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你想得到我查到了什么吗岳少楠缓缓站起身,“你说的,什么?”“你闭嘴!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魏东遥厉声打断他,手间攥紧了拳,不可控制的狠狠砸向岳少楠面前的桌面,这力量太大,那骨节上必是绽开了几处,就这样以拳强支着自己的身躯,艰难的、一点一点的向他继续说下去:“我把她送进医院,抢救了一天一夜,跟着是危险的昏迷期,我彻夜守着她,一步也不敢离开,几乎已经不抱希望了,但她还是顽强的活过来了。醒的时候,她嘴里插着呼吸管,说不了话就拿眼神看着我。我知道她在惦记着什么。我告诉她,放心,少楠不知道。可笑么?可笑么!你们都分手了,她睁开眼睛想到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怕你会为她担心!她心里有数,你也心里有数,她出事的地方离你太近了,岳少楠你告诉我是什么样的理由会使你能让她就在你身边出了这样的事?你现在什么感觉,嗯?当你知道即使这样,她首先想到的还是怕你会因此自责时,你心里什么感觉?”岳少楠已站的木然,唇角紧咬,只有胸膛是急速的起伏,在那里锤击着轰然倒塌般的巨响。魏东遥并不等他回答,因为,这还不够:“你不知道,那时她真是顽强,即使是那样的伤害都没能击垮她。第四天她妈妈顾玲兰才来看她。我知道她们母女间的关系不正常,但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人心都是肉长的,谁看到自己的孩子出这样的事还能无动于衷。但是我万万没想到当天夜里顾玲兰竟然就在自己女儿的病床前自杀了。她或许是对于自己的人生早已了无生趣,我那时无从猜测,只知道她走的时候也带走了对自己一生疏冷女儿所永远再不能救赎的悔意。血染透了床单,鹿鹿从半昏迷中醒过来,瞪着眼睛看着她妈妈被抬走,没有哭,也没有说话。”魏东遥看着他的摇摇欲坠,惨然一笑后略略停下一会儿,仿佛自己也在挣扎。“我那天只顾着去处理顾玲兰的后事,我只记得鹿鹿的坚强,就这样忽略了她的不正常。还好夜班的护士从监护仪上发现她血压不对,掀开被子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拔了输液的针头,那甚至连钝刀割肉都不是,没有能更让人惊心动魄的方式了。等再救回来,她的精神就真的垮掉了。第二天我去她家收拾她妈妈的遗物,发现了顾玲兰的遗书,只有三言两语的交代,但足以知道鹿鹿的身世,她没说自己为什么一直对鹿鹿那么冷淡,只是至死也不肯让鹿鹿去认父亲。我一直没敢把遗书拿给鹿鹿看,我也不知道她对鹿鹿的生父怀着的是什么样的恨,但我大概知道顾玲兰的姐姐顾幽兰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呵呵,你对这个女人不会陌生吧?我没再犹豫,当天就着手安排把鹿鹿送到国外,对外隐瞒了她们母女的所有消息。”“东遥。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话出已如呻声。“我什么?呵呵,告诉你?安排好这些并不难,医院也很配合的封锁了消息,其实不仅是你,我谁也不能说。她毕竟还那么年轻,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我不能让她以后的人生都活在会被人指指戳戳的阴影里,何况她那时的情况已经不可能再去面对正常的刑事问讯,我也只能暂时瞒着不去替她追凶缉恶。可是临走前我还是决定去找你。你说过什么,嗯?是你亲口让我彻底寒了心!后来我一路陪着她,先是治疗身体上的伤害,一场又一场的手术全都是非人的折磨。然后是精神上的,我几乎找遍了心理医生来帮助她恢复。我不知道在鹿鹿内心那是一种什么样的重建过程,但我完全能体会到她必须强行面对那些暗无天日时的艰辛。”岳少楠脸色愈发灰暗下来,心里是血淋淋的痛,却仍不敢放任它蔓延出来,他咬着牙,屏了气,用沉默一点一点去割着自己,口中还是逸出了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怎么会?你这问题问的可真是绝妙。