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第一印象不可谓不深刻。

　　当周健从保安室出来时，可谓面如死灰——实在说了太多解释的话语，才“侥幸”博得保安大哥的同情，不过最终还是通过给焦头烂额的潘总打电话才得到最终释放。不过他宁愿在保安室蹲上一夜，也不愿再次听到潘总咆哮一样的声音：“周健，你是怎么办事的？让你去分公司代表我去视察，没让你专门去调戏小姑娘啊！你嫌我现在不够乱是吧，明天调你去大西北，气死我了……”周健拿着手机，离开耳朵一米的距离，整个保安室都回荡着潘总的咬牙切齿。保安大哥乐不可支，估计心想这孙子今天撞枪口上了。他们哪知道潘总自顾不暇，还要分心思处理周健的烂摊子，把火山的火一下子点着了，一股脑抛洒在周健身上，他没有瞬间化为灰烬真是没天理！

　　“江零，我要你血债血偿！”要不是在都市，周健要仰天长啸，学大英雄萧峰一样一吐心中的郁闷。——幸好周围没人，不然还以为又出了个木人性的家伙，如此残忍，仿佛嗜血的恶魔。

　　“阿嚏！”江零正躲在暖暖的被窝里翻看过期杂志，“谁在念叨我啊？”似乎寒流袭来一样，窗外已是墨一样的颜色。起来上个厕所，略微活动下有点麻的胳膊腿儿，冬天赖床的感觉真好，江零心满意足。回顾手边小桌子上是核桃仁、果冻、小袋瓜子、苹果等零食水果和抽纸、暖手袋等懒人必备的食物，满满地堆着好像丰收的季节。她早把刚才公司里的那幕闹剧抛到脑后了。

　　其实女人是最容易满足的小动物，只要有个小小的窝，只要有一片不会塌下来的天空，可以自由自在地做梦，可以有时做做自己心爱的事情，就算经常要忍受坐地铁转公交的煎熬，就算经常边跑边吃早饭，就算每天都顶着熊猫眼醒来带着意犹未尽的感觉睡去，就算只能和他在城市的两端守望，女人都不会言苦，只有无比的珍惜。

　　正胡思乱想，手机响起“滴滴”的短信声音，“我在想你，想你也在想我。我们就这样互相想着对方，把对方放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这条一看就是自己编写的短信，没有一丝转发的空洞和无聊，它的主人就是江零的现任男友，朱誉。要说现任男友貌似江零很花心不专一，而实际上两人从高中开始的爱情长跑到现在还没能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因为他们处于社会的最底层，两个朴素的劳动者——没有有钱的老爸，没有任何能帮上忙的各种关系，家里只有一望无际的土地，而这土地只能填满肚子却不能带来精神上的任何满足。大学生仿佛一夜间从天之骄子的树上跌落，掉毛的凤凰不如鸡啊，连中专技校的同学混得都比两好，这种事情实在没地方诉苦，只好打落牙齿混血吞——为什么中国人这么多啊？为什么自己命不好啊？不过相互抱怨下发泄出来不满的情绪就没事了。——两个人一样的没心没肺，这也是他们相互吸引的地方。

　　而实际上男人的心思都是比较细腻的，总是默默地关心女友，当然也能第一时间发现感情的不对劲。他们的感情太长久了，有时简直意识不到。男人不总是喜欢偷腥的猫，但他们更喜欢变化的世界，这个世界变化得如此之快，这个世界充满太多人无法承受的诱惑。现在还看不出来，糊里糊涂的江零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变化的人。因为长久的热恋让彼此熟悉得就像自己一样，而让江零久久想念的朱誉此时又把这条短信转发给了另一个女人。

　　江零还傻傻地发呆，为着朱誉的文采斐然。在大学里朱誉可是外国语学院女生公认的校草级人物，常常用低沉浑厚的嗓音朗诵自己创作的日语诗歌，这是多年以后外语学院聚会时常常提到的场景，而让朱誉可以满心欢喜地吟咏诗句的女人居然是如此普通的建筑系江零，实在让人心里不舒坦。总之又一个才子配佳人的美梦破灭了。风流才子身边应该有个惊为天人的佳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这是人们心里小小的愿望，也是言情小说的鄙俗套路，然而现实总是现实的，先来后到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那时，朱誉坚持女人不要太漂亮的，要温柔体贴，可以默默陪在自己身边，当需要安慰时可以互吐苦水，而不是快乐时才能一起分享。江零的家庭不是完整的，父亲过早地离开人世，母亲独自一人将江零带大，拒绝了好多人的再婚请求。而江零永远是知足常乐的表情，永远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是一个会被忽视一次但会刻骨的那种。

　　在贫穷又向往爱情的大学校园里，这一幕总是在爱情间反复上演：每次两个人利用有限的时间聚在一起，总是互相给对方最好的物质享受和最棒的精神慰藉，虽然不至于像《麦琪的礼物》一样令人心酸，不过守望彼此是一种珍视生命的勇气。而唯一的奢侈就是朱誉用破旧的二手自行车带着江零去看海，在海边捡些类似却不雷同的贝壳，江零把他们细致地洗过穿成一串，放到淘宝上去拍卖，拿到一点点微薄的钱去看小剧场话剧，让周末过得有滋有味。

