及小脑,不适合部队高强度的训练。他选择了退役,转去了地方的政府部门工作。听说这个消息那天,简葇独自走在年少时经常走过的林荫小路。
落尽叶子的柳枝在凛冽的风里舞动,不时打在她脸上,留下丝丝的抽痛。
她仿佛又看见走在柳树下的少年,他笑着说:我的梦想是考军校,我要做个军人,这样所有人见了我都会叫我一声“政委”……她想,他的父亲之所以给他取这么简洁的名字,应该也是这个目的吧。
终究,他没办法继续留在部队了。终究,他做不成政委了。
时间被思念拖得漫无边际。
有时候,人在一念之间做出决定很容易,想要在漫长的时间中坚守着最初的信念,不去追悔,不去怀念,太难。
分手后的五年里,他和她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又同站在灯火阑珊处,想要回避彼此,太难。
简葇清楚地记得,她和郑伟分手后的第一个冬天,岳启飞和陈瑶瑶在巴黎街头亲吻的照片被媒体曝料,她这个炙手可热的绯闻女友转眼变成了下堂妇。当初在访谈节目中的“钻戒秀”也变成了一场大笑话。
媒体的穷追猛打,简葇倒是可以招架,可她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在一次酒宴上偶遇了当红的歌星严羽。
“嗨!听说你和岳大少分手了?”严羽端着酒杯主动走向她,还刻意扯了扯鲜红如血的裙摆,那颜色就像火焰,瞬间把简葇烧成了灰烬。
“嗯。”简葇很官方的回答。“我们很早以前就分了。”
“哦,难怪,很久都没见你戴过那枚钻戒。”
严羽似乎有意在提醒她,有些东西,已经不再属于她。是啊!失去的东西她注定找不回来了。
找不回戒指,更找不回那个人!
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简葇维持着僵硬的笑容,拖着及地的裙摆,缓步离开……
两天后的夜晚,风卷着薄雪铺天盖地而来,连续拍了二十几个小时的戏后,简葇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威爷却来告诉她,叶正宸的生日趴邀请她。她当然知道叶正宸不可能对她有兴趣,想见她的人一定是郑伟。
那晚,她将自己撞得鲜血淋漓,就是为了让郑伟记住——他们之间已经彻底结束了,她宁死都不会再见他。
可不久后,简葇的二十岁生日那天,收到了郑伟的礼物,她没有拆开,将礼物小心地封存。
所以她并不知道,那是一枚钻戒,尺寸刚好可以戴在无名指上!
她也不知道,她从不曾失去他……
在之后的五年里,简葇在娱乐圈里忙忙碌碌、沉沉浮浮久了,渐渐懂了许多事。
比如,生活不是戏剧,不是“剧终”两个字就可以结束所有痛苦。
比如,心伤是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越是用层层的壁垒包裹隐藏,越是会溃烂得更深。
再比如,车震这种事,几乎每天都在上演,看得多了,也就免疫了。
再次重逢,再次纠缠,两颗思念已久的心,注定了要再继续跳动……
结束了回忆,简葇抬头望望私人会所的客房窗外的星光灿烂。
她听见了脚步声,刚要回头,一双手臂从背后搂住她的腰,高大的身躯贴紧她的背,他的脸贴轻柔地磨蹭着她的头发。
她半仰起头,朝他浅浅笑了笑。“我吵醒你了?”
“没有你暖床,我睡不着了。”
“……”他还是这么坦白。
“你刚才做了什么梦?是不是梦到很开心的事了。”
提起那个梦,她的嘴角又忍不住弯起,“梦见很多以前的事。”
“哦?!多久以前?”
见她沉默,他的手顺着衬衫薄薄的衣料向下摩挲,“逼供这种事,我是最擅长的,你想试试么?”
一想起他现在的职业,她马上认清了形势,片刻不敢耽搁答:“不想!”
感觉他的手顿了顿,又在继续,她立刻坦白招供,以求宽大处理。
“还记得我第一次去军校看你吗?”怕他记不起,她又补充说明一下:“就是我去给你送钱包那次……”
“当然记得。你故意跑到我们学校去勾引我,我这么一个有理想、有抱负、有前途的有为青年,终于没能抵抗住你的色诱,犯了错误,被指导员整整三天的禁闭……”
“怎么是我勾引你?!”她想转过身和他理论,无奈他搂得太紧,她只能半扭着身体,跟他摆事实讲道理,“我是拾金不昧,还发扬**精神去你学校还钱包,好不好?!”
“你不远千里去S市,就为了给我送钱包,就为了学习**?!”
“还为了我们多年来纯洁深厚的友谊……”
“纯洁……”
呃,虽然现在他们的关系不太纯洁,但当年她看见遗落在沙发下面的钱包时,的确非常纯洁地想还给他。
再次转头,她看着自背后拥着她的郑伟,他变了很多,唯一没变的就是拥抱着她时的深情。
过往的快乐与痛苦,就像爱丽丝经历的一场梦境,梦醒后,快乐和痛苦仍旧清晰,但她已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
更加不知道,五年后的他们继续牵绊在爱恨情仇之间,究竟是对,还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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