一直到两年前她的情况才基本稳定下来,我这才能真正腾出手来去仔细追查,鹿鹿觉察后不肯配合,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活着就好。可我没有她那样的宽宏大量,我也担心不查清楚迟早是个隐患。我顾及她,不敢折腾出太大动静,因此用的也不是什么正常的渠道。”魏东遥突然狂怒的一手扫过他的桌面,将一份文件夹甩到岳少楠面前,纸页从中散落下来,划过他的脸侧,瞬时留下两道锋利深锐的白痕。东遥指着他,痛不可抑的指着:“结果你猜我查到了什么?岳少楠,你想得到我查到了什么吗!身边纸页纷飞,脸上的白痕迅速渗出殷红的血迹,任它们凝成一股沿着他的轮廓蜿蜒而下,痛苦的抬起尚在滴血的脸,目龇欲裂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岳少楠并没有看那些纸页,只是去迎着魏东遥对他的继续诛伐,仿佛决心要以他全部的身去迎那乾坤撕裂的最后一击,不惜此后将化作飞灰:“她心心念念的都是你,她知道你喜欢周雪灵,宁肯舍了自己的感情也要成全你们的。可结果呢!你们岳家惹的事,为什么偏偏要报应在一个最善良、最与世无争的人身上!岳少楠我请你不要再做梦了!无论你再做什么也补偿不了的!你快离开她吧!离开她的越远越好,走吧!就算兄弟我肯求你了!”假如魏东遥有足够的力气,他一定会连岳少楠那张已是狼藉一片的金丝楠木大桌也掀翻掉。他不是跟手边的死物过不去,他只是连再去碰触眼前人都已是全然的不屑,他已只能借这些东西去泄着自己心头难消的炙恨。竟会因为这个“岳”字,他甚至已经不能再继续追查下去。他已愤怒的连视线都变得模糊。终于甩手离开。脱力般躺靠在驾驶位上,双目紧闭,浑身都在哆嗦。大多数人的一生都是用来渡的,而他们这样的出身或者是从一开始就已注定了不会平凡。他们的父辈祖辈手里握着权握着钱,他们出生就含着金钥匙。别人艳羡他们的别样丰富,殊不知假如可以,他宁愿不要这样的精彩,他宁愿自己最多不过是白手起家。假如可以,他宁愿他们都只是芸芸众生,不为家世身份所累,不为责任担承所苦,不为人前人后所恼,不为争权夺利所误。只是一样的朝九晚五,一样的生火煮饭,一样的碌碌无为,一样会为分角厘银去面红耳赤,一样会守着电视去看非常6+1。假如可以。或许人生真是一场无间炼狱。不堪回首。怎堪回首。大段的讲述似乎已经耗尽了东遥的力气。过往的一切,即使是置身事外的人也会看的惊心。又岂知身处故事中的人,是如何才能将裂为碎片的人生重新缝补起来。该用怎样的勇气,又该有怎样的运气。张姓才女曾说:普通人的一生,再好些也不过是桃花扇,撞破了头,血溅到扇子,聪明之人,就在扇子上面略加点染成为一枝桃花;愚拙之人,就守着看一辈子的污血扇子。她毕竟不是曹植,可以用淡然生死的七步成诗,来装点那面夭夭折扇。他看到她的一切,已是血溅七步后生生凝铸的一截朱砂。就算《神农本草》说它可杀精魅邪恶鬼,就算也可用它为墨浸就朱笔,去将那扇上桃花点成一品红。又岂知。又岂知那朱砂亦是人间剧毒。略有不慎,则毒淬全身。他们毕竟还只是凡人,都倾尽了自己,终修不得在桃花扇面半遮中留一双盈盈水眸去回望身后的超尘智慧。他只能拉着她闭着眼睛往前走,管它是污血的扇子,还是桃花的坯子,他只盼她能再不回顾。他历经她的一切。他一路所能给她予她的,便只能如同仓央嘉措的绝唱。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来我的怀里,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默然。相爱。寂静。欢喜。怎样,他都陪着她去。无意识的盯在副驾的脚垫上,视线渐渐清明,慢慢捡起那几张遗落下来的附件。车厢里渐渐寂的再没有一丝声音。忽然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才在骨节上留下的新伤又再次裂开,整个车库里都骤响了一片长嘶。东遥深吸了一口气,颤着手拨通了手机,他问:“林琛,有空吗?我要见你,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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