　　江零对“小资生活”的向往就从此根深蒂固。即使现在被90后的表妹嘲笑，但是这种不用太多钱却可以获得极大的享受，让人总是怦然心动。这种优雅不同于30岁女人的历练，不同于毛孩子的做作，而是女人在20几岁的最好的韶华时节，用心去经营生活的极致表现。而这样的女人你认为她不美吗？

　　周健在女友的无声沉默中开始晚餐，有热度，但吃到嘴里丝毫没有温度。两个人仿佛都在等对方先开口说分手的话语。

　　周健忽然想到今天“人人网”上一个很火的帖子——《想玩外遇的男人都看看，你玩不过女人的》，女主人公康二在得知老公有外遇的情况下，不动声色地把财产都转移到自己名下，再弄垮他的事业、弄臭他的名声、离间他和朋友的感情，做了一切令人想起来浑身发冷的事情。这个帖子是以女人的口吻写的，大家不自然地就会同情女的，而鄙弃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身为男人的周健也很矛盾，身边这样的朋友可谓不在少数，可以最终的结果就因人而异了。

　　男女平等的口号喊了很多年。不过女人依然是社会的弱者。如果得不到感情，那么无知能稍微解决下后顾之忧，自然是积德的好事，何必赶尽杀绝呢？周健最看不惯男人在外面勾三搭四，回家还要充大爷，最后把发妻赶回乡下，这样的人木人性，看到都恶心！

　　或许是小时候看的一部印度电影印象太深刻了。里面一个善良但不十分漂亮的女人嫁了一个狠毒的男人，而他只是为了她的家产，甚至把她推下鳄鱼池中。而她侥幸没有死，在朋友的帮助下整容，整个人非常漂亮。这个坏男人又来骚扰她。而她运用智慧来整治他。最后他在得知真相后居然找她报复，自己不小心掉下鳄鱼池，被鳄鱼当饭撕成碎片了。

　　当时周健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深的“创伤”——大大的鳄鱼池，鳄鱼们都张着大嘴等待着，做坏事的人都要罪有应得，让自己罪恶的鲜血染满整个水池……

　　一边淡而无味地咀嚼，一边抬头看着什么仿佛浮雕一边的她：她还是那个我曾经无比热爱的她吗？

　　忽然《ありがとう》的歌声开始慢慢响起，周健右手执箸，左手拿起抽纸擦擦嘴巴和手，看了下来电显示：铁哥们小马哥，顺手接起来：“喂……”

　　“周健，都多久了，也不跟哥们联络下感情？是不是跑哪结婚去了？”小马哥一向快人快语，背景比较嘈杂，似乎在酒吧潇洒。

　　“没有，哪有那闲心啊？”周健还想说什么，不过看了眼小芳，把话咽了回去。不过，自己也很感慨，原来结婚要有闲心才行啊！回头点心虚地看看小芳，小芳一边看着韩剧，一边低头进行着手中的十字绣，完全心不在焉的样子。周健不喜欢别人听他讲电话，即使没有什么隐私。干脆转移到厕所里，还能名正言顺地吸只烟。不过似乎小芳投来了哀怨的目光，如芒刺背。

　　“感觉你声音不对啊？是不是跟未来嫂子吵架了？男人嘛，要让着女人点，别仅仅计较的，谁不知道你……”

　　“得了，我不提你的破事你拉倒吧！”周健赶紧打住他，让他说出来可不得了，滔滔不绝如长江决堤。“不过确实有问题啊，可以郁闷的是根本不知道是什么问题！”周健也说不清，一头雾水，到底我们怎么就走到今天这步了呢？

　　“这样啊，问题有点小麻烦啊……”小马哥的口头语来了，天大的事情在他眼里都是小麻烦，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身为男人的周健都觉得小马哥实在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更别提那一拨拨飞蛾扑火一般的具有慧眼的女性了。

　　“算了，跟你说不清，你该干嘛干嘛去了啊，别理我得了。我听着你好像在泡吧吧，你家那个把你单独放外面放心吗？”周健戏谑着，好在那个女孩是他大学师妹，非常熟悉，调侃最能拉近距离。

　　“周健，你丫的太坏了！自己爱情不顺别把我们家小马拖下水啊！”果然小师妹就在身边，还是一嘴的京片子味儿。

　　周健笑得烟都呛着了，在一片云气缭绕中问清了地点，打算和他们好好聚聚，还是自己人聊天舒服。

　　从厕所出来看到小芳，还是刚才的姿势，仿佛时间凝固了一样。其实小师妹也和小芳熟络得很，不过毕竟先认识周健的，所以小师妹看起来更像是周健亲生的小妹，总缠着他开玩笑大闹，到处一片欢声笑语。

　　“那个……”周健好像说不出话。一向伶牙俐齿的他居然舌头打结了。

　　“我不去，你自己去吧，和他们好好开心下！”小芳没有转过脸，周健无法看到她满脸泪痕。

　　“那我出去了，你不用等我了，可能会很晚的。”周健深呼一口气，不敢再多停留一会儿，这种僵局让他呼吸困难。

　　“砰”地一声，大门似乎带着怨气，心不甘情不愿地合上了。

　　小芳的泪一瞬间倾泻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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